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兄因公殉職週年紀念日，心情沉重。特發當時紀念他的文章，願天下沒有意外，願X兄在天之靈安祥。
01
清晨在洗馬路上接到同事的電話，問我是否知道X兄昨夜突然去世的事情。我聽後腦袋一團糟，整個人一下子不好起來，感覺心臟隱隱作痛，蹲在路邊，老淚縱橫。
昨夜失眠，兩點鐘時看到同事小Z在單位工作群寫了一句“今夜註定無眠”，當時迷迷糊糊的，沒有細問，沒想到是X君的噩耗。後來我進一步知道，昨晚九點多，X君在趕往單位加班的路上，突然感覺胸口難受，隨即倒在路邊，120趕到後立即搶救，可是迴天無力，他甚至沒有捱到醫院就走了。
生命的可悲在於，明天與意外，你總不知道哪個要先來；更可悲的是，隱隱感覺意外很有可能先來，可你卻一籌莫展，空留遺恨。
X君是我的進入這個單位工作的第一個指導老師，按我們的習慣，叫師傅。那時我剛考入這個單位，為儘快適應文字材料工作，就主動要求到X君所在的部門跟班。這個部門有兩個科室，一科寫講話材料，二科做綜合材料，當時X君是一科科長。
剛開始時我被安排在二科幫忙。當時我感覺自己在媒體混過，也公開發表一些學術論文，對公文寫作頗不以為然。二科工作任務不是很重，許多時間都在看過往的材料，不鹹不淡地上下班。有一天，X君突然跟我說，你還是到我科裡來吧，要讓你更忙一些。我有一點小激動，因為一科是整個單位寫材料最權威的部門，集中了好幾個高手，特別X君，他與他的夫人都是人民大學畢業的高材生，與央視著名的主持人張斌、劉建宏是同學或上下屆。
當時的一科，基本包攬這個上千人單位的最重要材料。X君除了自己動筆，還負責給眾多高手改稿，經常一坐就是一個半天，加班加點也是家常便飯。那個時候，他就落下的椎間盤突出的毛病。
在一個單位裡，寫材料是最痛苦的工種，人人唯恐避之而無不及。可是X君卻把文字材料工作做成了極致，做成了權威和標杆。
後來，X君被提拔為這個部門的負責人，再後來，又兩次獲得提拔，但卻一直沒有離開文字材料工作，也沒有停止加班熬夜。
前天下午在單位開大會，我坐在他的後排，散會時剛好走在他的後面，想跟他打個招呼，可他急衝衝地在二樓拐進了他的辦公室，只留下了一個背影。
這個背影，成了他今生的絕唱。
02
死亡是眾生的共同歸宿，所有不同只是有人早些，有人遲點。
生命的消逝，就如車窗外面的風景，最痛苦的是景色再美，也都一晃而過。你睜大了眼睛，卻跟閉著沒有什麼兩樣。
我的同年戰友趙君，總是一幅憨憨的、可愛的樣子，9年前從武夷山回南平的出差途中遇車禍犧牲了。追悼會上，他年僅5歲的兒子茫然的不知所措。
還有一個同事，兒子剛剛滿月，半夜起來迷迷糊糊地去涼臺忙活，涼臺沒有欄杆，直接從五樓摔到了地面。追悼會上，他的妻子突然直接用頭撞向冰棺，場面揪心。
對於我的職業說，死亡是高頻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歹徒襲擊、抓捕、車禍、過勞、疾病……都是沉重的殺手。有一次，我翻閱一個老同事的畢業三十週年聚會花名冊，居然發現他的同學已經走了四分之一。
我又想起X君的兒子，下學期就唸高三了，這對他是多麼不公平啊。
人到中年，孩子尚小，父母已老，可自己卻要提前結束生命的旅程，這是怎樣的一種淒涼。
03
前年5月住院，與3個病友同房。一個來自漳州詔安鄉下的老頭子，60出頭，下體敏感部位爛了一個洞；一個是羅源中年男子，總是感覺小腿灼燒，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還有一個是腎衰竭的老頭，臉色烏黑。
他們都急著出院，每天醫生查房時都追著問什麼時候可以出院，醫生多是面無表情地回答說：等結論。
我出院後再去複查時又去了一趟那個病房，想看看他們，都已經出院了，我在心底裡為他們高興，終於擺脫了陰鬱的病房。可是，在接下來的一年裡，我陸續從他們家屬的朋友圈裡得到了他們先後去世的消息。
我不能否認戰友和病友去世對我心理的衝擊，有一段時間我一直失眠，我的同學、知名心理諮詢師黃國清說，你睡覺前可以練練書法，排空思想。
我的領導看我寫毛筆字，打趣說，怎麼練起書法了？我怎麼好意思跟他解釋心中的無奈？
這兩年，我一直在迴避死亡這個話題。
書架上那本好朋友送來的《西藏生死書》，每次拿起卻又放下，我始終沒有閱讀，因為缺乏面對死亡的勇氣， 主要害怕死亡給身邊親人帶去的痛苦。
04
幾年前，我同辦公室的兔哥被懷疑患了絕症去住院，平素嘻嘻哈哈的他哭著說我孩子還沒生啊，我心裡暗罵他熊樣，回了一句：沒生不是死的更沒牽掛嗎？
現在，我才發現自己對於死亡原來也是這麼玻璃心。
可是，英雄遲暮，美人白頭，世間總有太多的無奈，在脆弱的生命面前，我們又有什麼辦法？
去年秋天，我寫了一篇《餘生不多，只因輪迴太勤》，我在文章裡說：
我留戀塵世的生命，不是因為浮華的虛榮，只是在生命的意識裡，還殘存著當初的夢想和後來人生裡許多應盡未盡的責任。我已經沒有太多時間去做我該做的事情了，我會在心裡催促自己不要再去浪費時間，可我最終還是沒有戰勝世俗的羈縻，仍然日復一日地在虛妄裡消耗生命的光芒。
又一年過去了，我還“在虛妄裡消耗生命的光芒”，可說實話，除此之外，我還能怎樣？
我再次意識到，我只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個，比平凡還要平凡，比渺小還要渺小，我們的存在與消逝，都不能撼動這個世界的一絲一毫。
在無常的人生輪迴裡，註定沒有太多的主角，我們大部分人要甘於寂寞，甘於平庸的。
所以，我只能告訴自己，不要苛責身邊的人，要多麼的完美；不要強求孩子，要多麼的優秀，就如接受自己的平庸、接受自己年輕時的理想一個接著一個破滅的事實一樣，學會在不成功的人生裡隨遇而安、在悲催的世界裡平靜淡然。
今天在單位裡，我遇到每一位熟悉的同事，沒有過多的言語交流，但彼此的目光，彷彿都有劫後餘生的惶然。
我又想起那句話：意外與明天，不知道哪個先來。
斯人已去，現在最重的是，讓我們學會寬容，學會接受，學會生活，用淡然和平靜，去迎接生命的每一個明天或者意外。
致敬，我戰鬥至死的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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