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年出產10部電影的新加坡,他再次創造了文藝片奇蹟

在每年出產10部電影的新加坡,他再次創造了文藝片奇蹟

六年磨一劍,新加坡導演陳哲藝用《熱帶雨》證明《爸媽不在家》的成功,不是靈光乍現。

2013年,陳哲藝執導的首部劇情長片《爸媽不在家》獲得第66屆戛納國際電影節金攝影機獎,同年以黑馬之姿,擊敗《一代宗師》、《郊遊》,斬獲第50屆金馬獎最佳劇情片,並獲得最佳新導演在內的四項大獎。這部講述金融危機背景之下,一個新加坡家庭的溫情小品,在全球範圍內拿到超過40個榮譽,在法國、新加坡、馬來西亞等地收穫了不錯的票房成績。

一時間,來自全球的片方和資方對這位初出茅廬的新導演產生濃厚興趣。與陳哲藝合作多年的製片人黃文鴻告訴第一財經,過去6年,他們收到很多中國公司寄來的企劃書,拿著時下最火的IP、鉅額預算和明星主創邀請陳哲藝出任導演。但是他知道,陳哲藝並不喜歡這樣的項目,他想拍自己想講的故事。其間也有很多有名的、規模較大的經紀公司找到陳哲藝,他也一一婉拒了合作:“陳哲藝不想做一個賺錢的導演,他想做一個有影響力的導演。他很知道,這個階段最重要的是創作空間。”

2014年,陳哲藝開始對中年女人的困境著迷,他花了3年寫作《熱帶雨》的劇本:“裡面所有的角色,無論女人、老人,我都會演,我能感受到裡面的節奏、情緒和淚水。”它講述的故事並不複雜,馬來西亞移居新加坡的華文老師阿玲,結婚數年無法生育,與丈夫的關係日趨平淡,加之新加坡教育體制對中文教育越發忽視,她在事業上也陷入困境。南國雨季,年近四十的阿玲和自己的學生之間氤氳出一段特殊感情。幾近波折,她終於重新找回自我。

今年平遙國際電影展亞洲首映之後,有影評人斷定《熱帶雨》會是最大贏家。嚴絲合縫的劇作,精緻考究的細節設計,與《爸媽不在家》相比,《熱帶雨》追求更精準的表達與鏡頭掌控力,在對女性困境的描摹之中,掩藏著他的創作衝動和野心,從方寸之間延伸開去,帶出新馬地區暗流湧動的整體社會風貌。

最終,《熱帶雨》三項大獎傍身,摘下費穆榮譽最佳影片、費穆榮譽最佳女演員、迷影選擇榮譽獎。費穆榮譽評審認為,這是一部成熟、細膩、冷靜剋制的影片,它帶領我們進入一段生活,精練地展現了日常生活的細枝末節和情感悸動,具有穿透地域限制和文化隔閡的魅力。

新加坡的文藝片奇蹟

在多數人印象中,新加坡是一個不斷創造奇蹟的國家,同時也以獨特高效的治理方式聞名於世。長久以來,政府忙於經濟、民生和社會建設,文化與藝術的發展長期處於停滯狀態。上世紀七十年代初,邵氏兄弟的馬來亞電影公司和陸運濤的國泰電影公司退出新加坡後,新加坡有整整20年幾乎沒有拍攝任何電影。

進入21世紀後,新加坡政府開始重視電影工業的發展,但從業者的創作環境並不理想。陳哲藝告訴第一財經,即便是好年份,包括合拍片在內,新加坡出品的電影僅有20部。“新加坡的電影市場很小,我們只有500萬人口,如果不是一個豐收的年份,可能只拍8到10部電影,最後能夠上院線的僅有一半。”

《爸媽不在家》拿下戛納、金馬大獎後,新加坡總理李顯龍在臉書上恭賀主創:“整個新加坡都在為你們所取得的成功歡欣鼓舞。希望這些成就能夠激勵你們以及其他新加坡本地的電影從業者,製作出更好的電影。”

在每年出产10部电影的新加坡,他再次创造了文艺片奇迹

陡然間,陳哲藝從默默無聞的電影人成了新加坡的文化英雄。製片人黃文鴻深知《爸媽不在家》誕生的背後,經歷了多少艱難。新人導演的起步,往往困難重重,新加坡尤其如此,藝術電影的生存空間非常狹窄,在《爸媽不在家》出現之前,很多觀眾對文藝片一無所知。

陳哲藝高中時期參與電臺的一檔影評欄目,資深電臺DJ黃文鴻對這個懷有電影理想的年輕人印象深刻,並資助他完成了起步階段電影短片的創作。“原本以為只是資助拍攝,沒想到他一拿到獎金就把錢全部還給我。他不僅對藝術有理想,在經濟方面也非常自律。”

