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汉朝而言,苏武是英雄;对匈奴而言,他是“无耻”的代表

苏武,字子卿,西汉代郡太守苏建之子。天汉元年,为缓解西汉和匈奴的矛盾,奉命以中郎将持节出使匈奴,被扣留达19年之久。至始元六年,才侥幸获释回汉。苏武去世后,汉宣帝将其列为麒麟阁十一功臣之一,彰显其节操。

《汉书•苏武传》里“苏武牧羊”的故事令古今各代的中国人感动,苏武不屈的英雄形象也起着对后来很多封建王朝对待“北狄”蛮族的垂范作用——对单于和酋长们“以礼谕之”、“以节斥之”,这样的大汉使者们虽然不一定能够完成外交使命,但在“声名”上总会有加分,至少可以达到“立言”的效果。《苏武传》里,大汉的使节苏武、张胜、常惠都是好人,而匈奴一边都是恶棍和奸贼。这是读课文《苏武传》很容易达到的感情效果。《汉书》的编纂者班固,也正是带着这个目的而对关于苏武、匈奴的史料加以处理的。

对汉朝而言,苏武是英雄;对匈奴而言,他是“无耻”的代表

现代人看历史,最要不得的是傲慢与偏见,因为读史的目的,即在于加深对世界与现实的认识,并增益智能。但是,大家扪心自问,当提到“匈奴”的时候,我们的内心是不是已经将他们放在了“反面角色”呢?对,历史上确实经常会记录下匈奴人的无知、狂妄、和残暴,他们甚至会毫无信用地处决别国的使者,这些史料中的大部分都是事实,可是,中原的“天朝大国”就没有用过类似的手段吗?不,只不过史书是由胜利者谱写的,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才不会出现在史书中。如果能够用公正的眼光来审视历史,再回首“苏武被扣”的时候,我们就会多几分理性

汉朝和匈奴的恩怨

苏武到匈奴出使时,正值汉匈战争最激烈的第一阶段刚刚结束。新即位的匈奴单于想用缓兵之计改善与汉朝的关系,争取时间巩固内部,所以,主动提出双方互相释放扣押在己处的外交使节(间谍)。当时,汉武帝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为什么呢?这里面就有玄机。而且,这个派苏武出使的时机,从后来的结果看,是非常险恶的,也是苏武被扣押在匈奴长达19年的最根本原因。

因为,汉武帝当时正在策划一次对于匈奴的攻击,而且是规模空前的一次攻击,目的就是要把匈奴彻底消灭。 而这次攻击的大的背景,则是当时世界上规模最大、持续最久的战争——汉匈百年战争。

对汉朝而言,苏武是英雄;对匈奴而言,他是“无耻”的代表

匈奴是漠北一个非常古老的民族。在中原的春秋战国时代,匈奴还没有成大气候,与中原国家也没有大的交手纪录。那时,北方的晋(后来是赵)、燕等国,主要对手是山戎;西方的秦国,面对的西戎也呈一盘散沙的状态。这时的匈奴根本算不上一个“国家”,对中原政权也形不成任何威胁,但是在古代、在骁勇的铁骑面前,这一切都不能成为自保的理由

在秦朝统一天下后,着力扩张,四面出击。其中,对北面用兵最狠,派蒙恬带精兵30万,携当时最先进的复合兵器——弩机,把匈奴的部落驱赶出了其世代栖息的河套-鄂尔多斯地区,并在那里设郡筑城镇守。

逼出来的强大

失去了水草肥美的家园,匈奴人只好在大草原里漂泊流浪,混了些年。然而后来,匈奴出现了轻骑兵大军团战术,这种战术的精髓,就是人(智慧)、马(速度)、弓箭(远程杀伤)合一,呈现出强大的机动性和杀伤力。

本来,那时候没有马镫,骑手很难长时间驾驭马匹,但匈奴乘用的战马很特别,这种马身量矮、耐力强、跑起来非常平稳。匈奴骑兵使用的战弓,大多数还是骨质箭头,对冶炼技术依赖不大。至于匈奴人的战术,更是非常狠恶:利用旗号和诱击,牵引出你的主力,等你在追击中累得差不多了,也被他们的游骑骚扰得心烦意乱的时候,他们利用天气、地形和箭力,突然把你挤进一个预先设置好的“窝子”(屠宰场),然后就是匈奴主力的出击和宰杀。注意,此战术的精髓,不只是骑射,而是成千上万人组成的骑射兵团的组合运用,和与地形、天候的密切配合。

