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5月5日下午，俄羅斯航空1492號航班從莫斯科謝列梅捷沃機場起飛不久後起火，這架計劃飛往摩爾曼斯克的蘇霍伊超級噴氣100（SSJ-100）共搭載78名乘客，最新消息顯示事故已導致41人遇難，其中包含2名兒童。這並非是SSJ-100首次致命事故。7年前，這架命運多舛的俄製客機在試飛時便發生撞山事故。
蘇霍伊超級噴氣100（Sukhoi Superjet 100）是蘇霍伊航空集團設計製造的一款新型支線客機，它身負重振俄羅斯航空製造業的重任。2008年5月19日完成首次試飛，並在2011年4月19日交付於亞美尼亞航空。正當蘇霍伊航空大展宏圖在全球進行展銷時，壞消息不期而遇。
2012年5月9日，一架蘇霍伊超級噴氣100在印度尼西亞雅加達演示飛行時墜毀在印尼爪哇島薩拉火山，事故共導致45人遇難，這也讓蘇霍伊的宏偉藍圖變成一場噩夢。一架搭載先進技術的新型客機，怎麼會在試飛時發生致命事故呢？
圖1、飛行狀態的蘇霍伊超級噴氣100型客機
蘇聯解體後，俄羅斯繼承了其中大部分工業遺產。俄羅斯雖然很擅長製造軍機，但是客機方面卻始終不溫不火，尤其是客機的安全運營紀錄極大影響了俄製客機的聲譽。由於歷史遺留問題頗多，俄羅斯始終未拿出有競爭力的航空產品。蘇霍伊超級100就是蘇霍伊航空彙集全廠之力打造出的拳頭產品，研發時間長達12年，蘇霍伊寄望於它能在支線客機市場開疆拓土。
蘇霍伊超級噴氣100標準載客量98人，計劃取代俄製圖-134型和雅克-42型支線客機，在國際市場上對標巴航工業E系列噴氣機和龐巴迪CRJ系列噴氣機。印尼被譽為“萬島之國”，人口超過2.65億，而陸路交通極為不便，他們對於支線客機有強大需求，也是支線客機制造商的兵家必爭之地。
蘇霍伊在正式交付商業運營後，後續開展了一系列的全球展銷活動。2012年5月，蘇霍伊來到了印度尼西亞，作為“歡迎亞洲”的一部分，他們對印尼的目標客戶進行全方位的推介。5月9號的演示飛行活動中，還邀請了航空公司代表和新聞媒體記者一同體驗新機感受。演示飛行航線共搭載了8名機組成員和37名乘客。
演示飛行航線的機長亞歷山大·亞布賽維（Alexander Yablontsev），57歲，共累計10347飛行小時經驗，其中蘇霍伊超級噴氣100機型為1348小時。副駕駛列昂尼德·齊庫諾夫（Leonid Chikunov），44歲，他擁有3318飛行小時經驗，其中蘇霍伊超級噴氣100機型為625小時。此外還有一名導航員和測試工程師。試飛客機編號為RRJ-95B，共飛行843小時和502個起降週期。
圖2、跑道上的蘇霍伊超級噴氣100型客機
雅加達當地時間14點，蘇霍伊超級噴氣100準備從哈利姆佩爾丹特蘇馬國際機場起飛，這也是他們第二次演示活動。蘇霍伊非常重視客機的展示活動，派出的亞歷山大機長還是蘇霍伊的首席試飛員，他甚至還參與了客機的研製工作，豐富的駕駛經驗更是無人出其右。
蘇霍伊超級噴氣100客機經過塔臺的許可後，很快便滑跑著衝入雲霄。蘇霍伊超級噴氣100型客機搭載了兩具PowerJet SaM146型渦扇發動機，它由法、俄聯合研製。法國的斯奈克瑪負責核心機、全權數字發動機控制、傳動系統、全發動機系統整合和試飛工作。俄羅斯的土星生產聯合體負責供應低壓渦輪葉片、發動機子系統整合、地面測試和裝機測試。有了強大動力作保障，蘇霍伊超級噴氣100的飛行顯得尤為輕鬆。
