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县:我的知青岁月之芜湖拾粪



巢县:我的知青岁月之芜湖拾粪


今年3月22日,马云在美国西点军校演讲中说道:“……过去二十年里,我强迫自己每天思考6个小时,洗澡时在思考,上厕所时在思考,睡觉时在思考,在世界各地思考……”名人的话虽不敢苟同,倒也确实觉得不无道理。我国自古就有“慎独”、“静思”之说。近一年来,我对自己的退休生活重新作了一些调整,自然也就多了一些“靜”与“思”的时间。比如,想要写点东西,就必须要强迫自己靜下来,去回忆,去追思,去总结。

依稀记得1966年自己初中毕业那年,并没有举行毕业考试和中考。大串联之后就成了回乡知青,来到“大有作为的广阔天地”滚打摸爬,一干就是十几年。1981年,因为此前自学英语略有小成,后被“伯乐”——当时初建不久的烔炀公社初中一一大高中学校长高家均发现,一纸请去当英语代课教师。后又因机缘有幸成为国家公办教师。这短暂而又漫长的人生旅途,充满了坎坷、艰辛与传奇……

静下来,认真地回忆,苦苦地思索,慢慢地总结。啊!种田15年,教书不到30年。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不同的生活和工作,彼此各有所得,各有所失,虽不是五彩斑斓,更没有惊天动地,却也同样是津津有味、无怨无悔地在为自己的人生编织、拼博。遵从远在大洋彼岸的朋友何博士的勉励,“……写着写着,顺藤摸瓜,旧时的回忆就出现在脑海里了……”。一古脑儿的思索,果然记忆的闸门瞬间打开。

忽然发现,28年的教师生涯,虽然经历太多,相对安逸,却怎么也没有那在农村种田的15年印象深刻,尽管我一直刻意回避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然而许多经历却总是像一幕幕电影在脑海里时隐时现,仿佛就在昨天发生的一样历历在目,永远镌刻在自己的灵魂深处。我也豁然明白,在农村种田的那十几年生活虽然单调、枯燥和艰辛,但那又确实是烙印、伤痕和财富。

我们村子不大,人口不足百人,但却有三百多亩田地。那是解放初土改时,按当时的常住人口分的田地。后来又陆续搬走了不少人家,结果形成了一个典型的田多人少的生产队。在那个大集体年代,当时的统购统销政策,农业税和征粮仍然按照土改时分的360亩地来计算。全村男女劳力三十多人,只能是广种薄收。缺少劳动力管理,没有足够的肥料,怎么可能有好收成。我清楚记得,从我回乡种田以后,我们村子从来都是二三角钱一个工。正因为田多人少,当年正值年轻的我,在回乡种田以后,毫无疑问要比其他同龄回乡知青的劳动强度更大,吃的苦更多,经历更加丰富。记得当年我曾把“农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的诗句改成“村民无闲日,天天人倍忙”。引得当时插队在我们村的女知青们哈哈大笑。

那时的农民种田主要使用农家肥,不像现在几乎完全使用化学肥料,用少量的化学肥料,也是凭票供应的,多用在庄稼生长的中后期作为追肥。所以当时在我们烔炀、黄麓一带,几乎所有的生产队,便出现一种特殊现象,即每年秋后,组织一批青壮年劳力去城市,如合肥、淮南、芜湖等地“撮屎”,书面用语为拾粪。那时侯,每年冬季春节前夕,烔炀火车站臭气熏天,到处可见一堆堆从不同城市用车皮运来的大粪,一个个用芦席围起来的看粪棚。这成为当时十几年间烔炀火车站曾经特殊的一幕,一道特别的“风景线”。烔炀河火车站也被戏称作“屎站”。

从1970年开始一直到改革开放以后,这十多年的时间,我每年秋后都会成为生产队外出拾粪大军的一员。分别去过淮南、合肥、芜湖,而更多的是芜湖。算了一下,在芜湖拾粪七年,其中有一年春节也是在芜湖度过的。过年期间留在芜湖拾粪,那可是黄金时期。不用拾的,就是直接挑,就怕你挑不动,一天可抵得平时的五六天以上。那时我对芜湖的大街小巷了如指掌,还有那些单位、工厂,我都像出入无人之地。像芜湖钢铁厂、纺织厂、禽蛋厂、火柴厂、铝制品厂、造船厂等,到处都有过我的身影,到处都留下了我的足迹。至于那芜湖郊区的村庄,我更是熟悉不过。但是,十几年前再次去过一次芜湖,我已完全成了一个陌生人,几乎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至于现在,芜湖的模样那就更加不可想象,变化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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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篇