对汉朝而言,苏武是英雄;对匈奴而言,他是“无耻”的代表

这套战术和装备,从匈奴人一直延用到蒙古人,都非常有效,常把汉军的车骑混合部队玩得找不着北,让欧洲的重甲骑士有劲使不出。汉族人索性修筑长城,步步为营蚕食土地,就是针对这一战术的。

后来,在一本当代人写的畅销书里,发现了这种战法的灵感来源:原来,北方的战士们是从一种狡猾、强悍、而且十分有组织性的食肉动物身上得到灵感的,那本书名叫《狼图腾》。

靠着这一当时世上最强的战术,匈奴的大英雄冒顿单于统一了北方所有的骑射民族,并组建了多达30万人骑箭的主力兵团。就此,匈奴迅速重新占据了河套故地,并伸出“右臂”,降服了西域各国,将当时占据河西走廊的月氏人赶到中亚养骆驼去了;伸出“左臂”,消灭东胡,一直打到兴安岭以南。然后,匈奴双臂合拢,准备拥抱中原,却发现新兴的汉朝十分棘手

出使的背景

汉初,因为打楚汉战争而民穷财尽,所以,高、吕、文、景四朝,都对匈奴采取“和亲”政策,用美色和奢侈品满足匈奴上层,延缓战端,同时,在国内不断积极备战。匈奴多次犯边掳掠,汉军都只是严防要塞,坚壁清野而已。经过几十年的经营,到汉武帝时,汉朝已经完全又能力与强大的匈奴一较高低,两国迅速进入战争状态。

本来,因为多年的和亲,匈奴已经开始逐渐习惯了和平的局面(当然,这种和平是以汉朝的憋屈为代价的)。当时很多名将,如韩安国、李广等人,也都不主张以彻底消灭匈奴为战略目标,而主张占据其南下中原、威胁长安的跳板——河套地区就行了。可是,汉武帝是一个性格很极端的人,他力排众议,干脆任用了自己的国舅和家奴,像卫青、霍去病这样的人为统帅,给他们最精锐的军队和无限制补给(就像有钱人玩网络游戏,用重金买最好的装备,以“无敌模式”进入游戏界面)。

卫青、霍去病连续对匈奴发动了不计成本和伤亡的攻击。卫青夺取河套-鄂尔多斯,霍去病占据河西走廊,打通了通往西域的大门。而且,从霍去病开始,汉军开始对匈奴境内的人口采取了“犁庭扫穴”式的攻击,也就是开始了对非战斗人员的灭绝式杀掠。匈奴没有办法在漠南立足,于是,全部避往漠北,等待反扑时机。

对汉朝而言,苏武是英雄;对匈奴而言,他是“无耻”的代表

用“一仗回到解放前”来形容匈奴最合适不过:长期的战争使匈奴人口锐减,战败的结果导致西域各部族纷纷倒向汉朝,最重要的是失去了立足之地,河套地区和河西走廊又被汉朝掌控。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再看看汉朝,其实比匈奴强不了多少,不计成本的连年征战已经使国力衰竭、国库空虚,国家急需要进行休养生息。在这样的情况下,继续对匈奴穷追猛打吗?西安撇开把几十万军队开到漠北的代价,即使到了漠北,即使灭了匈奴,然后呢?你不还得退回来吗?而且,汉武帝多次派兵到漠北,可惜,连匈奴的人影都没见到,劳民伤财而已!

