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國”政治文化奇葩,國軍名將孫元良表白陳誠肉麻至極

帶兵不成,莫非權貴作梗?

1938年2月,江蘇省政府主席顧祝同收到民政廳長韓德勤轉來的一封電報,身陷南京生死不明的第72軍軍長兼第88師師長孫元良,已經安全脫險抵達泰州,不日即可轉赴後方。孫元良報告說:“

前月十三日晨,職率本師七百人,友軍數百人,由曉莊衝出,擬往茅山,但沿路被敵騎截擊轟炸,只餘三百人,到下茆因補給困難,彈藥缺乏,遂分五人為一組,令副師長彭鞏英指揮,潛伏待機。職決自往杭州,行至奔牛,左身麻木,一病幾死,住於張姓家扶養二十餘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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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軍名將孫元良


然而按照時任第88師軍械處主任葛天的說法,孫元良先是在緊急時候藏身某國使館,後又躲到雲南路336號避難,以後才化裝成馬車伕助手,通過下關先到蘇北,然後轉到漢口的。總之,孫元良有些戰戰兢兢,一到武漢便問葛天:“委員長對唐生智以及其他守南京將領是不是沒有懲辦一個人?”葛天笑呵呵說道:“從唐生智到各師下級幹部,都平安無事。”

孫元良南京脫險歸來,他的叔叔,第22集團軍總司令孫震從徐州前線致電蔣介石,如果鈞座仍責令元良繼續抗戰,“職部在川部隊,均願撥歸該員指揮或補充”。很快,蔣介石又是慰問又是勉勵,“你不要灰心,我馬上給部隊你帶”。蔣介石指示何應欽,“擬以羅奇師與八十八師合編為一軍,任孫元良為軍長”。不過事與願違,大概羅奇那邊不情願,合編之事未成功。

“黨國”政治文化奇葩,國軍名將孫元良表白陳誠肉麻至極

淞滬會戰中的孫元良與副師長馮聖法(右)、參謀長陳素農(左)


2月底,孫元良迫不及待呈報蔣介石,首先表示“自信作參謀業務必不後人,甚願侍從”;其次說明“川中對學生頗為敬信”,或可帶領並改造川軍。3月初,蔣介石第二次約見孫元良,畫風突然裂變,“有人說你在上海軍紀不好,發通行證向老百姓要錢。你到軍法處去辯明好了”。原本滿心期待官復原職,怎麼也沒算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究竟是誰在委員長面前擺我一道?孫元良想來想去,一口咬定宋子文。

這件事情說起來有些荒誕。上海撤退前夕,孫元良去見宋子文,“他拉我走向貼地圖的壁前,卒然問我關於他的稅警總團的情況”。孫元良記不起具體情形,隱約記得當時說過:“稅警總團不歸我指揮,關於作戰,我管不了,我曾送給大批乾糧,我盡了友軍的義務了。”說著說著,不歡而散,孫元良衝出房門。

真相究竟如何?當事人語嫣不詳,又缺乏有力旁證,反正只剩下孫元良一個人口口聲聲:“寧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少壯氣盛的我哪有此涵養。對宋子文這一大不敬,註定了我四十二天的牢獄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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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文


“真情”告白,試圖改換門庭

孫元良無可奈何,只好帶著一張行軍床前往武昌銀元局街的監獄自動報到。在這之前,不知道哪位高人指點,抑或自己尋思,孫元良寫了一封信給陳誠,內容可謂奉承至極:“鈞座英毅偉大,對領袖之忠誠,於未來中國所負使命之重大,以及對部下之外嚴內慈,此為我兩度在廬山受訓,以及在贛剿匪時所深切體受者也,只以賦性戇愨心孤僻,又任職連排長時未得追隨鈞座,區區微忱,莫有表達。”

孫元良比較接近何應欽,以往和陳誠幾乎沒有任何直接聯繫,突然如此肉麻表白,真讓人有些受不了。這是為什麼呢?我們接著看信,“抗敵之際,工作是一種神聖義務,而非權利,此我之所以亟亟欲得一職務,以免終日遊閒,無所事事也。鈞座為新中國在委座下之惟一領導者,故我趁我務未定之際,衷心誠意,追隨鈞座,決不一誤再誤,務懇鑑其愚誠,階級大小,非所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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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元良寫信給陳誠求助


陳誠當時擔任武漢衛戍總司令,兼任軍委會政治部長、珞珈山軍官訓練團教育長。孫元良看在眼裡,決定改換門庭,通過陳誠關說蔣介石派往四川謀取軍職。“表白信”最後信誓旦旦:“我為委座及鈞座之部下,為一黃埔學生,今後決當一新生命,追隨鈞座,若有不誠不忠之舉,不待鈞座責備,我良心上之酷刑較受責備為烈也。”

