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讀者問了我一個問題,大致意思是,怎麼告別過去才顯得優雅。
我想了想,覺得此事值得探討,於是有了這一篇文章。
告別過去幾乎是我們每個人一生中的必修課,人不能永遠活在過去裡,趕路的時候,後面風景再好,人也總是會往前看。
但是告別過去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有戀戀不捨,也有歇斯底里的,還有執意要活在過去的。
如果真有時光機,不知道有多少人會點擊 leave me there 的選項。
人之所以沉湎於過去,歸根結底是現在過得不夠好。
我們終其一生,都在努力從一段生活裡掙脫出來,一頭扎進新的生活,但新的生活未必總是讓人滿意。
眼睛從出生時清澈,到後來慢慢滄桑渾濁,就是被過去已經發生的種種染了顏色。
英文裡有過去式,我曾經有過。
正是因為我曾經有過,有時候才無力接受現在不夠好的現世。
佛教裡說求不得苦,但曾經有過後來又失去沒準兒更苦。
誰也不能提供有關於告別過去的方法論,但有些經驗或許值得分享。
第一個方法,我取了一個名字,叫做,種下奇妙瞬間。
生活中有許多奇妙的瞬間,仔細想想,愛上一個人,忘掉一個人,開始一段故事,告別一個過去,都有一個決定性瞬間。
這些瞬間成為日後回憶里人生的里程碑,每次回憶起過去,都經過這裡,駐足觀望,畢竟人生中真正值得紀念的瞬間並不多,所以才極其珍貴。
雖說瞬間可以成為永恆,但其實瞬間只能是瞬間,它們是人生中的點綴,是滄海明珠,是月亮的眼淚,亮閃閃地存在那裡,就是這些瞬間的意義。
我會把這些瞬間長久地留存在那裡,我無法控制什麼時候會想起。
有一天,我突發奇想,找了一個瓶子,把所有過去發生的、至今仍在折磨著我的奇妙瞬間分別寫下來,裝進瓶子裡。
這些奇妙瞬間,有許多種樣子。
我第一次在軍訓隊伍裡看到那個女孩,笑起來的時候,會露出來兩顆虎牙。
上課時,我趁著借她橡皮時會故意碰到她的手,她反手打我,但從不著惱。
她給我洗了校服,校服裡藏著年輕的香味,時至今日我都記得那個味道,以至於每一次聞到,我心裡都泛起柔軟,像是回到了我的十八歲,我立刻就想擁吻一個姑娘。
我們一起偷偷趁著她爸媽不在家的時候做飯,結果做出一桌子黑暗料理,那個週末,我們都吃壞了肚子。
分別那天,她替我整理揹包帶,我唱給她的那首難聽的歌,她流下那一連串亮晶晶的眼淚……
我找到一棵長相奇特,但看起來還很年輕的樹,把這個裝滿我回憶奇妙瞬間的瓶子種下去,像是種下一粒種子。
然後,我還噼裡啪啦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大堆話,希望這些奇妙瞬間長成世間眾多風景的一部分。
這棵樹就不單單是一棵樹了,這棵樹擁有了無數奇妙的記憶瞬間,如果有一天,一對情人在大樹下接吻,男孩會硬成一棵樹,女孩會軟成一朵雲。
那些曾經發生我身上的回憶,也會發生在更年輕的人身上。
想到這裡,我覺得有些釋懷,甚至有些柔情,覺得自己為這個世界做了某種微不足道但又必不可少的貢獻。
雖然現在看起來,這個方法有些矯情,但我保證,真的有用。
儀式感是個古怪的存在,可以用來洗腦,不然為什麼,洗髮店裡每天早上大家都要喊口號。
第二個方法,我不常告訴別人。因為這個方法,多少有些殘忍。
但是宋醫生認為,這個一刀切的方法,痛,但極其有效,有時候甚至可以畢其功於一役。
一言以蔽之,這個方法的名字叫做,尋找一個死心時刻。
不要被這個殘忍的名字嚇到。
生活中多少都有一些死心時刻。
我不用多說,你也能想到,聽到,感受到。
死心時刻或者是一句話,或者是一件事,或者是一場為期兩個禮拜的冷漠。
死心時刻並非壞事,向死而生說的就是這個時刻的好處。
死心時刻,有時候是一個故事的句號。
你在等一個永遠等不到的人,就像在雲朵上等一條魚,在沙漠裡等一個熟透的西瓜。
對方並非殘忍,也知道你的心思,也不忍你的我執,對方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明白,只是不往心裡去而已。
我們自己又何嘗不是一樣?
對待想進入我們生活,而我們又毫不在意的人,一樣殘忍,一樣絕情。
冷漠是一顆極好的絕情丹。
你給出過,所以你也得到了。
好事兒。
多數時候,死心時刻會突然出現,但你之所以沒有察覺,只是因為自己不願意察覺,但凡有一天你接受了你的死心時刻,就是你重生之日。
第三個方法,普遍適用。
主動開始一個新的故事。
電影會散場,長篇小說會終結,連載七八年的美劇也有結束的一天。
我們看完一場電影,讀完一篇小說,自然而然地就要去開始新的故事。
故事美,是因為故事有頭有尾,無論悲喜,都有一個結局。
不知足的人才會沉湎於一個故事裡不能自拔,那隻會讓一個故事爛尾。
就到這裡了,該放下了,The End,劇終。
故事裡的人,有始有終。
看完故事的人,都已經離去。
你又何必還孤獨地坐在觀眾席上?
新生活撲面而來了,要做的無非是張開雙臂,抱她,狠狠抱她,從其中尋找到美,就像從一場雨裡尋找出詩意。
願你我練就告別過去的能力,優雅地告別,懷揣真心地新生。
See you in another 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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