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調查的不斷推進，引發全球關注的英國埃塞克斯貨車藏屍案有了新的進展。案件曝光後，英國越南裔社區組織——越南之家收到約20名越南失蹤人員親屬發來的照片。該組織宣稱，從10月23日起陸續收到年齡集中在15至45歲之間失蹤人員的報告。

與此同時，不斷有越南家庭聯繫到英國媒體，包括範氏茶眉（音譯，Pham Thi Tra My）的哥哥、阮廷良（音譯，Nguyen Dinh Luong）的父親，以及一名19歲女性的家屬。

案發兩天後，據越南媒體報道，9戶來自河靜省的家庭和5戶來自乂安省的家庭向當地人民委員會報案，稱家庭成員疑似在英國失蹤。截至10月26日，已有14個越南家庭報案。

早前，這39名遇難者一度被英國警方認為是中國人，但至今無法證實。"週四（24日），我們給出了一個關於死者國籍的初步判斷。而現在，這是一個正在變化中的圖景。"埃塞克斯警局副局長米爾斯（Pippa Mills）在10月25日的記者會上表示，在驗屍官的身份驗查程序完成之前，不會再就此話題發表進一步評論。

無論是中國還是越南方面，都與英國警方保持了密切合作。中國駐英國大使劉曉明10月25日發推文稱，所有國家都應該聯合起來共同應對這個人類歷史上的悲劇，還逝者一個公道。"我們與埃塞克斯郡的39名受害者同在，無論他們來自何方。這個悲劇再次引起了世界對非法移民問題的關注。世界各國應攜起手來，採取果斷措施，防止此類悲劇再次發生。"他呼籲說。

"蛇頭"連夜把錢退給家屬

最早進入媒體視線的疑似遇難者名叫範氏茶眉。

從她家人提供的信息來看，範氏茶眉在英國時間10月22日22時30分，也就是集裝箱到達珀弗利特港碼頭約兩小時前，向母親發短信說："我非常抱歉，爸爸媽媽，我的異國之旅失敗了。我快死了，不能呼吸了。我非常愛你們，爸爸媽媽。對不起，媽媽。"

這條發給母親的短信，成為這位26歲女孩失蹤前留下的最後一條線索。此後，她的電話再也無法接通。網絡公佈的照片中，範氏茶眉化著淡妝，對著鏡頭自拍，容貌姣好。

被家人報告已失蹤的26歲越南女孩範氏茶眉（音譯，Pham Thi Tra My），圖源:BBC

她的哥哥說，為了將妹妹偷渡到英國，他們向"蛇頭"支付了3萬英鎊（約合27萬元人民幣）。一位與范家相熟的人向英國《衛報》證實，為了支付這筆錢，她家不得不將房子抵押出去。

範氏茶眉的旅程始於10月3日，她先乘飛機前往中國，停留幾天後繼續前往法國。每到一個新地點，她都會和家人報平安，即使"組織者"不讓她接電話。

她第一次試圖進入英國境內是在10月19日。"她當時告訴我們自己被抓了，但不確定在哪個港口。"哥哥回憶說。看到新聞後，她的哥哥在越南人口失蹤網站上發帖寫道："她幾天前被英國警方逮捕，他們把她送回了法國。現在我們聽說她可能死了。我想知道她的下落。"

GPS數據顯示，涉事的冷凍拖車在被發現的前幾天曾在英國和周邊其他國家之間來回穿梭。等到範氏茶眉再次與家人聯繫，便是那條"死亡短信"。"蛇頭們說這會是一次安全的旅行，大家會坐飛機和汽車。"她的父親悔恨無比，"如果我知道她最後會走這條路，我一定不會讓她走的。"

另一名失蹤的越南青年阮廷良年僅20歲，也被家屬懷疑是39名遇難者之一。阮廷良與範氏茶眉的家很近，都位於越南中北部的河靜省幹祿縣天祿鄉。

據英國《每日郵報》報道，當地經濟依賴漁業，但2016年的一次化學品洩漏導致長達200公里的海岸線汙染。自那以後，當地對外移民激增，很多人外出務工。

不同於範氏茶眉，阮廷良的父親阮廷嘉告訴越南媒體，這是兒子的"第二次偷渡"。阮廷嘉共有8個孩子（5個男孩和3個女孩），阮廷良是他的第6個孩子。2017年高中畢業後，18歲的阮廷良要求父母幫他籌集4.5億越南盾（約合13.7萬元人民幣），之後於2018年4月偷渡到法國，在一家餐館打工。

