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經第39 40 41 42 43 44章

第三十九章 以賤為本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其致之一也。天無以清,將恐裂;地無以寧,將恐發;神無以靈,將恐歇;萬物無以生,將恐滅;侯王無以貞,貴高將恐蹶。故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是以侯王自謂孤、寡、不榖,此其以賤為本也,非乎,故致數車無車,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 大道無他,一而已矣。一者何,即鴻濛未判之元氣,混混沌沌之無極,生成萬物之太極。要之元氣無形,謂之無極。萬物皆從無極而有形,實為天下之根,謂之太極。此即是道。聖人無可名而名之,故曰一。若無一則無物,無物便無一。得之則生,失之則沒。自昔元始以來,其得一而成形成象,繩繩不已,生生不息者,大周沙界,細入微塵,無或外也。《中庸》雲“視之不見,聽之不聞,體物不可遺”,孰非此乎,故綜而計之,天之清也,得一而清;地之寧也,得一而寧;神之靈也,得一而靈;谷之盈也,得一而盈;萬物之生也,得一而生;侯王之正己以正天下也,無非得一以貞而已。縱或大小異象,貴賤殊途,表裡精粗,幽明人鬼,至於不可窮詰,孰能外此一以為包羅哉,即如天至高也,無一將恐崩裂;地至厚也,無一將恐發決;神至妙也,無一將恐不靈;空谷傳聲,氣至盈也,無一則恐竭矣;萬物負形,氣至繁也,無一則恐滅矣;侯王至高而至貴也,無一以貞天下,恐位高則危,名貴則敗矣——是一安可忽乎,果能由一散萬浩浩蕩無垠,淵深莫測,則天地神谷,萬物侯王,俱賴此一以為主宰,而蟠天際地,彌綸無隙,充周不窮„如此其極,是高莫高於道,貴莫貴於一也。雖然,自無而有,有何高焉,由微而著,又何貴焉,即使貴莫與京,亦由氣之自微而顯,故曰“貴以賤為本”。即使高至無極也,亦由氣之自下而上,故曰“高以下為基”。他如世之位高如侯,分貴如王,知道之自下而高,由賤而貴,故自稱曰“孤”、曰“寡人”、曰“不榖”,此非以賤為本歟,否或不居於賤。自置太高,則中無主而道不立,心已紛而神不凝,欲於事事物物之間,合夫大中至正,復歸於一道,蓋亦鮮矣。猶推數車者不能居中制外,反不如驅一車者之尚處其內,而得以操縱自如。噫~有車而等於無車,貪多誠不如抱一。又如玉之琭琭而繁多,多則賤生焉;如石之落落而層疊,疊則危起焉——均太上所不欲也。何若抱一者之自賤自下,後終至於高不可及,貴莫可言之為愈也~

此言修道成真,只是此一,無有二也。孔子曰:“吾道一以貫之。”孟子曰:“夫道一而已矣。”然,究何一哉,古人謂鴻鴻濛濛中,無念慮、無渣滓,一個虛而靈、寂而惺者之一物也。此物寬則包藏法界,窄則不立纖塵;顯則九夷八荒無所不到,隱則纖芥微塵無所不察。所謂無極之極,不神之神,真無可名言,無從想象者。性命之道,惟此而已。太上以侯王喻人之心,心能常操常存,勿忘勿助,刻刻返觀,時時內照,即不失其一。一即獨也。獨如獨覺之地,戒慎恐懼,斯本來之至高至貴者,庶可長保,然此是修性之學,故一慎獨便可了得;若煉命則有為有作,倘非從下處做起,賤處煉來,藥猶難得,何況金丹,下即下丹田也。賤即下部汙穢處也。學者欲一陽來複,氣勢沖沖,非由下而升至頂上,安得清剛之氣,以為我長生之寶,非從下田濁鄉,以神火下照,煉出至陽之氣,何以為藥本丹基,古人謂陰中求陽,鬼窟盜寶,洵不誣也。尤須有一心無兩念,方是守一之道。到得自然,人我俱忘,即得一矣。修士到此地位,一任天下事事物物,無不措之而咸宜,處之而恰當,所謂得一而萬事畢,其信然耶~倘著形著象,紛紛馳逐,與夫七情六慾,身家妻孥,死死牽纏,不肯歇手,則去道遠矣。莫說外物紛紜不可言道,即如存心養性、修道煉丹、進火退符、採取封固,一切名目,皆是虛擬其象,為後之學者立一法程。若其心有絲毫未淨,即為道障。太上所以說致數車無車,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焉。夫道只一道,學者又何事他求哉。 第四十章 有生於無