圖3、哈利姆佩爾丹特蘇馬國際機場
根據飛行計劃，試飛演示開始後客機將向南飛往博果爾地區，然後返回雅加達。由於是演示飛行，進入平穩飛行後，機組成員便邀請客人們隨意走走看看，親身感受一下新客機的魅力。
14點21分，機組成員要求從1萬英尺將至6000英尺，他們在降落之前打算再盤旋一圈。蘇霍伊超級噴氣100在富有經驗的飛行員操作下，展現出優越的飛機性能。亞歷山大機長還向客戶介紹地形感知和預警系統（TAWS），這項科技可以使客機對障礙物進行預警。
然而就在副駕駛查看航圖的時候，駕駛艙中傳來TAWS的報警聲。不久後，這架蘇霍伊超級噴氣100便從航管員的雷達屏幕上消失了。航管員連續呼叫蘇霍伊超級噴氣100也未獲得回應，他馬上發現情況不妙，並將客機消失的消息通報上級部門。
圖4、蘇霍伊超級噴氣100客機撞擊點
印尼當局立刻展開應急響應工作，並派遣救援直升機趕赴事發地。由於事發地被濃密的樹林所遮蓋，救援人員在次日8點才發現客機的殘骸——蘇霍伊超級噴氣100客機的白色和藍色殘骸散落在山脊上。
薩拉火山位於印尼爪哇島，火山有數個高峰，峰頂有兩個火山口，最高點海拔2211米，最近一次爆發在1938年。薩拉火山的變幻莫測的氣象條件給航空安全帶來很大威脅，在2002年至2012年間，薩拉火山周圍就曾發生七宗飛機墜毀事故，雅加達郵報更是將之稱為“飛機墓地”。
這架演示飛行的客機撞上了薩拉火山。一架搭載高科技設備的新型客機怎麼會撞到山上？
圖5、位於印尼爪哇島的薩拉火山
印尼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NTSC）迅速成立調查組介入後續查證工作。俄羅斯總理梅德韋傑夫成立了一個調查委員會，並由工業和貿易部里斯·裡薩爾負責。事發地惡劣的環境給調查員帶來很大困難，為了抵達事發地他們甚至借鑑了登山技術。調查員經過9個小時的艱苦跋涉，終於來到了客機殘骸旁邊。
調查員發現客機撞山後引發的火災還未完全熄滅。更遑論有幸存者了。調查員需要收集更多的證據，用以分析事故的原因。
圖6、調查員和蘇霍伊超級噴氣100客機殘骸
同時調查員也開始走訪航管員想要了解事發時的情形，他們得知事發時航管員工作非常繁忙，1個人甚至需要監控十餘架客機，這相當於3個人的工作量。工作人員的短缺也給航空運營帶來安全隱患，當時航管員根本無暇顧及蘇霍伊超級噴氣100的飛行狀態。
更為致命的是，蘇霍伊超級噴氣100在航管員那裡顯示的是SU-30（蘇-30）。蘇-30是蘇霍伊生產的一款第四代多用途戰鬥機，所以當機組成員要求下降到6千英尺高度時，航管員誤以為完成軍事訓練的戰鬥機即將返回基地。
蘇霍伊超級噴氣100在約1828米的飛行高度，它註定越不過薩拉火山的山頭。蘇霍伊超級噴氣100的演示時間預定在半個小時，機組成員為了讓客人擁有更多體驗時間，將原本向北面返航的計劃修改成向南再盤旋一圈。然而就是這多盤旋的一圈，將他們送上了不歸路，墜機地點距離機場僅54公里。
圖7、蘇霍伊試飛機型撞山示意圖
調查員的當務之急就是找到客機的“黑匣子”，他們還通過繩索下降到山腳下。2012年5月15日，調查員經過數日的搜尋，終於在叢林深處找到了蘇霍伊超級噴氣100客機的駕駛艙語音記錄儀（CVR）。“黑匣子”裡的數據對於破解空難的原因至關重要。
調查員也在猜測，事故原因會不會是客機的導航設備受損，抑或飛行員操作失誤？
亞歷山大機長的飛行記錄顯示，他的履歷非常完美，從未有過魯莽的舉動。印尼的活動是蘇霍伊亞洲之旅的第四站，飛行員也得到了充足的休息時間。
