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母親節來臨，我的心緒頗感不寧。總感到需要做點什麼，可又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害怕這個節日的到來，又盼望著她的到來。
到2019年11月，我的母親就是72歲的人了，可是母親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老很多、很多。稀疏的頭髮，斑白的兩鬢，蹣跚的步子。佝僂著的身子承擔了太多的生活重擔，哮喘的一呼一吸訴說著一生的不易。
母親共養育了我們五個兒女（一兒四女）。聽老人們講，年輕時的母親稱得上是村子裡長得標緻的，既溫柔又識大體。母親雖說是一個農村婦女，但卻有不同一般農村婦女的見識。她柔中帶剛，爭強好勝，小到莊稼的長勢，大到孩子們的成長，一定要勝過他人。這些都註定了我的母親的付出要超出常人的幾倍。我們家儘管孩子多，但在母親的精心操持下，日子到也過得有滋有味，平淡中不乏幸福。
記憶中最溫馨的日子是冬天，農家的一盤大火炕中間，放上一個笨重的自制泥火盆。父親居中，我們不大不小的幾個孩子挨挨擠擠圍成一圈，伸著雙手烤火。我們的小臉被紅盆裡的火烤得通紅，個個就如父親栽在院子裡那棵蘋果樹上掛著的紅蘋果。這時的父親也會一改往日的嚴厲，變得出奇溫和。他偶爾也會從火盆裡隨手撿塊熄滅的木炭，在火盆沿上寫下幾個密密麻麻的數字，教我們幾個輪流認讀。
小時的我機靈聰明，從沒有捱過父親的呵斥——為這幾個數字。哥哥就不同了，總是記不下來，捱罵是家常便飯。現在想來火盆邊上的那幾個阿拉伯數字應該是我最早的啟蒙。這個時候，在地下忙碌的母親看著我們父子，那心滿意足的樣子像極了奶奶院子裡那幾株盛開的大菊花。
時光飛逝，轉眼我們幾個都長大了，而我們的長大並不意味著父母從此變得輕鬆起來。相反，他們的負擔愈來愈重。一輪又一輪的考學、補習，使土裡刨食的父母再也拿不出錢來供大家上學了。無奈之下母親做出了出人意料決定：讓四十多歲的父親上五臺山做工！
記得那天母親氣喘吁吁地爬上我們家的那個大坡，一進門就對父親說：“我和咱們村的韓兵說了，他答應讓你也跟著他們去做工”。
母親當時那激動的樣子我永遠不會忘記，好像我的父親是赴京做官，而非做工。那一幕深深地刻錄在了我的記憶之中，回想起來鼻子還是酸酸的。接下來是倉促準備，簡單收拾。
第二天從沒出過遠門的父親坐上一輛三輪車一大早就出發了。從此父親就把他人生的十幾年留在了五臺山，換言之交給了他那幾個兒女。而我的母親同樣也把自己人生的美好日子毫無怨言地交給了幾個兒女，留給了那幾畝薄田。
時至今日，回想當時的情景，其實我的父親是在迷迷糊糊之中，在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被子母親推到外出做工的路上的。或者可以說是被幾個兒女逼到做工路上的，那是逼上臺山！農民的妻子也是妻子，父親是不放心他的弱妻的。那時，去做工的大都是二、三十歲的年輕小夥子，夾著簡單鋪蓋卷的父親夾在那群中間，頗是顯眼。父親一步一回頭，他是放心不下體弱的母親？抑或是，不忍心放下他做了三十年的大隊會計？
這十幾當中，我的母親受盡了累，吃盡了苦。從此全家七口人的地留給了母親；五個孩子的大事小情交給了我的母親；一攤子家務也同樣留給了我的母親；而那寂寞孤單也伴隨了母親……而我要強的母親卻苦苦撐著，堅定的信念支撐著母親。
