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州的古城道,曾經的繁華,熱鬧了一代人的童年


“南官道,北腰道,中間有條古城道”。這是我們小時候經常唸叨的一首民謠。民謠中的“道”都是通往代州古城的主要幹道。在運輸靠驢馱人挑,行走靠步行的年代,古城道上常年車來人往,十分熱鬧。那時候,對我們這些住在大道旁的孩子們來說,守在道旁看車來人往便成為最大的樂趣。

在古道的人流中,幾乎每天都能看到和聽到的是挑著擔子叫賣的買賣人和手藝人,我們熟悉每個人的聲音,也熟悉每種聲音後面的人物。

“粉皮啦——!”這是夏季裡賣粉皮老漢每天都會吆喝的叫賣聲。他挑著粉皮擔子,一邊走,一邊不停地吆喝。可能是身體瘦小的緣故,他的叫賣聲總是顯得少氣無力,給人一種上氣不接下氣的感覺。

“肥驢肉——!”這是秋冬季節賣驢肉大漢的叫賣聲。賣驢肉大漢殺房出身,身強力壯,叫賣聲也十分粗獷豪邁。

如果響起急促的手鼓聲,我們就知道是賣紅紅綠綠的貨郎過來了,就會大呼小叫地通知大人們出來選購,同時也跟著大人興奮好大一陣子。

在紛雜的叫賣聲中,賣鹼老漢的叫賣聲最吸引人。老漢一頭挑著俗稱牙齒鹼的純鹼,一頭挑著未經提純的土鹼,純鹼一斤賣二毛,土鹼一斤賣五分,他的叫賣聲是“一毛二斤,二毛一斤”,聽起來就象在喊繞口令。他每天吆喝著從這條道上走過來,又走回去,每次路過時都會被我們用童聲學叫幾十遍。

代州的古城道,曾經的繁華,熱鬧了一代人的童年

與看人相比,我們最大的興趣還是看車。五十年代初,古道上行駛的車輛大多是老古木輪車,因木輪上裹滿堅硬的鐵甲,人們便稱這種車為鐵甲車。鐵甲車是當時道路最大的破壞者,窄窄的車輪象兩把鋒利的鋼刀,不斷地切割著路面,給平整的路面留下兩條總是無法彌合的車轍。為了填補這些深深的車轍,居民們就把家中的爐渣倒進車溝裡支撐軲轆,填充車轍。因千百年來人們一直用爐渣來填充車轍,爐渣也被我們這裡的人們稱為“軲轆齜”。直至現在,路上雖然再沒有車轍,人們也不再把爐渣往車轍裡填充,但人們仍然習慣地把爐渣稱為“軲轆齜”。

鐵甲車的車身高,車輪沒有彈性,行動起來“哐啷哐啷”的聲音十分嚇人,一旦有車經過,我們總是躲在遠遠的地方觀看,從沒有產生過與它親近的念頭。而膠皮車取代鐵甲車後,膠皮車低矮的車身和穩當的行動立刻成為我們喜歡的對象,每當有車過來,我們總會大聲向車把式請求:“讓我們坐一坐你的車吧!”那時的車把式牛皮哄哄的,根本不會理會我們,如果我們膽敢接近,立刻會甩過一聲響鞭,把我們轟得遠遠的。

也有例外,一個叫二娃娃的車把式就願意搭理我們。每當我們喊“讓我們坐一坐你的車吧!”時,他就會把車速放慢,笑呵呵地挑逗我們:“誰讓我摸牛雞我就讓誰坐車”。起初我們還害羞地笑著,相互推諉著。後來,經不住坐車的誘惑,都心甘情願地叉開雙腿讓車把式來摸,車把式也不含糊,真的會把車停了下來,挨個兒到我們的開口褲襠裡去摸。被摸過後,我們就像檢過車票的乘客,還沒等車把式走到前轅,早已爭先恐後地從車尾爬上了車廂,理直氣壯地過起坐車癮來。

他這麼招逗不要緊,以後只要他的車一過來,無論他摸不摸牛雞,我們都不顧一切地往他車上爬,爬不上去時,便摔得灰頭土臉的,直惹得大人們變眉煞眼地對他進行警告。出於安全考慮,二娃娃後來再不敢讓我們爬他的車。我們可不管這些,他不讓我們爬車,我們就編著兒歌跟他起鬨,只要見他的車過來,就一起喊:“二娃娃,趕馬馬,趕著趕著含住啦,氣得二娃娃吃粑粑”。如果車走的順當,二娃娃聽到我們的起鬨聲後,會顯出一臉的寬容。如果車真被泥濘給含住了,他的臉馬上會在我們的起鬨聲中變得鐵青,並不斷地朝我們甩響鞭、幹咋呼。每當此時,時我們便會帶著興奮與滿足一鬨而散。