試飛前的一個細節引起了調查員的注意，客機在飛行前，飛行員都會收到一份飛行簡報。蘇霍伊超級噴氣100在演示飛行前，飛行員並未親自取簡報而是導航員。當時導航員也沒有獲取關於附近地形的信息。
圖8、蘇霍伊超級噴氣100機組使用的導航圖並未顯示薩拉火山信息
然而即便如此飛行員也可以通過航圖得知周圍的地形信息。調查員進過細心的比對發現，蘇霍伊超級噴氣100機組成員使用的導航圖並未顯示薩拉火山的信息。
事發當天的氣象信息顯示，薩拉火山附近雲霧繚繞，能見度很低。地圖信息的缺失直接導致機組成員的誤判，他們幾乎“蒙著眼”向薩拉火山撞去。
蘇霍伊的TAWS可以通過衛星定位追蹤客機的航向，並提前預測客機前的障礙物。客機的TAWS為什麼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破解謎題的關鍵還在於“黑匣子”裡的信息。
5月31日，調查員才找到客機的飛行數據記錄儀（FDR），裡面導出的數據顯示客機的狀態一切正常，TAWS也做出了及時的響應。TAWS在撞機前40秒曾向機組成員發出多次預警信息。
圖9、FDR顯示的客機飛行路線和高度
然而當駕駛艙中報警聲大作時，機組成員卻置若罔聞，他們根本沒有任何規避動作。更令人詫異的是，在撞機前28秒TAWS居然解除了警報。客機最終以386千米的時速撞到薩拉火山上。
與此同時，調查員也從受損的CVR中提取出了語音信息。資料還原出事發時的場景，蘇霍伊超級噴氣100在雅加達南部32公里處飛行，副駕駛開始呼叫航管中心，並要求下降至6千英尺高度。緊接著機組成員稱前方有烏雲，這也預示著他們看不到山體的樣子。
機組成員又呼叫航管中心，請求向右盤旋飛行，獲得批准後，他們開始向右下降轉彎。此時機長還向客人解釋新客機的特性。調查員認為飛行員過於專注講解飛機性能，而忽略了客機的狀態。
機長的分心也導致客機沒有完成轉彎動作，他們轉了一半便開始偏離既定航路。當機組成員誤以為進入最後的進近航路時，他們的前方卻是薩拉火山。此時駕駛艙中傳來TAWS的聲音，系統提醒機組成員需要拉起客機。機長卻認為是數據庫有誤導致了系統誤報，糟糕的能見度又讓他們無法看清窗外的具體情況，導航圖上也沒有標識出薩拉火山的信息。
圖10、散落的客機殘骸
多重信息的疊加讓亞歷山大機長認為TAWS出了問題，於是他決定手動關掉它。駕駛艙中又重歸安靜，最後一道安全閘也失去了作用。
調查員通過“黑匣子”的數據得出結論，蘇霍伊超級噴氣100機組成員有22秒的時間可以躲避災難，然而他們一再的誤判導致了悲劇上演。
圖11、NTSC公佈的事故報告
2012年12月18日NTSC發佈了最終的事故報告，其指出蘇霍伊超級噴氣100機組成員不知道附近有薩拉火山的存在，並無視了TAWS的警報信息。飛行途中機組成員因分心，導致執行了錯誤轉向。該起事故是徹頭徹尾的人為因素導致的空難。
空難後，蘇霍伊超級噴氣100的訂單一落千丈，相關航空公司取消了200多架客機訂單，它的銷售前景也變得異常暗淡。這也為我們的大飛機工作者帶來諸多啟示，要求我們在準備飛行的任何一個環節都不能懈怠。安全是航空發展的基石，沒有它一切都屬妄談。原載於大飛機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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