在大集体年代,每年秋收以后,农村稍有闲适。于是有手艺的人便会去外地做手艺。但要向生产队交钱的,每天五角,美其名曰“管理费”。我已跟父亲学会裁缝手艺,1968年和1969年下半年,我都是去江南做裁缝的。到人家上门做裁缝,生活上能受到江南人家的热情款待,还能挣点不错的收入。一段“二坝过江,眼泪汪汪”民谣,至今还记忆犹新。后来,由于村里劳力太少,生产队就不允许我个体经营了。于是,从1970年下半年开始,每年我都和村里的五六个青年人外出拾粪了。

在芜湖拾粪时,我们常年住在一位陈大爷家,他家就在芜湖通往繁昌方向青弋江大铁桥下面的陈屋基村,紧挨江边。每年拾粪将近三个月时间。生产队每天每人补贴二角钱,不管吃多少米都是生产队的。我们离家时都会带上足够的小菜,如腌白菜、萝卜干、黄豆等,中途还会派人回去讨的。

拾粪必须要起早贪黑,所以每天只能吃两顿饭。上午九点左右第一餐,下午四点左右第二餐。那时人们的饭量特别大,吃饭用的是大碗,现在即使是在农村,也只有少数人家用那样的大碗。一个人至少每餐吃两大碗干饭,甚至有人吃三碗,一天吃米将近二斤。平时就吃自带的小菜。但有时也买点白菜,称点肉,那叫加餐。称来的肉,为了平均享用,有多少人就切成多少块,以保证一人一块,那叫“大爷不带二爷面子”。再打点散装酒,当时叫“苦老八”,山芋干酿的酒,八角钱一斤。傍晚时分,几个人用上东家的小酒杯,先平均每人端上几杯,然后开始划拳,谁输谁喝。划拳是中国酒文化中曾经的绝妙,什么“一定高升”、“哥俩好”、“三星高照”、“四季发财”、“五魁手”、“六六大顺”、“七巧手”、“八匹马”、“九长久”、“十全十美”……太有意思啦!就那样的生活,有滋有味,虽苦犹甜。人的欲望和满足感是完全顺从客观条件的。

有一件至今记忆犹新,特别有意思。那时芜湖市军分区养了很多猪,食堂离猪场不远,食堂门口经常挂晒着许多猪皮,每次当我们在猪场把粪弄好准备运走之前,都会派一个人去那儿光顾一下,只要有猪皮就成了我们的囊中之物,那可是最好的战利品。那晒干的猪皮,带回来以后,用开水一烫,泡软以后切成一块块的,用来烧黄豆,那可是美味佳肴,那也叫加餐。我们更是饱食一顿,同样是饮酒猜拳,把酒喝得七八分模样,那可是神仙一样的幸福生活。

为了改善生活,我们还会策划、安排所有人“高攀”在芜湖的亲戚,定期到有关系的人家去“光油”。至今我还非常怀念火柴厂一位堂弟的舅舅,他们夫妇对我们这些乡下人从不嫌弃,隔一段时间,就会请我们去他们家吃饭。堂弟的舅妈是一个善良的农村妇女,前两年才把户口转到城里,她对我们真是格外热情。他们是厚道人家,连孩子们都和我们成了好朋友,还经常花钱买票请我们去胜利电影院看电影。

我的姨娘家就在芜湖钢铁厂附近,我们更是经常成为她家的座上宾。姨父特别疼爱我,总是招呼我们:下次再来。想起来还真有意思,那时候,虽然在芜湖是拾粪,却也像走亲戚一般。青年时期,倒是享受了姨父、姨娘太多太多的关爱。五个表弟、表妹更是和我亲密无间,有时他们还跑到我们住的地方来看我,而且肯定带上姨娘为我专门做的好菜。有一年,姨父还为我买了一套新衣服,这一切,使我至今老是思念早已逝去的两位老人。

我们的东家也把我们几个年轻人看作亲人一般,平时家里如果来了客人,烧了一大桌菜,肯定一如既往地把我们请上作陪,丝毫没有区别待人的做作。遇到节日,从不让我们单独做饭,总是和他们全家一起过节。陈大爷的女儿和我们差不多大,她不但不嫌弃我们这些“撮屎”的,还和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有时甚至为我们洗衣服、补衣服。有一年,还和我们一道来到我们村里玩,挨家过了一天。陈大爷还硬是把一个比我小三岁的小王认作了干儿子。至今那一家人的音容笑貌总是在我的脑海里浮现。