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大道人人具足,個個圓全,又何待於復哉,不知人自有生以後,氣拘物蔽,知誘情生,斯道之為所汩沒者多矣。苟非內祛諸緣,外祛諸擾,凝神調息,絕慮忘機,安得一陽發生,道氣復返乎,故曰:“反者道之動。”此煉丹之始基也。迨至藥已歸爐,丹亦粗結,汞鉛渾一,日夜內觀,而金丹產焉。自此採取之後,綿綿不絕,了了常存,以謙以下,以辱以柔,就是還丹之妙用。然非但還丹當事此,自下手以至丹成,無不當冥心內運,專氣致柔。蓋丹乃太和一氣煉成,修道者當以謙和處之。苟稍有粗毫,即動凡火,為道害矣。故曰:“弱者道之用。”天下萬事萬物,雖始於有形有象、有物有則,然其始不自有而肇也。聖人當大道之成,雖千變萬化,無所不具,而其先必於至虛至無中採之煉之,然後大用流行,浩氣充塞於兩大。若非自無而煉,焉得彌綸天地,如此充周靡盡乎,故曰:“有生於無。”學人修養之要,始也自無而有,從靜中煉出微陽來;繼也自有而無,從蓬勃內復歸於恬淡;其卒也,又自無而有,混混沌沌,人我俱忘——久之自煉出陽神三寸、丈六金身。可見有有無無,原迴環不已,迭運靡窮。學者必照此行持,方無差忒。 此言金丹大道,非有他也,只是真氣流行,充週一身。其靜也如淵之沉,其動也如潮之湧。惟清修之子,冥心內照,自考自證,方能會之,非語言所能罄。人能明得動機是我生生之本,彼長生不老之丹,豈外是乎,況人人共有之物,無異同、無欠缺。只為身動而精不生,心動而氣不寧。於是乎生老病死苦,輾轉不休,輪迴不已。若欲脫諸一切,非先致養於靜,萬不能取機於動,反我生初元氣。但此個動機,其勢甚微,其氣至嫩,稍不小心,霎時而生癸水,變經流為後天形質之私,不可用矣。故曰:“見之不可用,用之不可見。”由此一動之後,採不失時,則長生有本,大丹有根。如執所有而力行之,篤所好而固守之,雖得藥有時,成丹可俟,無如衝氣至和;而因此後之採取不善,烹煉不良,一團太和之氣,遂被躁暴凡火傷之,道本至陽之剛,必須忍辱柔和,始克養成丹道。太上所以有“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之教也。然道雖有氣動,猶是無中生有;有而不以弱養之,則不能返於虛無之天,道又何自而成,人第知一陽來複,乃道之動機,而不知返本還原,有象者仍歸無象——蓋有象者道之跡,無象者道之真也。知此則修煉不患無基矣。

第四十一章 大器晚成

上士聞之,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忘;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故建言

明道若昧,進道若退,夷道若纇,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廣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質有之:“

直者渝,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道隱無名,夫惟道,善貸且成。 天地未有之先,原是虛虛無無,鴻鴻濛濛,一段氤氳太和之氣;醞釀久之,氣化充盈,忽焉一覺而動,太極開基矣。動而為陽,輕清之氣,上浮為天;靜而為陰,重濁之氣,下凝為地。天地開闢,而人物滋生。芸芸萬姓,有幾能效天地之功用哉,惟聖人從混沌中一覺,而修成大丹。以此治身,即以此淑世。雖未敢緘口不言,卻亦非概人而授。隨緣就緣,因物付物,方合天地大公無我之量。時而遇上士也,聞吾之道,欣然嚮往,即勤而行之,略無疑意,此其人吾久不得見之矣。時而遇中士也,出於餘口,人於伊心,亦屬平常,了無奇異,未始不愛之慕之,一蹴而欲幾之。無奈世味濃而道味淡,聖念淺而俗念深,或遷或就,若存若亡,知不免焉。至於下等之士,習染日深,氣性多戾,一聞吾道,不疑為妖言惑世,便指為聚眾斂財。詎知君子之修,造端夫婦;聖人之道,不外陰陽,順則生人,逆則成仙。其事雖殊,其理則一,而貿貿者,乃謂神仙為幻術。豈有如此修持,遂能上出重霄乎,否則謂天地至廣,萬物至繁,如此成性存存,即上下與天地同流乎,何以自古仙聖,至今無幾也,於是笑其言大而夸,行偽而僻。噫,斯道只可為知己者道,難與淺見寡聞者言矣~夫蜉蝣不知晦暮,蟪蛄不知春秋,井蛙不知江海,又何怪其笑耶~不笑不足以見道之至平而至常,至神而至奇——神奇即在平常之中也。況道本無聲色,何有何言,其有所言,亦因後之修士,無由循途而進,歷階而升,故不得不權建虛詞、假立名號以引之。人果知虛無為道,自然為功,尤須自陰而陽,由下而上。昧為明本,退為進基。雖明也而昧,庶隱之深而明之至焉。雖進也而若退,庶卻之愈速,進之彌遠焉。道原遠近皆具,我雖與道大適,亦若於己無增,於人無減,夷若類焉。道本大小兼賅,我雖與德為一,亦若無而不有,虛而不盈,德若谷焉。時而大顯於世也,噴噴稱道,不絕人口,我若無益於己,反多抱愧,故曰“大白若辱”。時而德充於內也,處處施為,不窮於用,亦若有缺於中,益