記得一塊不到二分的地，母親要翻上整整一個上午，長長的鐵鍬拿在我的母親的手上顯得是如此的強悍。每一鍬翻下去，母親的臉都會憋得通紅，就連鬢角的那根青筋也憋足了力。就是這樣母親也從不叫一聲苦，喊一聲累。因為，對於母親來說，身邊的苦真的稱不上是什麼苦，最要命的還是錢。
一到開學的日子，幾個孩子的學費，讓母親著實為難。母親一向是很要強的，從不輕易求人的，但為了幾個兒女，世人能做的她做了，世人不能做的她也做了。她求親告友，也要給孩子們湊足學費。等到父親從五臺山一捎錢回來，母親馬上把錢分毫不差還上，自己一分也捨不得花。十幾年來母親節衣縮食，連一個雞蛋也沒到過自己嘴裡。
現在母親一說起當時借給她錢的大娘大伯，一直念念不忘，心存感恩，大娘家有點大事小情的母親總是竭盡全力。大娘不善針黹，十幾年間，母親不知給大娘家做了多少的針線活。為了不讓父親誤工，再苦，再難，母親在父親面前一字不提！在最初的幾年中，父親每年僅回一次家。如今每每想起，我心裡都會有一種負罪感。母親的健康，母親的幸福生生地被幾個兒女剝奪了！
十五年的蹉跎歲月使我的母親容顏大改，嚴重的是由於長期的生命透支，母親落下滿身病根。先是高血壓、心臟病，後是哮喘，母親的身體真是千瘡百孔。那時，我看看母親總感到很茫然，身子一向單薄、孱弱的母親哪來的如此大的勇氣和毅力？長此下去，母親還能吃得消嗎？終於，作為長女的我再也看不下去了，也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便輟學，幫襯母親。
人生能有幾個十幾年！十幾年的委屈，十幾年的艱辛，十幾年的滄桑，箇中滋味又有誰能體味？十幾年當中我的母親嚐到的何止是人生百味？
如今我的母親終於苦盡甜來，兄妹們都沒有辜負母親，大家先後大學畢業，並走上各自工作崗位。是母親的堅韌教育，激勵著她的兒女，更鞭策著她的女兒。
雖然沒有上幾年學，但成家後，但我硬是從一個小保姆蛻變成一個教師。
工作後，每月我都要推掉俗務看望我的母親。幫著母親洗碗、掃地、洗衣、做飯。
現在每次離家，母親總要默默地跟在身後送我到村口車站。我知道我的母親老了，她是真的老了，她不願讓我走。我真的不忍心她去送我，但母親根本不聽我的勸說。其實，我也並不是怕母親走那幾步累著，我害怕的是母親風中飄散的那幾縷白髮，以及她那種依依不捨的眼神。
母親現在很需要我，她只是想讓我多陪她說說話，但每每不能滿足她的心願。不懂母愛的客車也絕不會為了我的母親而多停留一分一秒的，我與客車是一樣的無情。在客車絕塵離去的那一瞬間，我不敢抬頭，我害怕那不爭氣的眼淚流下來。直到客車開出一段後，我才敢回頭看我那駝背的母親。淚眼模糊中，我看到，那分明是一尊母親的塑像。
朱自清《父親的背影》曾令我感動不已，而我母親佝僂著的身子，使我感激涕零。淚光中彷彿看到母親深深弓起的脊背，又在一次次地托起兒女們的希望和未來。面對我的母親，世間的一切語言都顯得如此地蒼白。此時，我唯能做到的就是，來生做我母親的母親吧！
我的母親只是一位普通的農村婦女，但我的母親她又是不平凡的母親。母親從給予我們生命的那一天起，就將她的整個人生給了我們。
時逢母親節的到來，謹以此文獻給我的母親，願我的母親倖福健康！壽比南山！同時將此文獻給天下所有的母親們！並祝天下的母親們永遠健康，永遠美麗！
最後，祝願全天下的父母平安度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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