人与人之间实质上存在着互惠互利的关系,我们更是把东家一家人视作亲人。平时东家的重活,我们大家都会抢着干。有一年,他家修缮房屋,所有的活计都是我们干的,反正我们里面什么样的手艺人都有,木匠、瓦匠、篾匠,一应俱全,我每年还为他们家做上两天衣服。东家的场子并不大,三间茅草屋。庞大的粪堆就在他家的山墙附近,那臭味完全可想而知。但人就这么奇怪,整天和臭气打交道,反而并不那么敏感,那浓浓的臭味也并不觉得明显。但如果是一个新来乍到的人,初闻那样的气味,肯定是受不了的。

记得那年春节,我们留在芜湖继续拾粪,初五的时候,生产队长和会计来看望我们,他们就忍受不了那样的气味,老队长饭后还“哇哇”呕吐。最难受的其实是稍有暖和的天气,苍蝇洐生极快。那到处是黑压压的一片,嗡嗡作响,漫天飞扬,家里家外到处都是。有时烧饭的锅盖一揭,苍蝇就会掉到饭里或菜里,那个滋味还真有点受不了。我们就睡在东家堂屋的地上,那是大通铺。先是用红砖四周一围,铺上稻草,再铺上垫絮,然后自愿搭配,两人一个被单筒。拾粪之余,或是遇到雨雪天气不能外出时,我们便坐在被单筒里,在盖被上打扑克。那是娱乐,最高兴的休闲时光,其乐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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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粪篇

拾粪是我们日复一日的工作、任务,按斤量记工分,每天各人称斤量后记账。我们各尽所能、各显神通。一开始的时候,大家环境和“业务”不熟悉,只能白天拎着粪箕到处乱跑,在芜湖的大街小巷、江埂、圩埂和农村转悠,俨然像一个环卫士,那是真正意义上的拾粪。只不过是一天辛辛苦苦两趟,最多也拾不到一百斤的。那可不行,进度太慢且收入太低。随着时间的发展和环境的熟悉,我们渐渐“入门”了。所谓入门,那是像大多数拾粪人一样,另僻途径,彻底改变拾粪的内涵,那是“偷”,或者是“抢”。

一开始,我们的目标是郊区农村。郊区农户大都是种菜的,猪粪对他们可有可无,但也有不少人家视为宝贝,我们只好“一视同仁”,干脆统统的拿走。我们的活动范围是在马塘区一带,附近方圆十几里,几乎每个村子都去过,而且都是下半夜。那时郊区的农户大多数人家都养了猪,只有到了下半夜才有粪的。我们都是单独行动,各有各的“路子”。通常是每天挑着一担从花街买来的圆形粪筐,这种特地为拾粪人编织的粪筐装粪时恰到好处,若满满一筐能装一百七八十斤。还带上花街人专门制作的适合拾粪人使用的手提小粪箕,那是篾匠艺人的杰作,后面安上能用手扶持的把子,使用起来很方便。

每到一个村子,先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把扁担和粪筐藏好,然后拎着小粪箕开始干活。一般情况下,需要连续跑两三个村子,挨家挨户大扫荡,才能有足够的收获。有的人家养了狗子,听到动静会汪汪大叫的,这时必须要立刻停下动作深藏不露,待到狗子不叫了,再蹑手蹑脚地干活。那个过程简直就像谍战影片里的地下工作者,既小心翼翼又胆大如牛。跨越农家的猪栏就像运动员一般,一手拿着粪钗,一手拿着粪箕,轻轻一跳就过去了,一点声响也没有。即使是完成任务后,拎着那十多斤重的粪箕也能轻松、快速地跨越栅栏和围墙的。

就这样一户一户地清野,待到天快亮时,早已大功告成,可以满载而归了。这时才是最辛苦和最困难的时候,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还要挑着一百六七斤重的担子走上十几里的返回路程,即使中途休息两次,还是累得大汗淋漓、筋疲力尽。即便如此,这已是满满的收获了。而每天吃过早饭以后,就可以随便出去转转,那是作为添头。只要每天能有二百斤左右的收入,就是二十分工,那可抵得上在家里干活的两天以上。

