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她模糊地聽到,有人輕手輕腳地走進屋子,慢慢地來到了床邊

小說:她模糊地聽到,有人輕手輕腳地走進屋子,慢慢地來到了床邊

梗概:作為一個普通的中產階級,馬修·林肯在丹佛郊外有自己的房子和家庭,跟妻子女兒幸福滴生活在一起。但是一個尋常的清晨,馬修醒來卻發現自己無法辨認自己的臉——他突然就不認識自己了,周圍的人卻沒有覺得異常。隨即更多的神秘事件屢屢發生,他無法離開小鎮,原本死去的同學和鄰居也彷彿紛紛復活,而同學錄上他想看到的自己的照片 也被塗汙……他想要弄清真相,卻發現現實不斷地被扭曲,甚至連妻子和女兒也被捲入其中。在家中餵養的魚缸中,女兒最喜愛的小丑魚以不可察覺的速度慢慢消失,這與附近的綠湖似乎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馬修陷入了無比的恐懼之中,卻只能掙扎著拯救自己和家人。馬修回到綠湖,找到關鍵的鑰匙,準備打開藏著一切秘密的儲物箱。原來他一直深陷在女兒構築的精神世界中,最終的謎底揭曉,馬修面臨著一場艱難選擇:是離開還是留下。而無論哪一個,對於他來說都是未知的結局。

吞噬魚(1.鏡中的陌生人)

這天早上我醒來的時候,似乎一切都跟平常一樣。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窗外照進來,剛好落到我的臉上。

身邊的位置已經空出來了,不過還留著索菲的體香。我抱著枕頭蹭了兩下,在心底詛咒著禮拜一的到來。如果不是老菲爾德臨時生病,我起碼還可以帶著全家在綠湖繼續消磨一天。可現在他的急性腸胃炎把什麼都毀了,我只好從今天就開始核算上一次工程的款項,並且同神經質的老處女愛米麗·卡波特小姐一起報稅。那即將到來的繁忙而沉悶的工作日讓我心情低落,我賴在床上一點也不想動。

門上傳來把手轉動的聲音,我連忙又閉上眼睛,裝出一副熟睡的樣子。

有人輕手輕腳地走進屋子,慢慢地來到床邊。我聽見了一絲極力壓抑的呼吸,然後某個帶著熱氣的身體朝我躬下來,鼻尖還有毛茸茸的東西擦過。我猛地跳起來,一把抓住那個嚇得發出驚叫的小傢伙,使勁把她抱進懷裡。

“啊,爸爸!”莎拉咯咯地笑著說,“你又在騙我!”

“寶貝兒,你得跟蝙蝠俠一樣有本事,才有可能偷襲成功!”我狠狠地親她的臉頰,她一邊笑一邊抗議。

“你的鬍子扎著我了!”她揮舞著手裡的鴕鳥毛,然後跳下床逃走,在關門的時候又調皮地探出金黃色的腦袋,“媽媽說如果你五分鐘內不下去吃飯,她就往你的花生醬里加芥末!”

“哎呀,那不得了,我會哭著去上班的。”我做出一副恐懼的表情,讓她滿意地回去交差。

嘣嘣嘣的下樓聲漸漸消失,我的嘴角忍不住掛上了微笑。作為一個男人我確實很幸運,家裡兩個大美人每天都帶給了我無盡的歡樂——我的妻子索菲,一個最完美的女人,溫柔體貼、美麗能幹;我的小天使莎拉,她才七歲,充滿了活力,時時刻刻都讓我驚喜。她們就是我的一切,所以我得努力工作。

我做了個深呼吸,終於下床,赤著腳走進衛生間,取出牙刷準備洗漱。但當我看著鏡子的時候,忽然渾身打了一個冷戰--

鏡子裡的男人中等個子,膚色蒼白,身體單薄瘦弱,黑色的眼睛和頭髮帶著說不出的陰鬱,就好象夜晚黑沉沉的霧,潮溼又冰冷。我們相互望著,目光穿過玻璃刺到體內。

這個人就是我嗎?我,馬修·林肯?