形支絀,故曰“廣德若不足”。即其修德立身,建諸天地而不悖,我若自安偷薄,絕無振拔之心,故曰“建德若偷”。若己至誠儘性,質諸鬼神而無疑,我若常變可渝,毫無堅固之力,故曰“質直若渝”。如此存養心性,惕厲神明,雖有讒言,無間可入;縱多亂德,何隙可乘,世有修道明德而遭侮辱者,其亦返觀內省。果如此藏蹤斂跡,卑跡自下,怍辱為懷,德廣而不居,德建而不信,亦若忠直難言,譸張為幻者耶,吾知其未有此也。縱或數有前定,劫莫能逃,天之所為,人當順受,安於命而聽諸天。是以君子有終身之憂,無一朝之患,我於此益信焉。且道無方所形狀聲臭可言,彼世之廉隅自飾者,規規自守,不能圓轉自如,我則大方無方,渾然一團,不落邊際,又何模稜之有,凡物之易就者不美觀,急成者非大器。我能循循上造,弗期近效,不計淺功,久於其道,自可大成,又何歉於己乎,要之道本希言自然,恍惚為狀。我能虛極靜篤,則無音而大音出矣,無象而大象形矣~施之四海皆准,傳之萬世不窮,豈僅推重於一時,而不能揚徽於萬代耶,《詩》曰:“在彼無惡,在此無斁。”道之建施,實有如此神妙者。其間孰是為之、孰是與之,亦曰:“夫為道善貸且成而已。”此言抱道人間,用無不足,給萬物而不匱,周沙界而有餘,且使化工大成,真上士也。

太上為世之不自韜光養晦、立德修身者,言彼稍有所得,便矜高自詡。五蘊未空,六塵不淨,猶屋蓋草茅,火有所借而然。若只修諸己不求諸人,渾渾乎一歸於無何有之鄉,廣漠之野,縱有外侮,猶舉火焚空,終當自息。如此修己,真修己也。惟其如此,故人與人兩相安於無事之天,否則於道無得,反招尤也。孔子曰:“無而為有,虛而為盈,約而為泰。”其見惡於人也宜矣。修道者如此,可以免務外之思,亦可無外侮之患焉。

第四十二章 損之而益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人之所惡,唯孤寡不榖,而王公以為稱。故物或損之而益,或益之而損。人之所敬,我亦教之;“強梁者不得其死。”吾將以為教父。