任何事情都会充满变数,选择芜湖郊区那样的拾粪方式,最后也是好景不长。那时,江北在芜湖拾粪的人特别多,你选择的拾粪方法,人家当然也能想到,或者早已就这么做了,放现在叫竞争。比如说你是每天夜里三点钟进村子,别人会比你更早,而且还不止一个人,我们经常会几个人一下子碰面在一个村子,那肯定有人扑空。后来竟然发生了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有一次当我拎着粪箕回到藏粪筐的地方,准备结束战斗时,不知是哪一个黑心人把我辛辛苦苦的战利品连筐子一起挑走了,类似的事情还发生过一次。后来我想了一个办法,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吗”?干脆把筐子直接放在一户装着路灯人家的大门口,这样居然安然无恙地度过了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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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喜欢动脑筋的人。既然在郊区拾粪如此艰难,为何不从农村走向城市呢?经过侦探、踩点,我发现还是城市“大有可为”,后来实践也证明选择向城市进军确实是一个明智的选择。那时候,城里的工厂或单位多数都有食堂,有食堂肯定就有养猪的地方,那叫废物利用。

一开始,我们选择了芜湖禽蛋厂,不用说那个厂肯定粪很多,但已有承包对象。目标是禽蛋厂,那是真正的“偷”,甚至是“抢”,即便被发现了,我们人多势众,还怕他一个看粪的人吗?所以大凡去禽蛋厂的时候,我们肯定是全体出动,人少了是不可能完成那样艰巨任务的。首先禽蛋厂的围墙特别高,估计有四五米样子。现在回想当初去那个地方偷粪的经历,甚至都有点后怕和不可思议。那绝对是只有在现代武侠影视片里才可能出现的画面。带上一根结实的长绳,一端拴上铁钩,站在围墙下,“嗖””的一声,将抓钩扔向高墙。一个人抓住绳子迅速攀登上到墙头,只留一个人在外面守候,其他五六个人紧随其后,一个个翻墙而入。不到一个小时就大功告成了,那真是战斗凯旋。记得有一次,我们还带着东家的板车去的,就这样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禽蛋厂离我们住处太远,且围墙太高,看守也很严,后来我们又重新开辟了战场。

此后,芜湖市的很多工厂和单位都成了我们的作战目标。不过并不像去禽蛋厂那样倾巢而动了,而是分头行动或者小部队作战。记得去铝制品厂仍然是全体出动,因为围墙也是太高。不过后来我们又不去那儿了,因为有人顺手牵羊偷了厂里的铝制饭锅、脸盆等,这是我所不能容忍的。偷粪自己可以安慰自己,那不叫偷,拥有者可有可无,我付出为我所用,是鲁迅先生说的“那不叫偷”。在军区大院偷粪时,我们就曾被哨兵发现,当时虽然被抓了起来,待到天亮以后,当官的来问清了情况,非但没有为难我们,还让我们到食堂每人吃了两个雪白的馒头,最后让我们挑着粪筐从大门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而偷粪时顺手拿走了厂里的产品,那就是偷盗行为,就是真正的贼了,我是绝对不会干的。

打那以后,我就开始单独行动了,反而比以前收获更大,也更轻松了。往往只需光顾一个单位就可以满载而归了。记得我去芜湖康复医院的时间最长,那是我精心寻找的一个最佳地点,围墙不是太高。里面养了许多大白猪,几百斤一个,好像叫什么“约克亚”猪,反正我们当时管它们叫洋猪。单独行动以后,我的偷粪方法有所改变。每进一个猪笼,不再使用粪钗了,干脆直接用手扒,这样做有两大好处:快,三下五除二,迅速结束战斗;安全,无声无息,不会被人发现。那时是根本不怕脏的,只求速成和安全。其实那是极其寒冷的冬天,有时猪粪冻得像坚硬的冰块,我的手更冻得像胡萝卜一样,那样的感觉绝对是未经历者无法想象的。也有令我求之不得的兴奋时刻,每次进入猪笼后,惊醒了正在酣睡的“朋友”们,它们会一个个爬起来大小便的。这正是我所希望的,皆大欢喜!多扒点粪不说,刚拉的猪粪热乎乎的,就像在取暖一样,立刻,早已冻僵的手变得灵活自如,舒服极了!相信吗?这千真万确是我的无数次亲身经历。

