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不僅有西風瘦馬,亦有俠骨柔腸!淺讀詩人筆下的豪邁與柔情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

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馬致遠一首《天淨沙·秋思》,除了寫盡漂泊遊子的辛酸之外,也刻畫出濃烈的思鄉之情,也許是迎合了太多人心底的哀怨,才使得這短短數語竟能源遠流長。思鄉,始終都是詩人筆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在思鄉的人群中,有個群體顯得格外突出,那就是出征在外的軍人將士。如何在“鐵骨錚錚”和“俠骨柔情”間做出選擇,就成為判斷一個詩人才華的關鍵

古道,不僅有西風瘦馬,亦有俠骨柔腸!淺讀詩人筆下的豪邁與柔情

有時候,對於渴望成功的男人來說,事業和家庭似乎同樣重要。沒有自己的事業,會折損男人的尊嚴;但缺少如花美眷、幸福婚姻,人生再完美也會留下缺憾。正所謂“平生只留兩行淚,半為蒼生半美人”,古往今來,所有蕩氣迴腸的故事都大抵如此。匹馬戎裝雖然是每一個鐵血男兒的夢想,但關河夢斷,終究還是對平凡的家庭生活懷有一份深深的依戀。

男兒事長征,少小幽燕客。

賭勝馬蹄下,由來輕七尺。

殺人莫敢前,須如蝟毛磔。

黃雲隴底白雪飛,未得報恩不能歸。

遼東小婦年十五,慣彈琵琶解歌舞。

今為羌笛出塞聲,使我三軍淚如雨。

李頎《古意》

幽燕一代自古多豪客,從小在那裡長大的男子註定會沾染慷慨悲歌的事情,也便多了幾份剛烈與彪悍。長大以後更是從軍戎邊,將勇武的氣概潑灑在疆場之上。文人間的逗趣常常是雅緻清新,“摘花高處賭身輕,慣猜閒事為聰明”。而武將們的打賭卻恰恰相反,他們把最重的賭注押在戰場上,爭做殺敵英雄,為取勝甚至不惜生命的代價。凶煞的鬍鬚像刺蝟的毛刺一樣豎立在臉上,強敵當前,竟然不敢和他靠近。

在這緊張的節奏中,人們可以想象得到,一個七尺男兒,手持雪亮戰刀,背後黃沙漫漫,他怒目而視的眼神,嚇倒敵軍無數。就是這樣一副雄壯與偉岸,將男子漢的錚錚鐵骨都展現在人們面前,身後黃雲卷著白雲,在天邊翻滾,胸中的激情陡然而生。未報國恩,未立戰功,怎可回還?

古道,不僅有西風瘦馬,亦有俠骨柔腸!淺讀詩人筆下的豪邁與柔情

假如這首詩就此結束,留在人們印象中的,就僅僅是一個彪形大漢或者是勇猛的張飛形象,雖然彪悍卻缺少一份柔情,很難達到血肉豐滿。所以,李頎也像雕刻師般對筆下的人物進行了修訂,於是他寫道“遼東小婦年十五,慣彈琵琶解歌舞。今為羌笛出塞聲,使我三軍淚如雨”。一首羌笛吹奏的出塞曲,竟使三軍將士揮淚如雨。如此寫來,不僅將虎虎生威的硬漢寫到得百般柔腸,也勾起起了離家軍人的思鄉之情。

在外征戰多年,鄉音是一段脆弱的往事,已經提起,就會令漂泊的心支離破碎。當年項羽被圍,四面楚歌,軍心動盪,思鄉心切,部隊再也無意征戰,只盼著能早早結束,迴歸家園。這些曾經奮不顧身,為功名、為事業,甘願灑熱血、拋頭顱的男子漢,苦、累、傷、痛,都不曾令他們落淚,但是家鄉的樂曲響起,卻能將流淌在歲月中的記憶慢慢喚醒。家、妻子、爹孃都逐漸清晰起來,可是回憶中卻透露著無限淒涼。那被刀光劍影磨出老繭的心,逐漸如剝了殼的荔枝,露出內在的甜美和柔軟。

這一切不但沒有損害英雄的形象,反而還能為他們的人性加分,一個只知道殺敵報國的男人固然值得尊敬,但絲毫不為兒女情長牽絆的人,卻也少了幾分人性。反倒是李頎筆下的這些將士,有執著的血性,但同樣會為思念家人、愛人而動情流淚。這種鐵骨柔情才是一個真實、而又生動的男人。

高適在《燕歌行》中有詩云:“少婦城南欲斷腸,徵人薊北空回首”,千山萬水能擋住的是彼此的身影,擋不住的是思念的深情。

古道,不僅有西風瘦馬,亦有俠骨柔腸!淺讀詩人筆下的豪邁與柔情

除了李頎,還有一位詩人將軍人和柔情完美結合,那就是王昌齡,尤其他的《從軍行》系列,每一首都激盪人心,我們以前兩首為例:

其一:

烽火城西百尺樓,黃昏獨上海風秋。

更吹羌笛關山月,無那金閨萬里愁。

其二:

琵琶起舞換新聲,總是關山舊別情。

撩亂邊愁聽不盡,高高秋月照長城。

王昌齡的這兩首從軍行雖然寫法各異,但突出的主題卻一樣,那就是——思鄉。第一首寫烽火臺上,孤獨的城樓,矗立在荒涼的狂野上,舉目四望,秋意漸濃,涼風一起,更添寂寞之情。此時傳來笛聲,曲調悠揚,如泣如訴,很像親人切切的叮嚀。想起久別的妻子這個時候也一定坐在深閨裡想念我吧,思念至此不禁在心裡深深嘆息!這長長的思念如漫長的征途,又像茫茫的沙漠,斬不斷、理還亂,不知何時才是盡頭。

第二首從軍行描寫的也是類似的情緒,只是角度更為新穎。詩人起筆,本是一派歌舞昇平的景象,雖然音樂和舞蹈不斷變換,但是換來換去總是離別的傷情,這樣的曲子總是能波動人們的愁緒,而這愁緒又似乎總也聽不盡。是樂曲不盡,還是曲盡人心愁緒不絕,詩人沒有交代;忘不了,還是不想忘,似乎也不再不重要。唯一令人動容的是,原來這歡宴的底色上,早已塗抹了一層厚厚的傷痛。於是忽然想起那長城上高高的秋月,蒼茫悲涼,冷月無聲。

古道,不僅有西風瘦馬,亦有俠骨柔腸!淺讀詩人筆下的豪邁與柔情

在詩人的描述裡,不管是烽火臺上的征夫,還是歌舞歡慶的士兵,哪一個不是別家而來,誰能沒有歸家的渴望。平日戰火紛飛、生死一念的戰場讓人無暇顧及內心的感情,唯有在寂寞的秋風中,落日的餘暉下才能想起家的溫暖。

岑參在《 磧中作 》也說:“走馬西來欲到天,辭家見月兩回圓”。離家多日,漫長的西征彷彿要走到天邊,想到此時離家已經有兩個月了,一種離愁油然而生。細細品來,思鄉之情,皎潔如月光瀉地,精潤,但也清冷。

古道,不僅有西風瘦馬,亦有俠骨柔腸!淺讀詩人筆下的豪邁與柔情

其實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處非常柔軟的地方,存放著所謂的兒女情長。所以,很多人在評論《天龍八部》時會說,如果阿朱不死,蕭峰最後也不會跳崖自盡。因為他知道有那樣一個女子是始終等著他的,這份深情的牽掛,猶如放風箏的時候握在手裡的長線,雖然飄蕩出很遠很遠,但你總是知道,一切都是為著最後的團圓。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