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年前的天津人怎麼生活?40歲老劉的一天

天津人是有懷舊的資本的。那時的天津人打的電話是愛立信的,坐的電梯是奧的斯的,用的香皂是聯合利華的,吃的西餐是起士林的,坐的電車是奔馳的。據說,從紫禁城搬到了天津的溥儀輕易不敢帶著妻妾出門,她們比著買北京沒有的貴重東西,讓溥儀先生肝疼得要命。

天津衛的老劉在1917年開年有點焦慮。

他只知道1917年是農曆蛇年,1月23日過年,開春後就連上了閏三月。

老劉並不是預知了這一年夏天辮帥張勳為滿清續了幾秒,也不知道七月以後會大雨連綿,更不知道隨後的九月底,70條河都要決堤,天津城內外成了華北最大的沼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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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張的是,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即將出生。

老劉快四十了,喝多了酒會自稱是明朝靖難之役後,從龍北上的安微宿縣兵士之後。但是他和住在餘慶埠的遠房兄弟們,誰也不知道宿縣在哪,也絲毫不在意。

遠比500年前的離鄉千里,老劉覺得最近幾年更亂。

每天天沒亮,他就從北運河邊小三岔河口的家裡進城找活兒,三里外北大關的浮橋是必經之路,再走過機器轟鳴、打鐵聲聲的三條石,就能看到北門外金華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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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隔著南運河就能聞到估衣街街口附近的炸糕香氣,老劉此時正好用手裡的大子兒在耳朵眼衚衕口買到新出鍋的炸糕,油膩香甜地開始一天的勞作。

幸運的是,天津城正式的城牆在1900年的最後一天就被扒光了,如今算作城門的,是來時路上“壕牆”的北營門,比起城門就寒酸太多了。

老劉進城後,有膽量登上三層的鼓樓的話,可以看到東門外海河東岸高聳的聖母得勝堂,被天津人叫做望海樓。曾經被天津人和義和團兩次燒燬,終於在14年前的1903年重建了,現在可沒人去惹大鼻子法國人。而且聽說在西開窪,法國人又建成了一座新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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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劉不懂洋和尚的話,只知道早就不作興留辮子了。街上的女子“有剪了頭髮穿件長衫戴頂洋帽的,也有禿著頭穿洋裝的,這是剪髮的,不剪的呢,大半不梳辮子啦,有梳在兩邊的,有幾百個樣式。”三月春風起,在娘娘宮內外祈福的人更是萬人萬樣。除了花枝搖曳的大姑娘小媳婦,還有或武或文的爺們兒。

老城裡的商鋪寸土寸金,就連出身小南河的霍元甲在此也曾有產業,不過己轉手多年,他本人一去上海也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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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天津衛市面上有一位黑白通走的張佔魁。張爺是董海川弟子,當過衙門捕盜的差使,後來高升營務官。6年前,參與創建天津中華武士會,並親身執教。

不過天津張爺最風光的時候要再等一年。1918年9月,他與李存義一道攜門人韓慕俠、李劍秋、劉晉卿、王俊臣等十餘人進京,參加在中山公園舉行的“萬國賽武大會”,挫敗俄國大力士康泰爾,此舉在當時轟動全國,京津等多家報刊均有記載。

100年後,章子怡飾演的形意八卦門宮二,就借了閃電手張爺的生平。

霍爺張爺給中國人的長了臉,有些洋人也的確沒了氣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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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1917年3月15日,德租界升起民國五色旗時,老劉不明白什麼世界大戰,潛艇戰,但是多了一大片洋樓能拉活兒是實實在在的。

對了,老劉是在碼頭打零工,有了兒子後開始拉膠皮車。

他也想進工廠,哪怕是去汽水廠砸瓶蓋呢。汽水是隨著近代天津開埠而由外國流入天津市並漸漸時興的一種洋玩意。愛趕時髦的天津人,有著棄土趨洋的脾氣,對這種從小洋樓裡傳出的新奇貨,沒有任何抵抗力。