除了馬車,我們還喜歡看古道上行進的其他牲靈。


代州的古城道,曾經的繁華,熱鬧了一代人的童年


駱駝是當時重要的運輸工具。隔三岔五,古道上總會有一隊駱駝從我們面前通過。頭駝的大鈴鐺悠揚而洪亮,鈴聲在離我們好遠的地方就會傳送過來。一聽到沉悶而悠揚的駝鈴聲,我們就格外興奮起來,齊聲唱著“駱駝駱駝大板腳,快叫你媽裹小腳”之類的兒歌迎接著駝隊的到來。在我們的嚷嚷聲中,駱駝們高仰著頭顱,從容不迫向前行進著,從不正眼理會我們對它的任何挑釁。面對駱駝紳士般的氣勢,我們往往會不由自主地都把淘氣收斂起來,一直用莊重的神情目送著駱駝漸漸遠去。

毛驢是古城道上最常見牲靈,但我們看到的毛驢都是在馱貨,很少有人騎它,唯獨在娶親隊伍過來時,才會看到新媳婦騎著毛驢在顫悠。當時,舁轎娶親的規矩剛被廢除,騎毛驢娶親便成為莊戶人家的時髦。每隔一段時間,古道上總會有一隊騎毛驢的娶親隊伍從這裡通過。他們過來時,新媳婦在毛驢上一顛一顛地顫悠,新女婿和娶親、送親則跟在毛驢後邊徒步相隨。一見騎驢的新娘,我們便會齊聲吶喊:“騎著毛驢打著傘,新娘越顫越好看”。聽到我們的讚美聲,新娘的眼睛笑得象一對彎月,臉上也佈滿了幸福的紅暈。有時淘氣起來,我們也會變著歌詞來嘲弄新娘:“紅襖兒綠褲日,釘盤碗的媳婦日”。這時,新媳婦的臉色會變得十分難看,新郎官也顯得滿臉尷尬,面對我們這些罵不能罵,趕又趕不走的“小二煞們”,他們唯一的選擇就是抽打著毛驢,趕緊逃離現場。


代州的古城道,曾經的繁華,熱鬧了一代人的童年


在過往的驢隊中,我們從來不敢聒吵的是從西山來的馱炭驢隊。

過去,為了滿足州城巨大的用煤市場,山區的馱炭驢隊一年四季都奔波在古城道上,馱炭驢隊也就成為我們眼界中過往最頻繁的牲靈。馱炭的毛驢和趕驢的漢子都來自礦區,長期的煙燻煤染,使驢和人都顯得一樣黝黑。特別是寒冬時節,趕驢漢身上的白茬皮襖都泛著黑油油的光亮,狗皮帽或爛氈帽把臉耳都遮得嚴嚴實實的,只能看到掛滿了霜花的的鬍子和眉毛間一雙泛白的眼睛。望著他們凶神般的模樣,我們都躲在老遠的地方觀看,從來不敢對他們做出任何挑逗的行為。

而那些較大些的孩子就不一樣了,每當驢隊過來時,他們就會爭先恐後地佔據路邊小井的有利位置,用自家的小水兜為馱隊提供飲水。按照習慣,馱炭的驢隊到了這口小井旁後,都會停下來飲驢。為了得到孩子們的自覺服務,馱隊會在飲驢後撂下一小塊炭作為報酬。為了得到這一小塊石炭,大孩子們會爭得面紅耳赤,也會打架拚命,直惹得趕驢人都管他們叫“撂炭孩兒”。“撂炭孩兒”後來成了沒教養、野孩子的代名詞。幸好,當我到了可以為驢隊提供飲水的年齡時,古城道上已斷絕了驢隊的蹤影,要不然,我也會成為一名正宗的“撂炭孩兒”。

後來,當公路越來越寬敞,交通工具也越來越先進時,古城道便漸漸失去了往日的熱鬧,直至被冷落得象一條普通的鄉村街道。

古城道雖然冷落了,但童年的往事卻深深地植根於我的記憶中。每當我回想往事的時候,那熟悉的叫賣聲,那悠揚的駝鈴聲,以及趕驢漢黝黑的面孔,都會清晰地浮現在我的眼前,向我講述著過去的故事,湧動著我塵封已久的激情。

代州的古城道,曾經的繁華,熱鬧了一代人的童年

代州的古城道,曾經的繁華,熱鬧了一代人的童年



李培根,1953年生,山西代縣人。長期參與當地各種民俗活動,熟悉當地各種民俗文化。近年來,致力於民俗文化的收集、 整理和傳播。民俗專著有《代縣婚喪禮儀》、《代州風情》、《代縣方言大全》等。現擔任代縣文化和旅遊局主辦的《代州風情》雜誌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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