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航船,有故事的船

夜航船上的乘客,既有普通農商,也有趕考士子、官員等

夜航船,有故事的船 | 专栏 ·大明风物·

寇研作家,出版了《思奔》《上官婉兒和她的大唐》等作品多部。

明代人愛旅遊,遠超前朝。

不過也如明朝開制時社會習俗的其他方面,明初旅遊也結結實實烙上了明太祖的“風格”。據說朱先生最喜歡的是《道德經》中描述的“小國寡民”式的生活圖景:“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

太祖自己也一再教諭兒子們說:“吾持身謹行,汝輩所親見。吾平日無優伶褻近之狎,無酣歌夜飲之娛。”簡言之,明太祖希望子孫乃至大明子民都像他一樣清心寡慾,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老老實實宅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如此一來,朱先生尤為厭惡一天到晚沒事閒逛的人,因之大明開國根本也沒有“旅遊”一說。洪武年間官方制定相關律法,將一個人許可的活動範圍規定在58公里,超過這個距離就得向當地政府彙報,簽發通行證,不然就等著捱打(八十以下杖刑)。

但隨著經濟的富庶,到了明朝中後期,明代人脫離洪武年間的律法限制,開始四處遊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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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大力為旅遊“正名”的當然是文人這個“閒人”群體了。比如袁中道認為,遠遊好處多多,“一者吳越山水,可以滌涴俗腸;二者良朋勝友,上之以學問相印證,次之以晤言消永日;三者,學問雖入信解,而悟力不深,見境生情……其功百倍。”

本著修身養性的宗旨,一大批文人開始參與旅遊,其中不得不提的大約是與柳如是齊名的才殊王修微了。作為明代女性,出行仍飽受種種限制,可王修微的足跡卻遍佈名山大川,如錢謙益曾記錄的她其中一條旅行線路:“布袍竹杖,遊歷江楚,登大別山,眺黃鶴樓、鸚鵡洲諸勝,謁玄嶽,登天柱峰,溯大江,上匡廬,訪白香山草堂,參憨山大師於五乳。”王修微在旅行見聞錄《名山記》中,形容自己的旅遊情結,是“草野之性,長同鴻鷹”。

當然,有明一代諸多形形色色的揹包客中,最為有名的無疑是“藥聖”李時珍和“千古奇人”徐霞客。李時珍為編著《本草綱目》,“採訪四方”,從各行從業者收集信息,歷經27個“在路上”的寒暑,才完成鉅著。探險家徐霞客更是不走尋常路,他自22歲起遊走四方,足跡遍佈大半個中國,“其行不從官道,但有名勝,輒迂迴屈曲以尋之;先審視山脈如何來去,水脈如何分合,既得大勢,然後一丘一壑,支搜節討……”(潘耒《徐霞客遊記》)終成一代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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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如此繁榮的旅行風潮中,許多人帶著各自的目的“在路上”,吃、住、行、娛樂都需要相關的配套設施,明代交通、通訊及旅遊業便也乘時發展起來。自古江南多水澤湖泊,往來都靠船隻,隨著旅遊業的繁盛,明季“夜航船”在江南一帶舉足輕重。

據載,夜航船並非明朝特有,遠在宋代便已出現,至元代,已成為江南普及的交通工具:“凡篙師於城埠市鎮人煙湊集去處,招聚客旅裝載夜行者,謂之夜航船”(陶宗儀《南村輟耕錄》),只是到了明中後期,人口流動遠超前朝,夜航船的生意才達到了極盛。

夜航船,顧名思義,其與普通航船的本質區別便在“夜”,也即晚上行駛、白天抵達的長途航船。作為公共交通工具,夜航船顯然不同於驢、轎子這種小型且封閉的私人交通工具,夜航船上的乘客,既有普通農商,也有趕考士子、官員等,而且在航行途中,不斷有人上船、下船,這些特點註定了夜航船公共的、流動的性質。

但相對茶館、酒樓這些可以隨時出入的公共場域,航行湖泊的夜航船,又是封閉的。各色人等一處雜坐,水泊將他們與內陸隔絕,又不像現代人可以低頭看手機,沉浸在自己世界,不管自願還是被迫,夜航船的乘客都必須要和旁人打交道,這也即學者所言,“藉助於水鄉獨特的航行網絡,以流動著的夜航船為媒介體,在明清江南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新聞、信息傳播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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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長話多。夜航船都是有故事的船。

張岱為此專門寫了一本《夜航船》,記錄船中言談。販夫走卒行走江湖,都有一套他們自己的言論體系,這個體系也許駁雜、淺薄,比如有士子堅持認為“堯舜”是一個人,卻又自成一路,所以張岱在序中感喟:“天下學問,惟夜航船中最難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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