更何況,天津有可口可樂的中國親兄弟——山海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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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山海關1900年成立,為英國人創辦,專做汽水。1918年與美國可口可樂汽水公司接洽代理,成為天津乃至中國北方地區獨家制售可口可樂的企業。由於其原料由美軍供給,所生產的汽水成本低、質量高。

顯然,老劉和他的孩子喝不起這種奢侈品,要到1980年代末他的重孫才能嘗上一口這種苦的難受的飲料,並依賴這種“肥宅快樂水”度過無數的日日夜夜。

老劉能消費的摩登事物,是運營10年的有軌電車,“四馬路,安電線,白牌電車圍城轉。”這些電車也搶了老劉不少的膠皮車生意,他可是不會去光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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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車又擠又少,天津的殷實人家出門還是習慣叫膠皮(人力車)的。自從袁世凱給太后老佛爺進貢了小汽車之後,天津的私人轎車也多了起來,路面上漸成萬國車展。

這一年水災未到之前,天津有錢人出門休閒的選擇本來很多,不過起士林固然能吃到正宗歐式大菜,但衝動、愛國的法國人還是燒了這個德國餐廳。

英倫範兒的利順德就安全很多,也更有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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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租界的賽馬場也不錯,禮拜天的紳士淑女也可以放下身份到北馬路北海樓“商場”殺時間。未來的商業綜合體天祥市場,勸業場要再過十一年才能出現。

要是選擇宅在家,天津在吃穿用上還是能滿足各種胃口的。長春道的法國大菜市,海陸珍品齊匯,就看你有沒有硬通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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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劉也曾路過法國菜市兒,但他想開洋葷的話,要等到這一年11月以後,大批白俄來到天津衛,老百姓就能買到大列巴之類的洋饅頭。

到了1920年後,小白樓就成了真正的“俄國城”,俄國僑民在這裡開設了俄國飯店、俄國商店、俄國風味食品店、小餐館、酒吧問及服裝店、美容店等大大小小的各式商店。這些商店門前懸掛著不同顏色、不同形式的俄文招牌。藍眼睛、黃頭髮、白皮膚的俄國人男女老幼到處可見,每日來來往往,互相打著招呼,有的三三兩兩團坐一個角落聊天。俄國女人們縫衣、織毛活,孩子們在弄堂戲耍,老頭、老婆拄著柺杖曬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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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景象使人大有置身於俄國某個城市的感覺。

要吃洋飯的,還有這年夏天從南開中學畢業的周恩來,他將去日本留學兩年,再回到恩師門下免試進入新成立的南開大學文科第一期,學號62。

無論是南開學校還是南開大學,都在南城門外大開窪,緊挨日本人的地盤,路遠道壞,還要路過路過不少魚龍混雜的地方,老劉要是拉膠皮,來回一趟就是多半天,再回到北運河邊己經天色擦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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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早晨一樣,老劉在衚衕口水鋪買了開水,帶著雜合面大餅和鹹菜給媳婦吃,畢竟還有幾個月就要生了,總不能飢一頓飽一頓的。

他住的大雜院不遠是北運河三官廟,據說乾隆爺在廟裡大槐樹下歇過腳。而再遠處黃葉村,聽說乾隆時,有位姓曹的大文豪寄宿了很久。

老劉即使知道這些也不會去瞻拜,他明天要去運河對面試試運氣,萬一能搭上大船家,自己老婆孩子的嚼果兒就有著落了。

黃昏裡有人叫賣,藥糖、包子、臭豆腐,老劉想去河北鳥市看熱鬧,可思前想後還是把錢給了烙糖餅的大肚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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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樓和大雜院在夜色撫摸著下都漸入安睡,老劉和鄰居們能吃飽的好日子,可以延續到下一個蛇年,那時南京成為民國首都,上海上得頭牌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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