道家始終修煉,惟以虛無為宗。元始天王,道號虛無自然,即是此義。由虛而實,是謂真實。由無而有,是謂真有。倘不虛不無,非但七情六慾,窒塞真靈本體,無以應萬事,化陽神;即觀空了照,有一點強忍意氣持之,亦是以心治心,直將本來面目遮蔽無存。總之虛無者道之體,沖和者道之用。人能如是,道庶幾矣。太上曰“道生一”,道何有哉,虛而已矣。然至虛之中,一氣萌動,天地生焉。故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無極之先,混混沌沌,只此一虛;及動化為陽,靜化為陰,即“《易》有太極,是生兩儀”。是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也。其在人身,即微茫之中,一覺而闢,乾坤闔闢,氣機往來——靜而凝聚者為陰為精;動而流行者為陽為氣。若無真意主之,則陰陽散亂,無由生人而成道。可見陰陽二氣之間,甚賴元神真意主持其際,所謂“二生三”也。由是一陰一陽,一動一靜,氣化流行,主宰如故,而萬物生生不窮矣——所謂“三生萬物”也。或曰:“天一生水,金生水也;地二生火,木生火也;天三生木,水生木也;地四生金,土生金也。”以五行所生,解太上一二三萬物生生之義,總屬牽強;不若道為無極,一為太極,二為陰陽,天一地二合而成三,斯為明確之論。“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明道為元始虛無一氣,化生陰陽,萬物之生,即陰陽為之生。衝者中也,陰陽若無衝氣,則中無主而主不寧。物之生也,猶且不能,況修道乎,《易》曰:“天地絪縕,萬物化醇。”可見精氣神三者俱足,斯陰陽合太極而不可分。使陰陽各具,太極無存,則造化失權,萬物之生機盡滅。大凡修道煉丹,雖離不得真陰真陽,若無太和元氣,則丹無由結,道亦難成,蓋道原太和一氣所結成也。生人生仙,只是一理,所爭只在順逆間耳。惟以元氣為體,陰陽為用,斯金丹之道於是得矣。試觀王公大人,位至高也,分至貴也,而自稱曰孤、曰寡、曰不榖,其意何居,蓋高者易危,滿者易損,電光之下,迅雷乘之。惟高不恃其高,貴不矜其貴,而以謙下柔和之心處之,斯可長保其富貴,而身家不至危殆焉。所以孤、寡、不榖,凡人所惡,王公所以之自稱也。然則道為天地至寶,修之者可不知謙柔之意乎,《書》曰:“滿招損,謙受益。”從無有易之

者。夫益不始於益,必先損而後益;損不始於損,必先益而後損。可見富貴貧賤,窮通得喪,屈極則伸,伸極必屈,此天道循環,自然之運,雖天地莫能逃,何況人乎,噫,人道如斯,大道奚異,修士欲得一陽來複,必先萬緣俱寂,純是和平之氣,絕無躁切之心。如此損之又損,以至於無,則群陰凝閉之中,始有真陽發生,為吾身之益不少。倘或自矜其才,自多其智,必不虛而志自滿,未有不為識神誤事,邪火焚身者。欲益而反損,天下事大抵如斯,豈獨修道乎,至於一切事宜,無非幻景,不足介意,而人猶以為後起者教。須知金丹大道,所為在一時,所關在萬世,豈可不以為法耶,太上所以雲“人之所教,我亦教之”也。所教維何,至柔已耳。若不用柔而用剛,必如世上強梁之徒,橫行劫奪,終無一人不罹法網,而得以善終。是知橫豪者死之機,柔弱者生之路,此誠修道要術。吾之教人,所以柔弱為先也,修士其可忽乎,《悟真》雲:“道自虛無生一氣,便從一氣產陰陽。陰陽自是成三體,三體重生萬物昌。”此即“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之謂。修行人打坐之初,必先寂滅情緣,掃除雜妄,至虛至靜,不異痴愚,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此鴻濛未判之氣象,所謂道也。忽焉一覺而動,杳冥衝醒。我於此一動之後,只覺萬象鹹空,一靈獨運,抱元守一——或雲真意,或雲正念,或雲如來正等正覺。此時只一心,無兩念焉。觀其陽生藥產,果能蓬勃絪縕,即用前行二候法:採取回宮為一候,歸爐封固為一候。是即一動為陽,陽主升;一靜為陰,陰主降。再看氣機壯否,若已大壯,始行河車運轉,四候採取:烹煎餌而服之,立幹己汞。此即採陽配陰,皆由一而生者也。至於一呼一吸,一開一闔,無不自一氣而分為二氣。然心精腎氣、心陰腎陽,無不賴真意為之採取、烹煉、交媾、調和。此即陰陽二氣,合真意為三體,皆自然而然,無安排無湊合也。要必本于謙和退讓,稍有自矜自強之心,小則傾丹,大則殞命。故曰:“強梁者不得其死,吾將以為教父。”學者須知,未得丹時,以虛靜之心恃之;既得丹後,以柔和之意養之——慎勿多思多慮,自大自強可也。此為要訣中之要訣,學者知之~否則滿腔雜妄,道將何存,如此而煉,是瞎煉也——一片剛強,雖得猶喪;如此而修,是盲修也——似此無藥無丹,遽行採煉運轉,不惟空燒空煉,且必傷情傷精。其為害於身心不小,乃猶不肯自咎,反歸咎於大道非真,金丹難信:斯其人殆不知道之為道~至虛至柔,惟以虛靜存心,和柔養氣,道乃未有不成也已。

