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雨紛紛
又到清明時節，雨便如約而至，如絲般，細細地斜著。年過古稀的老張頭領著兒孫一行十人，浩浩蕩蕩地向村邊坡頭的祖墳走去。老張頭心裡盤算好了，今年自己帶上孩子們上墳，以後他就交班不管了，讓娃們自已上墳去。路上三個閨女一直親熱的聊著，三個女婿也望著遠山不住點頭說著什麼，三個孫兒一路跑著、打鬧著、嬉笑著……
“爸，那片墳地是我婆我爺的墓地嗎？”小女兒小草指著前面那片綠油油的麥田問道。老張頭沒吭聲，繼續往前走了幾步，指著下面一片中間有兩棵柏樹的麥田說道：“你幾年沒回來，上墳都尋不見祖先咧！我就怕將來沒我了，你們尋不見先人的墳，去年我在墳頭栽了兩棵柏樹。”小草聽出爸的語氣中似有埋怨，便上前攙著老張頭的胳膊，笑嘻嘻地說：“爸，別生氣啦，你看今年不是回來了嗎？”老張頭說：“今年要不是疫情你早都溜了！我也沒怪你，我知道你們工作重要，但隔一年應回來上一次墳，總不至於連祖墳都找不到了吧？”“yes!”小草還像小時候一樣調皮，老張頭手指著小草，咧嘴笑了。
到了墳地，老大蘭草用手清理著墳頭的雜草，老二青草撿拾著磚頭瓦塊，三個女婿輪換著用鐵鍁清理雜物，又添了幾鍁新土並把墳塋修整了一翻。老張頭拿出幾沓花花綠綠的冪幣一邊燒一邊說道：“大呀，媽呀，先人們，把錢都拾上，現在日子好了，不缺錢，想吃啥想喝啥就自已買，別再捨不得了……！”六歲的小孫女聽了好奇地問：“爺爺，這錢他們能收到嗎？能買東西嗎？”“能收到，這錢在他們那兒能買東西。”老張頭摸著孫女的頭笑著說。“傻瓜，那是假錢，買不了東西的！”二女兒青草的兒子，十歲的桐桐說道。青草拿眼瞪了兒子一眼說：“就你聰明！你看哥哥多懂事，一直在撿瓦礫。”老張頭燒完紙，對孩子們說：“來，咱也不磕頭了，一起給先人們鞠三個躬，回！”
鞠完躬，老張頭走到崖畔，向下看了看，不禁嘆道：“真好！”“啥真好？”孩子們聽到都走到崖邊，向下看去，而後向四周望去，不禁都驚歎，真美啊！放眼望去，層層的梯田，綠油油的。遠處零星點綴著一片片的油菜花，金燦燦地耀眼。對岸塬上的景更讓人陶醉，綠的麥田，黃的油菜花，點綴著白的蘋果花，粉的桃花真如一幅純美的風景畫！再看河川，流水潺潺遠看如靜止了一般，平坦的柏油路如長龍般陪伴著小河向前延伸……四顧青山連綿，若隱若現！“哎呀，太美了！咱祖先躺在這也是享受啊！背靠青山，面臨碧水，藍天白雲，花草豐茂，多美啊，真是塊風水寶地！”小草大聲說道。青草笑著說：“聽，咱家的教授詩興大發了！”老張頭，聽到“風水寶地”幾個字，忽然心中一驚，三十多年前的事一幕幕出現在眼前！
那年三月，蘭草媽又生了個閨女，他按著姐幾個的名兒，給老三取名“小草”。其實，他給孩子們取名“草”，是希望她們能像田間的草兒一樣頑強旺盛地生長。一天，隔壁大李媳婦兒一手抱著半歲的兒子小龍，一手拿了幾個雞蛋，來看月子，瞅了瞅老三，撇嘴笑了笑說：“咋，又生了根不值錢的草，丫頭片子！”說罷，放下雞蛋，親著懷裡小龍的臉蛋走了。蘭草媽望著小龍媽的背影，啥也沒說，只把那幾個雞蛋狠狠地摔在了門上，蛋黃蛋清順著門往下流，就像蘭草媽的眼淚……他聽見響動，趕忙過來一邊收拾摔碎的雞蛋，一邊安慰蘭草媽說：“別傷心，丫頭片子咋了，我就愛丫頭。都啥年代了，男娃女娃都一樣，你沒聽過戲文裡的“穆桂英掛帥”“花木蘭從軍”，他有三個男娃又能咋？”蘭草媽這才止住了哭聲。
五月，臥病多年的老孃去世了。按當地的風俗要請風水先生看穴，那天隔壁大李跑來說：“哎，我認識個人穴看得好太太，讓他給咱嬸選個風水寶地咋樣？轉轉風水，讓你老婆給你再生個男娃，要不將來你死了，都沒人給你上墳。你看，我大老了那年，我讓那人看的穴，老婆一連生了三個公蛋。”說完，神秘地擠眉弄眼地笑著。他瞪了大李一眼說道：“咋了，女娃咋不能上墳了！我就不信了！”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和老婆商量後還是決定把老孃埋在村東邊那片祖墳裡，這樣老孃也不會一個人孤孤單單的。
“以前咋沒覺得這兒是塊風水寶地？”今兒閨女一說，老張頭忽然覺得這兒確實是塊風水寶地。要不，他的三個閨女能個個有出息。老大蘭草已四十又五，那年初中畢業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中專，現在是機關幹部。老二青草聰明懂事，為了給家裡減輕負擔，說她要以姐姐為榜樣，過了二年也優異的成績考入中專院校學了醫，後來又不斷進修學習，現在都成了主任醫師了。只有老三小草今年已三十六了，那年初中畢業硬是要上高中，還說她才不會像二個姐姐那樣傻，一輩子是個中專生，她要考大學！她也爭氣頭一年就考上了大學，後來又考上研究生，不停地折騰現在孩子才六歲，而今在外地一所大學任教，所以不太常回家。可是隔三差五給他老倆口打電話，電話一響就知道是小草打來的……想到這些老張頭禁不住大聲說：“哎，還真是風水寶地！”小草聽到高興的說：“我說得沒錯吧，爸？”她哪裡知道老張頭的心思呢？
“咦，那個人好像鄰家李叔。”一家人正慢慢地往回走著，青草忽然指著前面的一個背影說道。老張頭抬頭看了看，那人走得很慢，背駝得厲害，旁邊是他那兩個十五六歲的孫女。就說，：“不是他是誰！才比我大二歲，你看老成啥了！”“大龍二龍小龍呢？”小草問道。老大蘭草接過話說：“你不常回來，不知道情況。大龍老實，在家種地，可媳婦兒身體不好跟前離不了人。二龍那年和人打架，被關了監，媳婦兒帶著娃離婚走了。小龍也沒念下書，和媳婦兒常年在外打工，留下二個女兒在家上學，老倆口給照看著，娃都快上高中了，見她爸媽的次數都能數清。唉，娃可憐的！”說話間，他們一行人已攆上了前面的老李頭。老張頭大聲問道：“老夥計，和倆孫女上墳去了！”老李頭，抬起頭看了看老張頭一家人，一句話也沒說……
這時，細雨如網，織得更密更緊了，老張頭咂摸了一下嘴巴，讓鬍鬚上的雨滑進嘴裡，“哎，春雨真是透心甜啊，‘春雨貴如油’好好下場雨吧！”這時只聽到孩子們嬉鬧著念著：“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
作者:南秋鳳，陝西省渭南市瑞泉中學教師，渭南市詩詞學會會員，臨渭區作協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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