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記——在都市,我那棉花般柔軟的內心是怎麼凝固成石頭的。

石頭記——在都市,我那棉花般柔軟的內心是怎麼凝固成石頭的。

昨晚,我在一家餐廳吃飯。吃到一半時,看到一個男人有氣無力地走了進來。他嘴唇抖動了一下,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對服務員說:“我身上沒錢,能不能給我一碗飯吃?” 因為他就站在我的桌邊,我剛好看到了這一幕。

服務員是一個淳樸的、鄉氣未脫的小姑娘。她轉身進了後廚去拿飯。很快,後廚傳來一陣刺耳的、一位老太太訓斥聲:“幹你該乾的事去,沒人出錢叫你來多管閒事……”

小姑娘肯定拿不出飯來了,我想。顯然,那個男人也聽見了這話,他轉身慢慢地向外走。

“如果他真的遇到了困難,應該幫他買一份飯吃。”我這麼想。但是轉念又想,現在的乞丐,有很多都是騙子。再說,餐廳這麼多人,我也不想引人注意。這年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麼想的時候,男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吃完飯出來,街上已經燈火通明。因為是週末,有很多人在街上閒逛。他們有的悠然自在。有的談笑風生。都是幸福的模樣。可是,那個男人抖動的下巴,一直在我眼前晃動。

他的衣著不是很髒。聲音乾澀得幾乎發不出來。神情萎頓,滿臉羞愧。如果他真的遇到了困難,沒有人伸手相助,是一件多麼糟糕的事。我突然想起了雷蒙德·錢德勒在《漫長的告別》中的話:

“鐵石心腸的城市。”

那麼,我是不是鐵石心腸的一部分?從什麼時候起,我也變成了這個鋼筋水泥森林裡的一塊石頭?

剛到城市生活那會兒,我不是這樣的。雖然自己也經常捉襟見肘,但是遇到需要幫助的人時,我會毫不猶豫的伸出雙手。可是,好幾次不愉快的經歷,在不知不覺見改變了我。

那時我剛來上海不久。一次去菜場買菜時,看到了一個身著喪服的女人跪在地上。她的面前,鋪著一張紙。上面寫的內容是:她的丈夫在工地摔死了,她沒有討出錢來。現在,連回家的路費都沒有了。我急忙掏出錢包,把買菜的錢分出一半給了她。

沒想到的是,本來低著頭、一臉悲慼的她,看到錢時,忍不住得意地笑了一下。用職業又響亮的聲音說:“謝謝。“ 頓時,我感覺自己可能上當了。

另一次是遇到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他蹲在街角,身旁放一個硬紙板做的牌子。牌子上寫著,父母雙亡,來上海投奔親戚不著,身上已經沒有吃飯的錢了。我趕緊給他一些錢。完了又怕他餓著,就繞過他的牌子和碗,湊近問他:

“你餓不?我給你買幾個包子吧?“ 沒想到,他很警惕地往後退,邊退邊說:”不要包子,只要錢。“

經歷幾次這樣的事情之後,再看到這些人時,我就不太有熱情了。後來又遇到的一件事,對我的改變應該更大。

那一次,我跟幾個同事一起出去搞一個活動。路上,有一對行動遲緩的老人向我們求助,說他們來上海看病,病沒看好,錢花光了。現在,回家的路費都沒有了。我看看他們揹著行李、顫顫巍巍的樣子,心生憐憫,就又伸手相助了一次。

沒想到一轉身。幾個同事就數落起我來:

“給他們錢幹嘛呀?他們都是騙子。”

“就是,幫助他們,反而會讓他們養成好逸惡勞的習慣。”

“現在這社會,好人難做,管好自己算了,別人的事情最好不要管。“

“就你實在……連騙子都看不出。”

我不見得認為她們的話就對,也沒有脆弱到會被她們的話打擊倒的程度。可是,我的熱情還是漸漸消失了。後來,再後來,遇到這樣的事情時,我能繞就繞,能看不見就裝看不見。

我想,剛才,在那個男人的余光中,肯定看到我的石頭般冷漠的臉。他不會知道,石頭的最深處,還有一點點沒有固化的部分……在流動。

不知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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