我皺著眉頭睜大了眼睛,鏡子裡的人也做出同樣的動作。一股寒氣從背後慢慢爬上來,我伸出手撫摩著鏡面--不可否認,我認識這個人,但是卻說不他的出名字,好象在過去的三十五年中從未見過他一樣。那種感覺,就好象看著一個陌生人,可是又非常熟悉。

我是這個模樣?我的頭髮不應該和莎拉一樣是漂亮的金色嗎?我的眼睛不應該和她一樣是天空般的藍色嗎……我惶恐起來,忍不住抱住頭按摩額角,還是無法回憶起自己“真正”的五官。到底眼睛是大是小?鼻子是挺是塌?嘴唇是厚是薄?頭蓋骨下一陣劇烈的抽痛讓我無法找到關於相貌的任何細節,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病了。

“馬修,親愛的,你起來了嗎?”

一個柔和的女聲傳來,我驚慌地抬起頭,看到索菲站在門口,她略帶驚訝地望著我,問道:“你怎麼了,馬修,你的臉色真糟糕。”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用手去遮住鏡子,想掩蓋那張陌生的臉,顯得又狼狽而慌亂。這動作讓她更加吃驚。“親愛的,你在幹什麼?”她抓住我的手,“天哪,你的掌心在出汗,又冷又溼。你不舒服?生病了嗎?”

“我……我不知道。”我不敢看她的眼睛,“索菲,我的臉……”

她用暖和的手捧起我的頭,綠色的眼睛裡有些擔憂:“你的臉上什麼也沒有,親愛的,很正常啊……”

“不、不,索菲。”我結結巴巴地尋找合適的詞,“我的意思是……你……能認出我嗎?”

她美麗的眼睛露出驚訝和好笑的神情:“哦,馬修,你怎麼了?我們結婚八年了,難道我會認不出自己的丈夫?”

“索菲,這不是我的臉吧,我不是這個樣子!”

“那說說你是什麼樣子?”她的口氣彷彿覺得我在開玩笑,我頓時說不出來,額頭上又冒出了冷汗。

她大概終於發現了我的不正常,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可憐的寶貝兒,我可憐的馬修。”她憐愛地吻了吻我,“你做噩夢了,對嗎?原諒我,我不該提議去綠湖游泳。自從前天回來後你一直不舒服,昨晚你發燒了,吃了藥睡了很久。你一定是給燒糊塗了!”

她忍不住笑起來,好象有些幸災樂禍。不過這輕鬆的笑容卻安慰了我,我沒說話,跟著她走出衛生間,在床上坐下來。

“怎麼了,你還不相信?”她就像看任性的孩子一樣看著我,然後從床頭拿起一個相框,“喏,我的失憶先生,好好瞧瞧。”

相框裡是我們一家人的合照,索菲穿著連衣裙,黃色的頭髮披散著,莎拉在她身邊吃炸麵包圈,而最右邊是拿著野花的“我”,黑色的眼睛、黑色的頭髮,微微露出笑容。我們背後是風景如畫的綠湖。

“相信了吧?”索菲嘟著嘴——她有這個異常孩子氣的習慣動作,從我們戀愛到她成為母親,這個動作總是在我們倆單獨相處的時候冒出來,讓我控制不住地想吻她。

我把相框放回床頭,向她道歉:“我大概是睡太久了,索菲,我的頭很痛。”

“你該再吃點藥,我建議你最好去路克大夫那裡打針。”

“我有好幾年沒去過診所了。”

“只是皮下注射而已,莎拉都比你勇敢。”她在我臉上親了一下,“快收拾好,下去吃早餐。我得送小公主趕校車,只有十分鐘了。”

我點點頭,於是她放心地離開了。我回頭看看相框裡的自己,按著突突直跳的額角再次走進衛生間。

我們住的地方是博爾德附近的綠湖鎮,離丹佛有五個多小時的車程。我在“林德兄弟會計師事務所”工作,索菲是一個SOHO插畫家,每天她照顧我和莎拉吃了早飯離開後,就會收拾好屋子,採購一些生活必需品,然後完成她自己的工作。我們在這裡生活得很平靜,很幸福,偶爾碰到假期,我就會帶著全家去做個短途旅遊。為此我們還特地買了一輛奔馳的SUV,經過改裝以後可以讓莎拉適應枯燥的公路旅程。不過我們最常去的地方還是小鎮東邊的綠湖,那裡還沒有進行過旅遊開發——或者說,因為處在落基山國家公園的外圍,而很少有人注意,所以這個小小的湖泊成為了鎮上居民的獨有資源,每個週末都有家庭去釣雨,游泳,或者野餐。