2007年,陳哲藝創作的短片《阿嬤》在第60屆戛納國際電影節的短片競賽中獲得最佳短片特別表揚獎。當他和助理走上紅毯的時候,新加坡所有官方代表、電影公司都已經陸續離開,沒有人關注短片單元,也沒有人覺得新加坡電影可以在戛納拿獎。陳哲藝拿著破舊的手機,讓路人給他們錄製視頻。“當時新加坡沒有一個人關注他。”黃文鴻說。

為了籌措《爸媽不在家》的拍攝資金,黃文鴻動用多年積累的媒體資源,先是號召自己的聽眾朋友,又尋求電臺廣告商的資助,最後湊到70萬新元(約合363.57萬元),完成了《爸媽不在家》的拍攝。3年之後,《爸媽不在家》通過出售版權的方式開始陸續回收成本並實現盈利,黃文鴻的那些朋友感到十分驚訝,本來抱著捐款的心態,結果除了收回投資的錢,還能不定期拿到分紅。

展現華文教育困境

黃文鴻告訴第一財經,《爸媽不在家》之後,新加坡政府看到了文藝片的前景——它可以將新加坡的文化特色輸出到國際上。此後,政府為本土電影設立的輔助金不用歸還。

不過,政府對申請輔助金的電影項目審核嚴謹,製片方以及投資方的財務狀況都需要考慮,以一部預算100萬新元的影片為例,按照比例政府可撥款30萬新元,前提是要把其餘款項先籌集到位。由於擔心製片方濫用資金,扶持金是按照項目進展程度分步撥款的。“有時候我們電影拍完了,政府的錢還沒有全部拿到。”黃文鴻說。

新加坡的電影產量較低,但這些年湧現出不少優秀的電影人,這讓陳哲藝和黃文鴻感到十分驕傲。2014年,二人聯合創辦了長景路電影工作室,幫助那些沒有資源,又堅持藝術理想的年輕導演去籌備他們的處女作,5年間,支持了4位新加坡乃至東南亞的新導演拍攝短片以及長片處女作。

因為有了《爸媽不在家》的成功經驗,他們申請政府和投資人的支持相對容易一些。“其餘一部分,我們會繼續到不同的國家地區申請輔助金,另一部分來自中國內地、香港地區不同電影公司的資助。”黃文鴻告訴第一財經。

此次來到平遙國際電影展進行亞洲首映,陳哲藝和黃文鴻非常在意中國觀眾對新片《熱帶雨》的反應,這些年,他們也一直在尋求契合的中國合作伙伴。陳哲藝創作中所反映的東亞電影共同的聲音和根源,能夠讓他的影片與更廣闊的觀眾群體產生連接。

在每年出产10部电影的新加坡,他再次创造了文艺片奇迹

在《熱帶雨》籌備中後期的時候,中國電影公司赤角(Rediance)看到劇本之後很快決定投資,這讓黃文鴻很感動。“很多決定是我們和赤角一起討論的,他們也認為我們應該來平遙,讓中國觀眾、中國片商、中國媒體瞭解我們。”

新加坡是一個多元種族、多元宗教的社會。在新加坡影片中,華語方言、英文、普通話之間自由轉換,極具特色。在生活中,陳哲藝對關於階級與社會背景的觀察很敏感,這方面的細節構成他電影創作中的重要部分,他對新加坡華人社群狀況觀察細緻,對其精神狀態精準描摹,對人物、對白的把控尤其嚴謹,這也成為他影片中真摯而誠懇的底色。《熱帶雨》中對於新加坡社會身份認同、華語逐漸邊緣化狀態的呈現,成為中國觀眾最感興趣的部分。

黃文鴻覺得,新馬地區要維持華語需要加大力度:“如果不讓下一代去學,到某個地方就斷層了。你突然回頭望一下,不知道你是什麼人。新加坡有一群人很擔心這種情況,但像他這麼年輕的比較罕見。”

陳哲藝從小接受英文教育,成年後在英國深造,卻對新馬地區華人文化傳承的問題尤為憂慮,他告訴第一財經:“我是華人血統,我的靈魂其實是非常華人的,我覺得我比很多中國導演還儒家。”

陳哲藝覺得,文化的傳承非常重要:“我很擔心新加坡華人斷了根,無法紮根的社會怎麼凝聚在一起?人沒有存在感就沒有意義。一個國家邁向前方,要往前看,必須知道自己的背景和過去。一個沒有過去的人,其實也沒有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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