匈奴想打,可是打不过汉朝;汉朝想打,可是连目标在哪都不知道!在这样的形势下,汉武帝决定抛出“和评论”,希望能用派遣使节的方式找到匈奴、安抚匈奴,一旦时机成熟,再歼灭匈奴。匈奴没有考虑这么多,欣然接受。一来二往,到苏武出使匈奴前,汉武帝已经掌握了匈奴的虚实和位置,准备做最后一击了。

当然,还有一个微观的背景不能忽视,就是双方的交融。汉朝对匈奴的打击,促使匈奴人大批来降,像昆邪王、休屠王,以及后来汉武帝的托孤重臣金日磾;同时,大批的汉人也融入到匈奴中去。汉初,北方几个诸侯作乱,失败后逃入匈奴。汉使到匈奴,被扣押后投降成了“汉奸”的也不少:出身胡人的大将赵信,投降匈奴后非常受宠信;卫律投降后成为单于心腹,被封“丁令王”;宦官中行说被强迫做了文帝朝和亲公主的陪嫁奴仆,到了匈奴立即被“重用”,成为单于的作战高参。

祸起萧墙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苏武出使到了匈奴,而且,他的副使张胜等人还要策划绑架单于的母亲,导致两国外交形势急剧恶化。在屠刀面前,张胜投降,苏武不屈被扣。两国就此事件展开激烈交涉。偏偏在这时,不按套路出牌的汉武帝,却突然发动了对匈奴的新一轮攻势。当时,霍去病已经去世,汉武帝就任命了新统帅李广利。此人是武帝新宠李夫人的哥哥、新得势的国舅。卫青当时还健在,但因为卫子夫已经失宠,大将军卫青只能负责对东、西、南三面的战线,不再参与对匈奴的作战了。

其实,李广利的军事水平并不次于卫青,但为什么他的战绩不如后者呢?因为卫青打匈奴时,汉武帝是“举全国之力”,当时所有的运转枢纽都是为前线、为卫青服务的,可如今,单是后勤保障就多次中断,这样的情形,让卫青去,也未必有胜算。

对汉朝而言,苏武是英雄;对匈奴而言,他是“无耻”的代表

新的一轮攻势兵分两路:

主力由李广利率领西进,出河西走廊,直扑匈奴与西域的结合地带,意图要扫清匈奴对汉朝准备占据的西域地区的威胁;

李广之孙李陵,率领一支步兵(所有好马都已经拨李广利使用),北上进入匈奴境内牵制单于主力;

然而,这一战,汉朝败了,李广利损失惨重,李陵基本上全军覆没,最可气的是,李陵还投降了,成了匈奴的大将。这么一来,匈奴就更不可能放苏武回去了。

汉朝接下来连年进攻失利,匈奴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开始感到疲惫。于是,两国较量的核心环节开始从直接军事对抗,改为主要在西域各国做外交对抗。汉武帝晚年,国内民穷财尽,上层勾心斗角,国家陷入深重危机。主帅李广利的家眷,因为国内的“巫蛊之祸”被灭,李广利本人投降匈奴,被单于当作了祭天的牺牲品。而匈奴也同样天灾人祸不断,并没有因为李广利作了“牺牲”就有了改善,反而天灾更剧烈。

被扣19年的原因

古人云:大战之后,必有凶年。穷兵黩武的汉匈双方,也逃不脱这个规律,战争的欲望被暂时掩埋,但双方并没有进行实质性接触。直到汉武帝驾崩,昭帝即位后,汉朝才改善了与匈奴的关系,两国开始外交谈判,但匈奴一直拒绝承认苏武还活着。要知道,当时匈奴的单于已经换了好几茬,两国和议也已经达成了,为什么匈奴还不愿释放苏武呢?

因为,苏武在北海(贝加尔湖地区)牧羊,那里正是匈奴与丁令(即后来的铁勒)的边界。我们惯常的认识,是苏武牧羊的地方非常荒凉、人烟稀少。其实不然,那里有包括丁令在内的很多游牧民族,水草肥美,鸟语花香,草原上歌来歌往,热闹得很。后来,蒙古的数次西征,出发点都离那里不远。

苏武在北海生活多年,对于匈奴的生态、气候、乃至内部的虚实都了如指掌。匈奴还给苏武娶了媳妇(当然是匈奴人),苏武在那里还有了小孩,其中有个孩子名叫苏通国,后来随汉使回国,为苏武延续了香火。在匈奴看来,男丁就是战士,生育人口当然也就是国防建设的一部分,从这一角度上说,也算是苏武变相给匈奴做出了“贡献”。

这时的匈奴最不希望看到的,是掌握了匈奴虚实与规律的汉使们,回到汉朝,再带着汉军来攻打他们。尤其是苏武这样的杰出人物,回到汉朝,他就是又一个博望侯张骞了。但是,苏武的部下小常惠,偷偷把苏武的情况通报给了汉使(这次会面竟然能实现,说明了汉在匈奴安插了有效的“内鬼”),这样单于不得不放归了苏武。

