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孟珙:南宋後期的擎天一柱,為何鬱鬱而終?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

暖風燻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當宋代詩人林升在臨安城寫下這首詩的時候,內心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作為時代的見證者,亡國之痛是有著切膚之感的。當趙構一路南逃,最終於建康繼位的時候,人們期望的是漢光武帝劉秀,奈何又是另一個晉元帝司馬叡。

相傳柳永的望海潮中的“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引起了金主完顏亮的讚歎,甚至不惜揮師南下,企圖吞併南宋。柳永的詞是否有那麼大魅力暫且不論,這東南富貴之地令無數人嚮往卻並非虛言。南宋都城之所以建在臨安(杭州),與臨安(杭州)的繁華盛景自然就是密不可分了。

汴州也好,杭州也罷,“此心安處是吾鄉”,在如此的情景之下,不過是一句藉口而已,初到南方,流亡的皇族以及隨著而來的士大夫們不免有新亭對泣之感,可一旦封官進爵,恢復了往日的生活,便真把自己當成主人翁了。

如果說高宗、孝宗之際,僅佔北宋國土一般的南宋還有機會北伐收復故土,那麼到了光宗、寧宗之後,就只能半殘守缺,完全處於被動的局面了。

然而即便是此種境遇,南宋依然能夠滅亡金國,阻止蒙古南下幾十年,說明南宋並非真的不思進取,而是在戰和之間徘徊。

兵者,國之大事”,南宋後期依然不缺良將,孟珙可謂是後期的良將的傑出代表,稱得上南宋後期的“擎天一柱”。

論孟珙:南宋後期的擎天一柱,為何鬱鬱而終?

孟珙出生于軍事世家。他的四世祖孟安追隨岳飛征戰有功,曾祖和祖父生平雖然記錄不詳,但推測也可能是岳家軍中的士卒。父親孟宗政,從開禧二年登上歷史舞臺,到嘉定十六年病逝的十七年間,鎮守棗陽、襄陽等地區,多次擊潰金兵,“金人自是不敢窺襄、漢、棗陽”,正是孟宗政戰功的寫照,而這戰功之中,也有兒子孟珙的一半。

孟珙是隨著父親打仗成長起來的,在父親的四個兒子之中,孟珙可能是最受疼愛的一個。孟宗政並不以孟珙年齡小,而對他的建議不予理睬,反而多次聽從孟珙的建議,由此可見,父子兩人的關係很是融洽。

南宋先後與金議和四次,每一次議和都意味著承受莫大的屈辱。

1138年,首次議和,南宋以向金稱臣為條件,換回了開封的土地;

1142年,簽訂《紹興和議》,南宋不僅對金稱臣,而且每年給金國奉銀二十五萬兩、絹二十五萬匹;

1164年,簽訂《隆興和議》,本來已經夠恥辱的君臣關係降為叔侄關係,儘管奉銀和絹在數量上各自減少五萬,卻割讓了秦州及商州的土地,變相增加了供奉的數量;

1208年,簽訂《嘉定和議》,兩國稱謂上進一步惡化:叔侄改為伯侄。奉銀和絹數量上由二十萬增為三十萬,一次性賠償金國軍費三百萬貫。

儘管南宋對外已經如此不堪,朝廷內部的爭鬥和腐敗依然沒有減緩的跡象,反而變本加厲。就在這個時候,南宋後期的主要對手蒙古也在悄然崛起。

相較於南宋的政局,金國的政局更加混亂,不僅要面對新興蒙古的蠶食,還要面對內部的宮廷鬥爭。

“嘉定和議”之後,靠著外戚勢力登上皇位的完顏永濟對擁護自己的外戚勢力痛下殺手,但是完顏永濟既不能治國安邦,也沒有長遠的戰爭眼光。完顏永濟任用的人才基本上都和他自己一樣平庸,蒙古進攻金的屬國西夏,完顏永濟也選擇按兵不動。最終金國將軍胡沙虎對完顏永濟忍無可忍,發動兵變,殺死了他。之後完顏珣繼位,史稱金宣宗。

論孟珙:南宋後期的擎天一柱,為何鬱鬱而終?