不過不巧得很,陳誠還沒來得及消化從天而降的“告白”,軍法執行總監鹿鍾麟收到了蔣介石的親筆手令:“孫元良在第八十八師師長任內聲名狼藉,在滬作戰期中且有貪汙案情,現雖無實據,但既有所報不能不徹底查明,而且在師長任內有剋扣軍餉情事,著即將孫元良交執行總監部看管,以俟查明實情不得恢復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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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介石指示軍法執行總監部查明孫元良貪汙實情


軍法官初步列出四項罪嫌:駐防四川萬縣時,軍餉搭配川鈔發放;軍餉七折八扣;淞滬會戰時,在閘北發通行證,向老百姓收費;上海工事款項賬目不明。孫元良一口否認,反問辦案人員:“駐軍四川已是兩年前之事,倘若上級確認這兩項為罪嫌,早應下令查辦,還擱下來等到今天嗎?”辦案人員一時摸不著頭腦,“那麼,你根據委員長口頭的話,寫一張辯白書交給我們,替你轉呈上去好了”。

關鍵時刻,孫元良妻子吳懿輝寄來孫震慰問電報:“元良品格,震所深信;個人孤僻,亦與震同;故叔侄亦手足也。希代達元良。需款點綴,世俗不免,萬勿惜小費。即令多用,震均負責,絕無困難。不可因小事影響事業。”有了叔叔的實力贊助,孫元良雖然失去人身自由,但他寫的“辯白書”仍可通過辦案人員順利通達軍政高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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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戰初期的陳誠


急於脫身,誓言追隨陳誠

擔心蔣介石正在氣頭上,孫元良考慮再三,“自白書”索性還是寫給陳誠,乾脆認準一家改換門庭。說起“聲名狼藉”,孫元良心頭忿忿不平:“查生統第八十八師時,每月經費由二十萬元減至十一、二萬,官兵由甘入苦,甚感不慣,漬有煩言。動輒以從前如何寬裕,現在如何窘迫為言。又生對前任所用人員無多更換,只求無忝厥職,並不求其對生如何親近。不意此次首都作戰失敗,久共生死患難之幹部官長傷亡殆盡,而生又脫離部隊四十餘日,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只見錦上添花,少聞雪中送炭,況打落水狗為吾國人劣根性

。”

剋扣軍餉之事,孫元良這樣解釋:“民國二十三年(1934年)駐萬縣時,官長曾折扣約三個月,緣軍政部只發九成經費,裁兵既覺可惜,故從權處置,此事曾由師中會議通過。戰時所領特別費,對副師長、參謀長、旅團長及軍師部人員均曾發給或津貼。黃旅長梅興喪母及殉國,各賻贈三千元。馮副師長聖法喪祖母,賻二千元。其他官兵婚喪疾病,只要可能,均有饋贈。但生對兵額之充實一事,異常注意,絕不許有空額情事。以是少數敗類,對生自然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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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元良寫給陳誠書信原件


至於上海貪汙嫌疑,孫元良顯得理直氣壯:“生為永久工事材料,曾救助於杜月笙(呈准有案),後聞其徒張裕良有藉名敲詐事,但未有憑證,且需其助力,未能問也。為防敵便衣隊及漢奸混入戰區,商請上海市政府及市商會出緘證明,由本軍免費發給通行證,此事有俞鴻鈞、王曉籟及九月份上海各報廣告可證。商民運物,在市政府及市商會領證明文件延誤時間,或因戰事激烈時不敢來運,一旦貨物損失,豈能遷怒駐軍。”

收到“自白書”,陳誠覺得所陳各事倒也條理分明,便於5月2日幾乎一字不改地呈報給了蔣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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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誠請示何應欽如何安置孫元良


孫元良急於恢復自由,旋即又另寫一信轉交陳誠,再次真情告白:“生案已由軍法執行總監部簽呈委座,若果有罪,生當然守法;若果無罪,則生擬‘不作長’(師長旅長之類)、‘不帶兵’,永遠追隨鈞座,略盡綿薄,並親教訓,俾免殞越。蓋生既受委座及黨國之薰陶造就,在此抗倭緊要關頭,既不忍亦不許回家苟安。則以生之無能、幼稚、粗疏、孤僻,非在鈞座之英明誠懇庇護下,恐今後尚不能免無謂之災也。鈞座對生之寬厚愛護,人非木石,念及感泣!亟欲追隨鈞座之忱,匪言可喻。”