左為範氏茶眉，右為阮廷良，圖源:BBC

阮廷良10月中旬告訴家人，他將去英國和朋友一起工作，而從法國到英國的費用總計超過3億越南盾（約合9.1萬元人民幣）。儘管家人勸兒子老實待在法國工作，但他卻說有他們認識的人帶他去，請家裡放心。阮廷良還提及，如果以"走草"（即坐卡車）的形式偷渡到英國，成本最低。

10月21日，阮廷良告訴家人，他準備出發前往英國，隨後便失聯了。23日下午，一個在英國的越南人打電話給阮廷嘉，告知他阮廷良正在去英國的路上。但同一天，阮廷良的一位朋友告知他們39人殞命卡車的消息，阮廷良的家人於是懷疑兒子是其中的遇難者。

如今，阮廷嘉已向英國當局報案並進行了DNA資料提取，以便識別39名死者中有沒有自己的兒子。據悉，他已在農村的家中為兒子設置了靈堂。

英國廣播電臺（BBC）還聯繫到一位19歲失聯女孩的家人。據她哥哥說，妹妹在比利時當地時間22日早上7時20分（英國時間22日6時20分）給他打電話，說自己正進入一個集裝箱，為了不被發現得關掉手機。從那以後就沒有音訊了。

另據英國媒體披露，上述三名失聯者的家人均在案發次日收到了"蛇頭"退回的偷渡款。

10月25日晚，越南外交部發表聲明稱，已指示越南駐英大使館與英國警方密切合作，以確認受害者的國籍。河靜省幹祿縣人民委員會副主席裴輝強表示，他拜訪的5個家庭均是通過在英國工作的熟人得知孩子失蹤。目前越南駐英大使館已提請河靜省失蹤的越南公民家庭提供相關材料，以配合英方的調查。

範氏茶眉在英國時間10月22日22時30分，向母親發送的短信截圖，圖源：BBC

在緊鄰河靜省的乂安省，亦有5個來自不同縣市的家庭報案，稱孩子在英國失蹤。乂安省是越南著名領導人胡志明的家鄉，由於鄰近老撾也算是國境貿易之地。

來自乂安省的天主教神父Anthony Dang Huu Nam向路透社表示，39名遇難者中，可能大多數是越南人。鎮上的人們已經在通過喇叭為死者祈禱，整個地區都沉浸在悲痛中。"我還在收集遇難者家屬的聯繫方式，今晚（26日）將會舉行一場祈禱儀式。這對我們的社區來說是一場災難。"

警方將起訴涉事司機

當地時間10月23日凌晨1時40分，倫敦以東埃塞克斯郡格雷斯市的沃特格萊德工業園，警方在一輛冷藏卡車集裝箱中發現39具屍體，無一生還。

第一個打開集裝箱的急救人員看到的畫面令人震驚。"數十具屍體堆疊在一起，離門最近的遺體口吐白沫，處於早期屍僵狀態。"英國《鏡報》引述一名消息人員的話說，"車廂門內側，到處是血跡斑斑的手印……他們一定是掙扎求救過……死者身上穿得很少，有些人甚至赤身裸體。"不過，上述信息尚未被警方證實。

據《衛報》最新消息，截至發稿前，英國警方在愛爾蘭首都都柏林逮捕了與此案有關的第五名嫌疑人。此前，被逮捕的4名嫌疑人，分別是25歲的北愛爾蘭卡車司機莫·羅賓遜，一名在倫敦斯坦斯特德機場被捕的48歲男子，以及在英格蘭西北部沃靈頓地區的柴郡拘捕的一對38歲夫婦，並懷疑他們涉嫌非法販運人口和涉嫌39項過失殺人罪。

英國媒體稱，這兩人為涉事卡車目前已知的最後擁有者，名為托馬斯·馬赫（Thomas Maher）和喬安娜·馬赫（Joanna Maher），是一對夫婦。警方在對兩人住所進行突擊搜查後將其逮捕。

