寒衣節，回老家上墳

圖：來自網絡

寒衣節不約而至。昨晚一夜睡得都不踏實，夢到回老家，大門開著一條縫，看到大娘的身影一閃，趕緊跟進門去，可是大娘已不見蹤影，好象那是大娘家的老院，可是又不像，一晚上都在做夢尋找老家的地址。

據說是從外村子某一個地方搬過來的，然後去了那個村子裡，有狗叫著撲上來，狗的主人說：它不咬人。你只要對它一點，摸摸它，它就會乖乖的，那是個沒有孃的小狗兒。

忽然心裡就生出很多的同情出來，好像自己也是一個被母愛遺忘的人一樣，一直一直都在尋求更多的愛。然後站在別人的家的房子裡，據說那曾是我們的老家。然而應該是很多輩子之前的事兒吧，那不是我們的村莊。

今天一早去八號樓集合，與姐姐們一起回老家上墳。每一年，也只有這樣的一個時候家裡人可以聚得齊整一些。老家裡幾位大娘家的兒子兒媳們都在家裡等著一起去上墳，我的姑姑們，加上我這些出嫁的閨女們，三十多人，剛好三大桌。中午的飯每年都是大爺請的。去年他一天還能走十幾里路，今年也還很能跑，只是比去年耳聾了許多，手也有些抖了，到底也快近九十歲的高齡了，一年老似一年了。

老家裡的幾位嫂子也老了，一個能說會道的大嫂居然得了健忘症，新事兒一點不記得，陳年舊事倒是記得一羅筐，這大約就是人們常說的阿爾茨海默症吧。另一位更加迂了，常常拉著你的手東扯葫蘆西扯瓢，扯半天你都不知道她想要表達什麼，也都是快七十歲的人了，歲月真不禁老。

堂姐們也都做了奶奶了，就算只比我大兩歲的堂姐也已嫁了女兒，她們也老了。以前的團聚大多是因著喪事，現在那些大娘大爺們走得也差不多了，如今再聚卻也只能在墳前一慟了。

還是很想念大娘，縱有千言萬語卻只能化作兩行淚，再多的委屈，再多的不捨，再多的無奈，再多的傷痛，又該向誰說？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人像大娘一樣愛我溫暖我的人了。

給父親上墳，姐姐們也跟著去了。大姐只比父親小兩歲，大姐說還記得她與父親一起去上學的情境，後來兩個人又一起在村小學裡教書多年。其實我們都沒有忘。大娘未去世時，我幾乎從不進村，在父親墳上燒完紙就回了。

現在不一樣了，因為老家的祖墳上埋著最愛的人——我的大娘，所以總還是要回村子裡去的。自從大娘去世，感覺自己在情感上徹底成了一個孤兒。母親是從來曾給過我慰藉的，也許她有她愛我的方式，然而卻不是我能夠接受或者喜歡的方式。這一點是我的執拗也好，是我的任性也罷，在心裡，那份母愛卻一直是由大娘給予的，我沒法否認與拒絕。因為這恰好是我想要的溫暖。

再過一個月，父親就走了整整二十六個年頭了，每一年回家上墳，都會忍不住痛哭一回。父親走時還不及我現在的年齡，可是在我心裡，父親永遠是山一樣的存在。他給了我一方生命的晴空，給了我最自由最不求回報的愛與溫暖。我今天的堅強與堅持都來自於父親的教誨。

父親給我留下了很多的空白，讓我學會了反省與思考，父親的性格，父親的生命軌跡，父親的愛與恨，父親的傷與痛，父親的無奈與生命悲涼的底色，一生都鬱鬱寡歡的個性，對於我們也確乎有著很深的影響，然而在這個過程中，我也在學習如何去成長，去做一個有擔當的成年人。

走到今天，我其實很想對父親說：雖然人生有太多的不完美，不如意，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給我最親的人以更大的包容理解與擔當，也許我不是一個好女兒，不是一個好姐姐，然而我已經做到問心無愧。

家裡的房子多年無人居住，已經破敗不堪。院子裡的兩棵柿子樹結了很多的柿子，黃澄澄的，很誘人。石榴樹上的小石榴已經乾枯在枝上，大的裂開了嘴，被小鳥兒叨吃了。不知誰家的辣椒架放了一院子。

隔壁三叔從家裡扛了一隻木梯，四姐爬上梯子，去房頂摘柿子。有些柿子長了白蟲，有些沒有。我母親的堂妹玲姨說：每家裡都有柿子，所以摘不及，就只能讓它自己熟透了落下來，落成了一地的橙色的泥漿了。確乎有很多家門前的柿子樹上還掛著乾巴巴的柿子，沒有葉子，只有果實，柿子太多了，吃不及，就成了裝飾品。

這兩棵柿子樹與那棵石榴樹還是母親在老家裡種地時栽的，一晃也有二十多年了。我們一年年的不回家，大約每年每年就那樣熟透風乾爛在院子裡了吧。房子蓋好時，父親搬進來不到一年就走了。所以房子裡的記憶很少。父親走後，我幾乎不怎麼回家，因為不願意面對那份空寂與冷清，也不想面對自己的脆弱。越是沒人住，房子破敗的越厲害。也許過不了幾年，這房子就徹底沒法住人了。

上著鎖，大約我的抽屜裡還存著以前上學時的舊書信。以前隔壁三叔一家借住著時，偶爾回來還會去翻一翻那些舊紙張，自從三嬸去世，三叔搬回兒子家裡去住，大門上了鎖，我也有差不多十年不曾進過家門了。

我父親是個單純又正直的好人，重親情，好面子，一輩子不得志，在小學裡當了二十多年的負責人，沒為自己謀過一分錢的福利，他是個有原則的人。雖然脾氣很大，可是對孩子特別溺愛，從來不曾打罵或者訓過我們。我們都很怕他，也很親近他。

只是他走得太早了。如果他能夠活到今天，也許我們的生活都會不一樣。

生命中沒有如果，只有一定會發生的事，或者必然會發生的事。一旦發生，再也無法扭轉。這就是我們的命運，也是我的命。沒什麼可抱怨的。只是恨自己當時不懂事，不能給父親更多的理解，更多的交流，更多的愛與溫暖。我想這都是生活給予我的教訓，讓我學會承受與承擔，學會愛與包容，雖然這個代價有些殘忍。

我還是要感謝父親給我的愛，給我的溫暖，給我的反思，給我的勇氣，讓我學習如何去做一個有情有義的好人，去做一個對得起自己的人。也許是一個任性的人，也許是一個不太完美的人生，然而是我自己走出來的路，是我自己的人生。我感謝父親那些年，在貧困的日子裡，給予我的一切。

今天，我的生命中只有感恩。感謝父母把我生在這樣的一個大家庭裡。雖然現在的社會，金錢正在腐蝕著我們的靈與肉，雖然我們早已各奔東西，再沒有小時候的單純與無知，我們都在變老，最愛我們的人一個個離我們遠去，我們之間卻還有親情，還能夠有機會聚在一起，聊聊天，敘敘舊，還可以一起回憶過去的美好時光，還可以一起吹吹老家的風。這是我們今生最大的緣份。

別無所求，唯願我的親人，我的老姐姐老哥哥老嫂子們都健康長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