单独行动,也存在困难和风险。既然是偷粪,就不可能光明正大走大门,只能永远是翻围墙出入。但是那满满的一筐粪,要从围墙内弄到外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是一次高难度的动作。通常是带着一根拴着铁钩的长绳,把两个粪筐放在围墙边,人站在墙头上,先把重重的筐子慢慢地扯上墙头,然后再徐徐地放下,至今令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当初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和力量。任何人干任何事情,只要勇于探索和探险,有不怕吃苦和耐穷的精神,就一定会有收获和成功。芜湖拾粪,我和我的伙伴们终于有了“路子”,找到了捷径。从此,我们轻松多了,并且有规律地每天只需下半夜“上班”了,其他时间完全是休息或自由支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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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篇

后来我们居然干起了第二产业。我们住的地方紧挨着芜湖县水利局仓库,经常有大卡车、机帆船运来钢材、水泥等货物,不知什么时候我们成了下货的最佳人选:年轻力壮、随叫随到。只要货车一到,看仓库的刘老头就来喊我们去下货,货一下完,老刘便把工资现场付给我们。就这样,除夜晚拾粪以外,白天我们成了随时待命的“装卸工”,那才真叫“双赢”。

有收获就必须要付出,而且往往是沉重的付出。在芜湖县水利局仓库上下货,只有在那时,也只有真正年轻的我们才能承受那样繁重的劳累。那时候,所有的水泥都是用机帆船装来的,估计水泥厂就在青戈江上游。从船上把水泥搬到仓库,那可真是一项极其艰巨的工作。扛着一包水泥走在摇摇晃晃的跳板上首先就是一大考验。接着是上坡,艰难地爬上圩埂,然后是下坡,腿子容易发软,再有三百多米才到仓库。每扛一包五分钱,无论怎么拼命的干,半天至多能扛一百包,即收入五元钱,不过这在当时可是天文数字。但是这项工作,那个累的程度却是无法想象的。由于老是上坡下坡,半天下来,到了晚上,全身骨头都像散了一般,两条腿子也变得僵硬僵硬,甚至疼痛难忍。但由于当时正值年轻,几个小时休息以后,很快就能恢复的。倒是那扛水泥时脏的程度令人可怕。半天活干下来,人人都像灰老鼠一般,几乎认不清谁是谁了,彼此只剩下能对视的一双眼睛。这时候,我们肯定会花上五分钱到不远处的澡堂痛痛快快地泡上半个小时,晚上更是少不了加餐喝酒。

在芜湖拾粪的最后几年,我们不光是拾粪的,还成了“装卸工”,每次回家过年,口袋鼓鼓的,但我们一直都瞒着村里的干部,谁也不敢说出去的。在芜湖拾粪期间,我们虽然吃尽了辛苦,但是最苦最累的还是拾粪结束后的那个装运过程。为了确保来年的春耕大生产,我们每年必须要赶在春节前把几万斤粪运回家。运输方法有两种,一是水路,走水路,船只能停靠到河口张(现在的月亮湾那儿),可是离我们村子太远,有二十多里路,太不方便了;二是陆路,用火车皮装到烔炀车站。

在不知跑了多少趟芜湖市航运局、货运公司,要来一只机帆船后,一天之内,我们必须要将那几万斤粪从住处一担担挑到船上,就像下水泥时的那个过程一样,挑着重担艰难地爬坡、下坡,艰难地走在摇摆不定的跳板上……不过更脏更繁重。

陆上运输优点有虽然,但到芜湖火车站货运调度室要车皮难度更大,时间更长,一般要跑上个把月的时间才能把计划做好,安排车皮时还必须是几个生产队凑在一起,才能达上足够的吨位,调度室才给我们“不慌不忙”地安排车皮,反正我是天天一趟调度室,和工作人员苦苦哀求、硬磨。那一年,我们春节在芜湖坚守岗位,就是因为没有要到车皮。

要到车皮后,如何把粪装进车皮,那才真是一个复杂、艰巨的过程。我们先是把粪一担担挑到一公里以外的马路边,用反复交涉要来的市运输公司的大货车把粪运到货运车站,这期间,我们六七个人任凭怎么年轻力壮,经过上粪、下粪两个过程的折腾,一个个早已累得晕头转向,几乎瘫痪。稍稍休息后,又开始把刚从大货车上御下的粪,一锹一锹地往火车皮里装。所有这一切繁重的劳动,都是在两天以内完成的,其劳动强度是现代人,特别是年轻人根本无法想象的。

芜湖拾粪实际上是在当时特定历史条件下,在大集体年代的一种无奈而又不得不为之的一种劳命伤财、得不偿失的行为,应了一句古话“豆腐盘出肉价钱”。


最忆是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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