此言道家修煉,卻病延年,成仙作聖,不外精氣神三寶而已。然精非交感之精,所謂元始真如,一靈炯炯——前雲“惚兮恍,其中有象”是。是由虛而生,虛即道。“道生一”即虛生精,精即性也。氣非呼吸之氣,所謂“先天至精,一氣氤氳”——前雲“恍兮惚,其中有物”是。是由一而生,一即精。“一生二”即精生氣,氣即命也。神非思慮之神,所謂靈光獨耀,惺惺不昧,前雲“杳兮冥,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是。自二百化,二即氣,“二生三”即氣化神——神即元神真意也。要皆太和一氣之所化也。惟以柔和養之,斯得之耳。若著一躁切心,生一暴戾氣,皆不同類,去道遠矣。保身猶難,安望成仙~所以有強梁之戒也。太上以忍辱慈悲為教,故其言如此。孔子系《易》,嘗于謙卦三致意,而金人欹器之類,示訓諄諄,其即此意也歟~

第四十三章 無為之益

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無有入於無間,吾是以知無為之有益。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

道者何,鴻濛一氣而已。天地未開以前,此氣在於空中;天地既闢以後,此氣寓於天壤。是氣固先天地而常存,後天地而不滅也。天地既得此氣,天地即道。道即天地,言天地而道在其中矣。惟天地能抱此氣,故運轉無窮。萬年不蔽者此氣,流行不息、群類資生者亦此氣——一氣相通也。聖人效法天地,其誠於中者,即所以形於外,內外雖異,氣無不同;其盡乎己者,即所以成乎人。人己雖殊,氣無不一。究何狀哉,空而已矣。一物通而物物皆通;空無不明,一物明而物物俱明。孔子云:“為政如北辰居所,而眾星自拱。”孟子云:“君子過化存神,上下與天地同流。”是誠有不待轉念移時,而自能如此一氣潛孚,一氣貫注進。故曰:“天下之大,自我而安。人物之繁,自我而育。古今之遙,自我而通。”聖道之宏,真不可及也。

以是思之,宇宙何極,道能包之,抑何大乎~金玉至堅,道能貫之,不亦剛乎~然聞之《詩》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又曰:“天之載,無聲無臭。”是柔莫柔於此矣。雖然,天地無此氣,則塊然而無用;人物無此氣,亦冥頑而不靈。有之則生,無之則沒。是“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剛”,以無氣則無物也。大而三千世界,小而塵埃毫髮,無不包含箇中。不惟至柔,抑且無有——非孔子所謂視之不見,聽之不聞,體物不可遣者歟,夫何相間之有,顧物至於極柔則無用矣;惟道之至柔,乃能撐持天下之至堅。物至於無有又何為哉,惟道之無有,乃能主宰天下之萬有。此不過渾然一氣,周流不滯焉耳。故太上曰:“吾是以知無為之大有益焉。”且夫天地無為而自化,聖人無為而自治,究無一民一物不被其澤,非由此氣之彌綸而磅礴也哉,其在人身,浩氣流行,不必搬運,自然灌溉周身,充周毛髮,其獲益良非淺矣。至於教之一事,古人以身教,不以言教。是有教之教,誠不若無教之教倍真也。夫天不言而四時行,聖不言而天下化。視之端拱垂裳,無為而平成自治者,不同一轍耶,故曰:“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噫,良可慨矣~