苏武、常惠回国以后,理所当然成为汉制定对匈战略的高参。常惠后来搞了一个“匈奴包围网”,包括匈奴西边的乌孙、东边的鲜卑、北面的丁令、南边的汉朝,都趁一次匈奴内部衰落而发起了对匈联合军事动作。其中,常惠本人作为乌孙军的参谋长,指挥乌孙军重创匈奴。这一战直接导致匈奴内乱分裂,呼韩邪单于南下投降(王昭君嫁的就是此人)。常惠因此功被升为右将军,厉害吧。

对汉朝而言,苏武是英雄;对匈奴而言,他是“无耻”的代表

​可能有些人会出现一个问题:汉武帝去世后,双方不是已经议和了吗?为什么就不能真正和解呢?

西汉与匈奴和议达成后,两国间实现了多年的和平。曾经的杀场变成了共同开发的乐土,直到王莽篡汉。王莽机械地依照儒家经典中的“华夷之别”,错误地在外交上打压匈奴(将人家的国名改为“降奴”),而且因为匈奴是亲汉室的,所以匈奴与莽新政权的关系也全面破裂,直到东汉中后期才开始修复。

到东汉末期,匈奴衰败,一分为二,北匈奴西迁,南匈奴入塞投汉。霍去病曾声称“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按照霍生的理念,这应该算是匈奴的“灭”了。可是,结果又如何呢?内迁的匈奴等部被安置在内地与当地人混居,汉人始终将其列为“劣等人”。压迫、奴役、歧视、贩卖,这些苦难都落在了内迁胡人的头上。而霍去病这个阶层的后人们,却过起了骄奢淫逸的生活。当时执政的司马氏,内战不断,西晋王朝从内部崩溃。原先被压迫的各种异族纷纭起事,造成了中原“五胡乱华”、北方衣冠大部南渡的乱局。

那么,北方呢?匈奴之后还有鲜卑,鲜卑之后还有柔然,柔然之后还有突厥,突厥之后还有回鹘,回鹘之后有契丹,有女真,有蒙古……只要中原王朝守着“华夷之别”的文化成见,不能平等对待之,不能与之同存,而始终以敌视、蔑视的套路来对立北方,那么北方的所谓“边患”问题就不可能得到真正解决。直到清朝建立,统治者使用多元共存的思路弥合“长城裂痕”,才真正构成了今天民族大融合,多民族国家巩固的基础。

给苏武差评

对汉朝而言,苏武是英雄;对匈奴而言,他是“无耻”的代表

这就是匈奴坚持19年不放苏武的原因,因为放的这个人可能会给匈奴整个国家带来厄运。这样的人如果到了汉武帝手里,估计早没了,而匈奴非但没有杀苏武,为了留住他,还为他建立了一个家庭。刘备“三顾茅庐”是求贤,这难道就不是求贤吗?要是汉武帝这样厚待一个匈奴人,那绝对会成为“礼贤下士”的楷模,而到了匈奴单于这,成了“扣留”,公平吗?另外还有一点,苏武在历史上的名声很好,之所以很好,一部分是因为他19年没有投降匈奴,还有一部分就是归来后迅速投入到对匈奴的围剿。对于汉朝来说,苏武够意思,但是对于匈奴来说呢?19年的真心相待竟换来了这样的结局?匈奴冤啊,如果匈奴有史书,苏武绝对是“忘恩负义”的代表

同一件事,站在不同位置,就会出现不同的理解和观点!

匈奴扣留苏武的原因,不是私怨、不是报复,只不过是出于生存的需要而采取的不得已手段而已。都说“日久生情”,苏武在匈奴的19年,我们认为是“被扣”,但是匈奴给予他的照顾丝毫不逊于一个贵族。作为回报,苏武应该尽全力缓和汉朝和匈奴之间的矛盾、竭力促成和平才对,可他回去之后就立即制定了攻打匈奴的计划,在汉朝留下“美名”的同时,也在匈奴中留下“骂名”。

我们的历史是基于在“汉朝正统”的基础上,但如果理性看待苏武的话,他还真配不上历史的赞誉!我要给他——差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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