蒙古沒有放棄吞併金的計劃,多次發兵征討。蒙古與金之間的戰爭,南宋都看在眼中,趁著金節節敗退之際,南宋要求對金的奉銀和絹在數量上減少到二十萬。

此時的金國,即便是被蒙古追著打,也沒有放棄對南宋強硬的態度,拒絕了南宋減少奉銀和絹的要求。南宋見狀,一氣之下,停止了奉銀和絹的進貢。金完全沒有料到南宋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原本已經岌岌可危的金國財政,距離崩潰只有一步之遙。

金宣宗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國家問題的嚴重性,哪怕已經被蒙古逼得遷都,他依然決定揮師南下,給南宋一點顏色看看。這才有了嘉定十年到十五年,長達五年的宋金戰爭。

嘉定十年,公元1217年,金軍進犯襄陽,屯兵團山。當時的孟宗政在趙方手下為將,帶領士兵前去抵禦金兵。

孟珙料定金人會襲擊樊城,建議軍隊由羅家渡濟河,以逸待勞,給金兵來一個迎頭痛擊。

幾天之後,金人果然到來,此時的宋軍早已經嚴陣以待。讀史至此,可以判斷出孟珙深得孫子兵法的精髓,他不僅對兵法牢記於心,而且熟練掌握,《孫子》有云:

客絕水而來,勿迎之於水內,令半渡而擊之

宋軍趁金人半渡濟河,突然出兵,金人大亂,一半的軍隊被宋軍殲滅。

首戰告捷之後,棗陽告急。孟珙和父親急忙回救棗陽。臨陣殺敵的時候,父子被敵軍衝散。孟珙看見金人軍隊之中有身著白袍騎著白馬的人,高聲斷喝:“我父也。”說完帶著手下的騎兵衝過去掩殺,救出父親。

這一年,孟珙二十二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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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的宋金戰爭,南宋的軍隊已經將戰線推到了淮北一帶。可惜有著“秦檜之二”之稱的奸相史彌遠不思進取,只想保住東南半壁江山。而此時的金幡然醒悟,再打下去不會有半分好處,同時面對蒙古和南宋是多麼的愚蠢!南宋和金在沒有任何說明的情況下,就此罷兵。

宋金停戰,金國依舊無力阻止蒙古進攻腳步。公元1232年,拖雷指揮蒙古大軍在三峰山擊潰金軍主力。金軍許多主將戰死,只有恆山公武仙領著僅存的幾十人逃到了南陽。

武仙頗有手段,很快就在南陽組織了起了一支十幾萬的軍隊。武仙計劃從襄陽進軍,出其不意的進入蜀地,以蜀地為金國的重要後勤補給站,恢復金國往日的輝煌。

然而他碰到了孟珙。

孟珙先是擊敗了武仙在鄧州的部下武天錫,接著又攻破金國的呂堰。宋軍連續的勝利讓士兵們士氣高漲,而反觀金國士兵,早已經無心戀戰。

孟珙所過之處,不費一兵一卒,金國軍隊望風而降:先是金國的鄧州全州投降,接著金國的順陽令李英、申州安撫張林前來納降。

在孟珙與武仙的決戰之中,孟珙以少勝多,武仙僅僅帶著五六個隨從“易服而遁”,孟珙“降其眾七萬人,獲甲兵無算。”接著孟珙又攻克了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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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軍的勝利讓蒙古刮目相看。蒙古竟然要求聯宋滅金。南宋欣然應許,並派遣孟珙和蒙古並肩作戰。

1234年,孟珙與蒙古合兵一處攻打蔡州,孟珙攻南門,蒙古攻北門。孟珙率領的宋軍“萬眾競登。

別人已經打上門來了,金國內部卻上演了一部鬧劇:金哀宗皇帝不當了,傳位給了金末帝。這和北宋將要滅亡之際,宋徽宗急忙傳位給宋欽宗是多麼的相似!

傳位大典剛剛結束,南宋就已經攻進城中,在蔡州南面城牆之上豎起了宋的旗幟。接著,四面的呼叫聲響徹天地,南面守門者棄門而逃。

而攻擊北門的蒙古軍,仍然被困在城門之外。宋軍放開城門,蒙古軍這才得以進城。大軍進城之後,馬上搜尋金國的皇室成員。

大部分金國皇室早已經趁亂逃走,已經成為太上皇的金哀宗眼看大勢已去,上吊自縊,剛剛繼位的金末帝在亂軍之中被殺死。

至此,金國滅亡。

滅金之戰,幾乎是對岳飛滿江紅的回應: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臣子們的恨隨著金的滅亡可以消除了。

而且孟珙先祖與岳飛的密切關係,也彷彿告訴世人冥冥之中有一種力量將兩個人連在了一起,岳飛沒能完成的事情,岳家軍的後人孟珙完成了。

孟珙建立的奇功,也讓南宋朝廷給予了封賞,升任建康府諸軍都統制,兼職侍衛馬軍行司職事。

論孟珙:南宋後期的擎天一柱,為何鬱鬱而終?