此狀道之無為自然,包羅天地,養育群生,本此太和一氣,流行宇宙,貫徹天人,無大無小,無隱無顯,皆具足者也。是至柔而能育至剛,至無而能包至有。以故一通百通,一動群動,空谷傳聲,聲聲相應。道之神妙,無有加矣~非聖人孰能與於此哉~若在初學之士,具真信心,立大勇志,循途守轍,自淺而深,由下而上,始由勉強,久則自然,方能洞徹此旨。總要耐之又耐,忍之又忍,十二時中,不起厭心,不生退志,到深有得,居安資生,左右逢源,乃恍然於太上之旨,真無半句虛誑。至於修煉始基,古云“精生有調藥之候,藥產有采取之候”。先天神生氣,氣生精,是天地生物之理,順道也。若聽其順,雖能生男育女,而精耗氣散,敗盡而死。太上悲憫凡人,流浪生死,輪迴不息,乃示以逆修之道,反本歸根,復老為少,化弱為強,致使成仙證聖,永不生滅。始教人致虛養靜,從無知無覺時,尋有知有覺處。《易》曰:“寂然不動,感而遂通”是也。後天之精有形,先天之精無跡,即恍恍惚惚,其中有物,所謂玄關一動,太極開基也,自此凝神於虛,合氣於漠,冥心內照,觀其一呼一吸之氣息,開闔往來,升降上下,收回中宮,沐浴溫養。少傾杳冥之際,忽焉一念從規中起,一氣從虛中來,即精生氣也。此氣非有形也——若有形之氣,則有起止、有限量,安望其大包天地,細入毫毛,無微不入,無堅不破者哉,是氣原天地人物生生之本也,得之則生,失之則死。雖至柔也能御至聖,雖至無也能宰萬物,古仙喻之曰藥,以能醫老病,養仙嬰也。故曰“延命酒、返魂漿”,又曰“真人長生根”,誠為人世至寶。古人謂萬兩黃金,換不得一絲半忽也。凡人能得此氣,即長生可期。然採取之法,又要閤中合正,始可無患。若有藥而配合不善,烹煎不良,餌之不合其時,養之不得其法,火之大小文武,藥之調和老嫩,服之多少輕量,一有失變,必如陰陽寒暑,非時而變,以致天災流行,萬物湮沒矣。學者能合太上前後數章玩之,下手興工,方無差錯。吾點功至此一訣,誠萬金難得,能識透此訣,則處處有把握,長生之藥可得,神仙之地無難矣。

第四十四章 多藏厚亡

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得與亡孰病,是故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

夫人之好名好貨者,莫不以名能顯揚我身,貨足肥潤我身——身若無名,則湮沒不彰矣;身若無貨,則困苦難堪矣。是以貪名者,捨身而不顧;黷貨者,喪身而不辭。賈子曰:“貪夫徇財,烈士徇名。”人情類然,古今同慨。然亦思名與身孰親耶,以名較之,名外也,身內也。人只為身而求名,何以因名而喪身,豈名反親,而身反疏乎,貨與身孰多耶,以身擬之,身貴也,貨賤也,人皆為身而求貨,何以因貨而亡身,豈身反少而貨反多乎,亦未思之甚也~夫有名而性不存,與有身而名不顯,孰得焉、孰失焉,捨身而貨虛具,與失貨而命常凝,孰存耶、孰亡耶,以是思之,與其得名貨而失身,不如得身而失名貨之為愈。況好名貨者,損精神傷生命,甚愛所以大費也;厚儲蓄者,用機謀,戕身心,多藏所以厚亡也。望重為國家所忌,積厚為造物所尤。古來勢大而罹禍,財多而受誅者,不知凡幾~皆由不知斂抑,不自退藏,貪多不止,以致結怨於民,獲罪於天也。惟知足知止者,一路平常,安穩到底。無辱無殆,不危不傾,而長保其身,並及其子孫。范蠡所以無勾踐之患,張良所以有赤松之遊也。誠知幾之士哉~後起者,將有鑑於斯文。 此借知足知止喻止火養丹,以名喻景,貨喻藥。貪幻景者多被魔纏,好搬運者難免兇咎。藥未歸爐,宜進火以運之;藥既入鼎,宜止火以養之。火足不知止火,非但傾丹倒鼎,致惹病殃,並且喪命焚身,大遭危殆。又況大道虛無,並無大異人處。或貪美酒美味,豔色豔身,金玉珠璣,樓臺宮殿;又或天魔地魔,鬼魔神魔,種種前來試道——或充為神仙,誇作真人,自謂實登凌霄寶殿——因此一念外馳,以致精神喪敗,大道無成者不少;又或識神作崇,三尸為殃,自以為身外有身,而金丹至寶,遂戕賊於傾刻者亦多。若此等等,總由火足不止火,丹回不養丹,所以志紛而神散,外擾而中亡。修煉之士,幻名幻象,幻景幻形,須一筆勾銷,毫不介意,如此知止知足,常養靈丹,則止於至善,永無傾頹焉。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