據悉，托馬斯·馬赫為一家貨運公司的老闆，而卡車曾在其妻子名下。但早前兩人在接受《每日郵報》採訪時稱，他們在13個月前就把車賣給一家位於愛爾蘭莫納亨郡的公司了。莫納亨郡距離此前被捕的羅賓遜生活的地方不遠。

皇家檢察總署（The Crown Prosecution）已經授權埃塞克斯郡警局對羅賓遜進行起訴。警方指控羅賓遜的罪名包括：過失殺人罪、串謀販運人口、協助非法移民和洗錢。他將於10月28日在切姆斯福德裁判法院（Chelmsford Magistrates' Court）出庭受審。

米爾斯在10月25日的記者會上稱，警方正在"夜以繼日"地工作以調查案件，各種猜測無濟於事，甚至可能會阻礙案件的調查及進展，警方在驗屍官的身份驗查程序完成前不會透露任何細節。

當地時間10月23日凌晨1時40分，警方在一輛冷藏卡車集裝箱中發現39具屍體，無一生還。

他還呼籲非法居留在英國的人士協助警方調查，"請站出來，不要害怕與我們對話。我可以向你們保證，你們的信息絕對保密，警方不會對你們採取任何刑事行動"。

越南非法勞工在英國

越南河靜省是人口販賣活動的熱門地，據說很多人會先獲得假的中國護照，再前往歐洲。其中又以英國為熱門目的地。

反奴隸國際組織（Anti-Slavery International）今年年初發布的一份報告顯示，從越南偷渡至歐洲國家，費用約為1萬至4萬英鎊。"蛇頭"會告知這些人，錢可以在抵達時付完。不過，多數人到達英國之後往往淪為非法勞工，被迫去美甲店、建築工地乃至大麻農場工作。

僅2009年至2016年期間，就有1747名越南人被英國當局懷疑是人口販運的受害者，人數呈逐年上升趨勢。他們之中65%為男性，未成年人佔絕大多數。

一旦到達英國，這些人的護照和其他身份證明文件便被收走，然後開始被迫勞作。報酬往往也與最初承諾的不同。據英國《獨立報》報道，一名越南女性勞工被迫整天在美甲店工作，每月只有30英鎊的工資。有些女性一開始被承諾從事美甲工作，但事實上卻淪為性工作者。

被販運的未成年人甚至會被送往大麻農場工作。15歲的Hai在越南河內的街道上販賣塑料瓶時，遇到一名自稱可以介紹他去英國工作的男子。為了幫母親償還債務，經過14個月的旅途，他被該男子帶到英國，結果被脅迫通過種植大麻來賺錢。

大部分時間Hai都被鎖在房內。每隔幾天，會有人遞來食物和水。三個月後，警察突擊搜查該農場時，Hai被捕了。他的律師建議他認罪，之後他被判處24個月監禁。調查顯示，所有被迫種植大麻的人口販運受害者中，有96％的人來自越南，其中81％是未成年人。

這些人被澳大利亞慈善機構"行動自由基金會"定義為"現代奴隸"。2016年由該機構發佈的《全球奴隸指數報告》指出，全球約有4580萬人的生活狀態屬於"現代奴隸"，其中亞太地區佔到三分之二。在英國，可能有1萬至1.3萬名受害者，來自阿爾巴尼亞、越南、羅馬尼亞等地。

這其中，約有3000名來自越南的童工被迫在英國的大麻工廠和美甲沙龍工作。他們被告知，如果嘗試逃跑，他們的家人將會受到傷害。

對此，英國議會在2015年通過《現代反奴隸制法案》，將販賣人口的刑期從14年增至終身監禁。這是歐洲首個針對21世紀奴隸制和非法交易的專項法律。時任英國首相特蕾莎·梅信誓旦旦地承諾，將會建立政府工作隊，為解決該問題提供更多財政支持，並宣稱"英國將在打擊現代奴隸制問題上在全球起表率作用"。

可惜四年過去，因販賣人口而發生的慘劇依舊在英國上演，留給外人一片唏噓。

*本文由樹木計劃作者【鳳凰WEEKLY】創作，獨家發佈在今日頭條，未經授權，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