或許是前兩天的水溫太低,我回來以後就發燒了,因此今天才會一起床就昏頭昏腦的。我從櫃子裡找了兩片阿司匹林吞下去,決定如果今天還是不舒服,晚上回來的時候就到路克大夫的診所去,儘管我對那個地方還懷有懼意——那位老先生曾經在我十五歲的時候給我注射過疫苗,他拍著我的屁股說我肌肉很結實,於是我稍微一緊張,針頭就斷在了肉裡。

我叼著一片塗了果醬的吐司,急匆匆翻閱著報紙,喝完了牛奶的莎拉在她媽媽的幫助下背好書包,然後給了我一個帶著奶味兒的吻。

“再見,爸爸,晚上見。”

“晚上見,寶貝兒。”

我笑著看著她們出了門,幾下吃完早餐,然開始打領帶。我想我確實是昏頭了——西裝很合身,皮鞋也是,這或許已經足以說明我的體形是這個樣子的,至於臉,或許看幾天以後熟悉的感覺就回來了。我對著客廳裡的水族箱和領帶戰鬥了一會兒,五顏六色的魚在裡面游來游去,它們色彩豔麗的身體像扭動的舞女,帶著幾分誘惑。我的手指慢了下來,湊近玻璃看著它們。

我心底再次湧上了一股莫名其妙的陌生感,這感覺跟我早上在鏡子中看到自己的臉一樣,非常古怪。我覺得我一點兒也想不起自己什麼時候在家安放了這樣足有四英尺長、三英尺高的大傢伙,也想不起裡面的魚是什麼時候放進去的。

加氧裝置在水族箱的一角突突地冒著氣泡,一些植物被水波推動著緩慢地搖曳,我好奇地數了數那些魚,它們全是橙白相間的小丑魚,足足有十條,此外還有一隻很奇怪的傢伙,長長的體形很像鯉魚,但是灰色的鱗片和寬得過分的嘴卻讓我無法判斷它到底是什麼品種。它的眼睛像是木炭一樣黑,但是瞳孔中有些紅色的光芒。

索菲推開門,看見我像個傻瓜似的盯著水族箱,她笑著說:“親愛的,你該不會忘了穿衣鏡在樓上吧?”

“哦……確實忘了。”我直起身子,把沒有完工的領帶交給她,問道,“我好象連這些小東西什麼時候來的都忘了。”

“你病得可不輕。”索菲邊為我整理好衣領邊說,“去年莎拉看了《尋找尼莫(Finding Nemo)》以後可鬧了一個星期才讓你給她買了這個水族箱。現在餵食的工作歸她,打掃的歸你。”

“哈,怪不得它們都這麼肥。不過那裡面的灰色傢伙又是怎麼來的?尼莫的表兄?”

“住在綠湖的表兄。”索菲告訴我,“它是你上次釣到的俘虜,因為長得太奇怪,所以我們決定來回來養一段時間。”

“它一點也不討人喜歡。”

“可是它的加入讓懶惰的小丑魚都變得愛活動了。”

我注意到了,每當那條灰魚游到它的“同居者”中間,就會引起一陣驚慌,小丑魚們會很很快散開,躲到別的地方去——可憐的客人顯然不受歡迎。

“好了,馬修,別傻呼呼地盯著魚,你該出門了。”索菲提醒我,並且替我把皮包和車鑰匙拿過來。我慶幸自己還知道怎麼開車。

索菲把我送到門口,吻了我:“再見,親愛的。”

“晚上見。”她柔軟的雙唇和綠寶石一樣的眼睛讓我著迷,我有些心猿意馬,又忍不住在心底暗暗抱怨工作日。

看著我的神情索菲咯咯地笑起來:“哦,親愛的,每個星期一你都像孩子那麼任性。”

“我以為你喜歡。”

“是的,不過如果你乖乖出門我更喜歡。”

“遵命,女士……我什麼都聽你的……”

我們又交換了一個吻,索菲香甜的氣息擦過我的皮膚,她用手撫摸著我的臉,叮囑道:“晚上早點回來,即使你再裝失憶,也不能躲過福克斯太太家的聚會。”

“聚會?”我愣住了,“什麼聚會?”