陳誠謹慎對待,5月16日請示參謀總長何應欽:“查該員(孫元良)案情既明,可否著其先來軍官訓練團服務之處,理合籤請鑑核示遵。”無疑,陳誠很講政治,充分考慮何應欽的感受,你的人找我疏通,我先請示你行不行。陳誠同時回覆孫元良:“五月二日手書誦悉,無人欣慰,已鑑請總長何准予兄來軍官訓練團服務矣,一俟批准再行函知

。”言下之意,只要你的老領導點頭,我這裡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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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誠回覆孫元良備案復件


時過境遷,恩情拋到腦後

鹿鍾麟辦案認真,如實上報調查結果:“四行倉庫解主任稱,曾在法租界青年會領得八十八師通行證,運出貨物七萬餘件,並未納費。上海銀行亦領得八十八師通行證,運出價值八九十萬元之貨物,亦未納費。惟事後由該行自動購買罐頭、紙菸等共計二千四百元物品,送該師慰勞。滬市民眾對八十八師聲譽至今稱道不衰,對孫氏個人尤為欽佩,故貪汙情形遍查無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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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市民慰勞第88師官兵


5月14日下午,孫元良無罪釋放。20日,陳誠來函告之,“兄可先來軍官訓練團服務”,暫任珞珈山軍官訓練團黨政訓練班副主任。一轉眼,武漢進入一年中最炎熱的盛夏,湯恩伯致電蔣介石:“職各部隊頗多,事務繁劇,綆短汲深,時虞殞越,擬懇委孫元良為二十軍團副軍團長,以資襄助

。”但蔣介石“不準”。7月24日,孫震又來說情:“職集團軍現奉命在襄樊整理,需員協助,查前七十二軍軍長孫元良,膽識均優,極有作戰經驗,擬懇派來職集團軍內幫助訓練教育,以期整理早日完成。”蔣介石不置可否,“已調湯恩伯集團軍服務俟後再定”。不久,孫元良代理第20軍團副軍團長,悄然前往江西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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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震


9月下旬,湯恩伯再拉兄弟一把,“孫元良奉派職部服務,精神振作,大有覺悟,懇予以部隊工作”。蔣介石爽快答應,“交何總長核辦”。好不容易又能帶兵,孫元良卻高興不起來,“我因憤激頹唐,無心工作,跟著愛妻懿輝於八月十八日在成都逝世!我受此雙重打擊,萬念俱灰。決意脫離軍旅,從事學問,另圖報國之道。我向我的叔父要了一筆錢,我的好友方超兄給我一份護照,我到歐洲去了”。

不管怎麼說,一個人在窮困潦倒之際,能夠得到他人相助,理應心存感激。然而令人大跌眼鏡的是,孫元良晚年竟然大肆指責其中一位有恩於他的人:“淞滬撤退,在崑山,我發現了一件可鄙可恨的事,上級指揮官只帶了幾個勤務兵,藏在一座遠離道路的孤零零塔子裡,他正搬著手指頭,計算忘掉了哪些部隊。更可恨者,那時他自己的心腹部隊就在他的手邊,他不拿來使用,卻讓第八十八師單獨作戰。對日抗戰初期,國軍士氣高,紀律嚴,很少有這種自私的惡劣作風。他實為敗壞並分裂國軍的始作俑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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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孫元良與兒子孫祥鍾(藝名秦漢)在一起合影


說誰呢?我們來看陳誠現身說法:“11月9日拂曉,孫元良、桂永清等亦先後奔至,因命孫守崑山鐵橋,命前敵總司令部人員取水道往宜興。我獨與少數官佐分別至各要路口,令各部隊長至指定地區收容整頓待命,我則至崑山一寶塔內坐鎮。又三日,始乘小艇繞道回蘇州

。”陳誠果真這樣不堪,孫元良你表什麼白!套用電影《手機》一句臺詞,“做人要厚道”。

參考文獻

1、《億萬光年中的一瞬:孫元良回憶錄》,臺北,時英出版社2008年版。

2、臺北“國史館”藏,《蔣中正“總統”文物》,搜索關鍵詞“孫元良”。

3、葛天:《我所知道的孫元良》,《文史資料存稿選編:軍政人物(上)》,中國文史出版社2002年版。

4、《陳誠回憶錄:六十自述》,臺北“國史館”2012年版。

5、臺北“國史館”藏,《陳誠“副總統”文物》,搜索關鍵詞“孫元良”。

6、《陳誠先生回憶錄:抗日戰爭(上)》,臺北“國史館”200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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