本來的三國演義,變成了南弱北強的對峙,長達幾十年的宋蒙戰爭也拉開帷幕。眾多史書的說法是,南宋背信棄義,貿然出兵中原,才讓蒙古有了出兵的藉口。

單就蒙古而言,此時已經橫跨歐亞大陸,所到之處,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當所有的領土都臣服於蒙古之後,南宋豈能獨善其身。換句話說,蒙古南下只是時間問題。而從歷史事實來看,是蒙古首先不守盟約。

蒙古要求南宋出兵之初,就向南宋承諾:滅金之後,整個河南地區納入南宋版圖。但是蒙古並沒有按照盟約行事,只是給了很小的一部分,基本上無關緊要,只是搪塞一下南宋。

南宋本來已經決定選擇忍氣吞聲,但是蒙古主力北還之後,似乎給了南宋機會。於是宋理宗決定派人取回河南地區,如果有可能,一舉收復中原。

戰爭的殘酷之處,在於戰場上的瞬息萬變,不論推演的如何完美,都有可能一敗塗地。結果,南宋進軍中原的計劃不僅失敗,而且給了蒙古入侵南宋的口實。

論孟珙:南宋後期的擎天一柱,為何鬱鬱而終?

宋蒙戰爭爆發之後,孟珙負責指揮和調度大部分戰線的軍事行動,他建立起一體化的防禦體系,幾次將蒙古騎兵阻擊在淮水一帶。

1236年,蒙古軍攻宋,相繼攻克襄陽府、隨州,並且打造木筏,渡江向南,直逼江陵。孟珙奉詔前去救援。面對蒙古大軍,先集中力量封鎖江面。兵法有云:實則虛之,虛則實之。孟珙“變易旌旗服色,循環往來,夜則列炬照江,數十里相接”。蒙古面對孟珙的計謀,不知所措,孟珙趁著蒙古正被迷惑之際,突然引兵出擊,連破二十四寨,火燒船、筏二千餘,蒙古進攻江陵計劃破產,被迫撤軍。

1237年,孟珙增援黃州,他先派精銳部隊衝擊蒙古軍隊,夜襲蒙古軍營。孟珙在加強城牆工事的同時,在城內挖陷坑作為第二道防線。數月的僵持,終於在第二年春天,蒙古失去了耐心,撤軍。

接下的幾年,孟珙相繼收復了郢州、荊門、信陽、襄陽、樊城、夔州。內政方面,他屯田供應軍需。

孟珙知道自己的力量只能維持南宋的偏安,需要藉助更多的力量才能向北推進。機會在1246年來了。

曾經的南宋將領,後來投降蒙古的範用吉突然背叛蒙古,向孟珙投降。這一反轉讓孟珙心花怒放。

範用吉此時替蒙古守衛河南,看起來好像很重視,實際上他不過是一個過路財神,蒙古軍隊的提款機,河南地區的錢糧全部供給前線作戰,範用吉自己處於被遺棄的狀態。

孟珙趕緊把範用吉的情況告訴了朝廷,朝廷的反應是什麼呢?史書上只是簡單地寫了兩個字:不從。

“不從”的原因是什麼呢?可能是被蒙古人打怕了,也可能是害怕孟珙像岳飛一樣不受控制,無論何種原因,結果都是一樣。

機會就像流星,稍縱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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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珙聽說後,不免心灰意冷,嘆息道:“三十年收拾中原人,今志不克伸矣。”這句話蘊含著多少悲涼!真是“半生豪興付雲煙”!

孟珙常年上陣作戰,已經積勞成疾,而眼見自己多年付出的心血,換來的居然是皇帝的猜疑,朝廷的不信任,他再也支撐不住了,最終病故於江陵,時年五十一歲。

孟珙死後,宋理宗給予了他嘉獎,贈太師、封吉國公、諡忠襄,可是無論多高的封賞,也暖化不了他那一顆冰冷的心了。

創下不世之功的孟珙,得到宋朝的誇讚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那麼他的對手蒙古是怎麼評價他的呢?

在《宋史·孟珙傳》的最後,對孟珙的人格進行了臧否,卻沒有提到他的功績,還是有些小氣了,畢竟孟珙幾乎憑藉一己之力抵抗蒙古十幾年,是沒有辦法否定的:

珙忠君體國之念,可貫金石。在軍中與參佐部曲論事,言人人異,珙徐以片語折衷,眾志皆愜。謁士遊客,老校退卒,壹以恩意撫接。名位雖重,惟建鼓旗、臨將吏而色凜然,無敢涕唾者。退則焚香掃地,隱几危坐,若蕭然事外。遠貨色,絕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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