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我的夥計韓城薛東寧

東寧姓薛,鑿開河上游王峰鎮人氏。在我的印象中,文人似乎都應該如杜甫般清瘦簡約,風吹即倒的樣子。然而東寧卻固執地胖,胖到肚滾腰圓,官相獨具。這樣的好身體,不從政真是可惜了。因此上,我第一次見到東寧,就為他惋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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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寧小我將近十歲,是一家民營企業報的主編。這十歲,是幸亦是不幸。幸是因為生活在改革開放年代,不似我小時候,吃不飽肚子,上不起學,縱使學習再好也上不了大學。不幸的是,上了大學還要自謀職業。而我雖說只上了個初中專,卻混了個“鐵飯碗”。

人生就是這樣,只有將許多人放置在一塊,你才會喟嘆命運。我和東寧,一沒有出生在皇城根上,二沒有生在官宦之家,半斤對八兩,誰也不比誰命好。也許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有了那麼多的相似之處,比如說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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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樣的好吃,卻又有了天壤之別。東寧好吃肉,上了餐桌就大口朵頤,毫不避諱自己是“食肉族”,大有勇士樊噲之古風。我則好吃菜蔬,習慣於細嚼慢嚥,且總是遮遮掩掩,生怕別人笑話。這是相同中的不同。

由不同向前,再向前,便可以稱之為悟道。據我觀察,好吃的人可以分作為三類:一類是運動員,吃飯是職業需求。一類是像我這樣,小時候缺衣少食,為吃嘴看盡了人眉高眼低,長大後還是忘記不了吃不飽飯的日子,抓住一切機會去吃,是骨子裡欠吃。一類如蘇學士所說的措大,弄懂了生活的真昧。東寧大體應該算作是最後一類,他是懂得吃之快樂的。我相信沒有誰天生下來就能吃,好胃口不是逼出來的,就是練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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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述三類人中,前兩類人吃完了也就完事,只有第三類人方能夠時不時吃出些感慨。你看賢相伊尹就是名廚出師。商湯向他詢問飯菜的事,他竟然隻字不提挖掘整理中原菜系的情況,而是向他講了一通大道理,他說:“治國就像是做菜,既不能操之過急,也不能過於鬆懈,只有張馳有度,掌握火候,才能將事情辦好。”原來他的那些治國方略,多半是從烹調工作中悟出來的。東寧正是這樣,他總是說:“男子漢大丈夫,胃口要大,連夢想也要大!”在他看來,吃飯與夢想可是連在一起的。因而十回有八回,我都是在飯桌上遇見他,但這並不妨礙他不停地出報紙,不斷地在國家和省上拿獎。他之編報紙是吃飯,就如同詩仙李太白給人的印象是喝酒。

茫茫人世,能真正體味到吃之快樂的人其實並不多。有許多人醉心於功名富貴,玉帶烏紗,可是當經歷了離合悲歡之後,他們會驚喜地發現,這些世俗的東西實在不值一提。但在東寧卻不是這樣,他還有吃,有他的報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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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寧還有一大特點,就是豪爽,喜歡同別人一起分享他吃飯的快樂。在這一點上,他更是千百倍地勝過了我。我不是小氣之人,可是由於“錢袋子”的緣故,很少有勇氣上館子,更不敢呼朋引類,縱情於美酒佳餚之間。

東寧其實手頭也不寬裕,他一個月也就三、四千塊錢的工資。這點薪水連韓城的普通椒農都看不上,實在沒有張揚的資本,但他卻總是樂此不彼,直請得我們臉燒心疼。我知道這是性情淡泊使然。大詩人李白有言:“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東寧就是捨得將五花馬和千金裘換成美酒喝的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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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關中品道吃飯,“黑貓”公司的李軍又向我感慨:“上次,東寧來我們車間採風,我們廠那麼多職工,竟沒一個人相信,眼前這個胖乎乎的男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黃河浪’主編,他哪一處就和纖細沾了邊呢!”

我笑:“難不成文人都要似‘小李杜’般多情?私以為,他們不但應該有陸放翁的真誠,還應該有辛棄疾、蘇軾之曠達!”我像春秋時期的那些詭辯高手,不動聲色地將家國情懷注入了胖瘦之爭,大家非但不介意,而且竟很贊成。

“好,說得好!”在座的人無不拍手叫好。

大家叫好,我卻默然了,因為我忽然發覺自己竟是那樣的與豪放格格不入,我似乎一直欠東寧一頓酒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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