索菲露出無奈的表情:“別這樣,馬修,你知道雖然她很愛多管閒事,但心地不壞,況且我們是很多年的鄰居了……”

我閉著嘴沒說話,心裡卻一陣迷惘——大概索菲也不相信,我是真的對此沒有一點印象了。我根本就不知道這個所謂的聚會和它的主辦者。

“失憶可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馬修,我總不能對福克斯太太說你燒壞了腦子所以無法參加吧。”索菲最後跟我開了個玩笑,把我推到車庫門口。我迷迷糊糊地坐進車,離開家。從後視鏡裡我看到她站在門口向我揮手……

索菲的最後一句話令我苦笑——原來她根本就不相信我真的失憶了,一直以為我是為了逃避才裝的,為此還配合地逗了我一個早上。

車上的電子鐘盡職的報時,現在是早上八點半,路上幾乎沒有別的車。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空氣中飄蕩起一層濃霧,是難看的灰白色,它們如同幽靈一樣縈繞著道旁樹和路邊低矮的建築。我開著車燈,速度不到每小時40公里,簡直和烏龜爬沒什麼兩樣。我努力回憶著自己能想起來的事情,比如這條通向我工作地點的公路,比如車上點著頭的狗熊型揮發劑,還有順手放在副駕駛位上的過期報紙和雜誌……這些我並沒有覺得陌生。為什麼我單單會忘記自己的長相呢……哦,對了,還有那些魚……

我又抬頭看了看後視鏡,裡面那個陌生的男人衝我投來一個煩惱又莫名其妙的眼神。

霧氣似乎越來越濃了,我甚至看不清周圍有沒有別的車,連綠色的道旁樹和建築也失去了蹤影。我不得不再把車速放慢,小心翼翼地看著前方。事務所在博爾德市,和我家本來只有五十分鐘的車程,可是糟糕的天氣會讓時間起碼翻一倍。

我能感覺從家裡帶出來的熱量在一點點喪失,即使穿著厚衣服也無法抵擋侵入的寒氣。生病讓我的免疫力也下降了,我真的需要一杯熱咖啡。我擔心自己今天會遲到,於是認真考慮該不該直接小林德先生打電話請假,然後預約路克大夫做個檢查……

大約在我冒出這個念頭的五秒鐘後,意外毫無預兆地發生了:

霧氣瀰漫的公路上突然出現一個黑色的影子,因為霧太大,等我看清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了。它好像迎著我的擋風玻璃撞上來。我立刻反射性地踩剎車,但那個影子已經撲向我。我忍不住閉上眼睛,前面傳來嘭的一聲響。

我被嚇出了一身冷汗,跟木偶似的僵在座位上,擋風玻璃外除了飄來蕩去的白霧什麼都沒有,可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確實撞上了什麼東西。

我只發了兩秒鐘的愣,然後就慌慌張張地抓起手機下了車,準備撥911。該死的!該死的!今天真是倒黴透頂了!我又急又怕,喉嚨發乾!雖然已經做好了看到鮮血的心理準備,可當我來到車輪前的時候卻呆住了——

那裡是一片空白:瀝青地面上什麼東西也沒有!沒有受傷的人,沒有貓或者狗,連顆石子兒都沒有。

見鬼!

我明明聽到保險槓撞著東西,也看得非常清楚了,怎麼會下車就不見了?如果是流浪貓狗,也不至叫都不叫,還逃得這麼快吧?我回憶著閉上眼睛的前一秒,那黑影的個頭並不小,也不大像貓狗,難道是過路的野獸?可是它站立的姿勢卻很像是人……

我抬起頭環顧四周,裹屍布一樣的霧氣輕飄飄地浮在周圍。雖然沒有風,但我覺得更冷了,甚至忍不住發抖。公路上沒有一輛車,也沒有一個人,我孤零零地站在潮溼、冰涼的霧中,無法描述的恐懼從四面八方湧過來,壓得我無法呼吸。

我轉身逃回車上,砰地一聲關了門,然後又抓起電話撥給老闆——我決定做個檢查,好好休息一下。但是電話中傳來嘟嘟的忙音,好一陣子都沒有人應答。我焦躁地罵了句“該死”,乾脆就掉轉車頭往回開,順便又撥了另外一個號碼,這次很快就傳來了一個蒼老渾厚的聲音。

“這裡是路克診所。”

“您好,醫生,我是馬修。等下您能給我做個檢查嗎?”

“你又生病了?”路克大夫在電話裡樂呵呵地笑起來,“沒問題,沒問題,從你五歲開始,每次來我都給你優先。”

“謝謝。”我實在沒心情跟他聊天,匆匆掛了電話。

不過當我再打小林德先生辦公室的電話,卻始終無法接通。我把手機扔到一邊,心裡明白他肯定又跟女秘書滾到地板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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