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的风采--传奇英雄汤景延最后的结局

谨以此文献给为新中国的成立英勇牺牲生命的革命先烈!

看过电形《铁窗烈火》的观众大概都还记得,影片中与以王孝和烈士为原型塑造的主人公张少华一同在狱中坚持与敌人斗争的,还有一位解放军游击队的“汤司令”。这位富有革命斗争经验的共产党员在严酷的考验面前大义凛然,鼓励同监难友们说:“我们是在上海快要插上红旗前流血的人,这是光荣!”给了张少华(王孝和)以极大的鼓舞。 这位最后慷慨就义的汤司令是谁?在人民解放战争正在长江以北如火如茶地进行之际.他为什么远离战场,被国民党反动派关押在上海监狱中?

血染的风采--传奇英雄汤景延最后的结局

汤景延烈士

一、苏浙纵队奉贤登陆震动大上海

1948年2月12日(农历正月初三),工潮、学潮、舞潮此起彼伏的大上海,春节的喜庆气氛有如昙花一现,已经荡然无存。人夜以后,除了“飞行堡垒”的尖叫声和闹市中心光怪陆离的霓虹灯还在为少数醉生梦死的达官贵人变幻闪烁,被萧条、失业、饥俄和迫害折腾得惶恐不安的城市早早就疲惫地停止了喧哗,农事已经结束的郊县更是一片死气沉沉。从长江北岸呼啸而来的弧劲的西北风挟裹着刺骨寒气,掠过这座东方最大的都市和四乡的广袤大地,凄厉的风声不时传人人们的梦乡。

深夜,在奉贤县钱家桥海面,有两只由苏北开来的大帆船机智地避开国民党海军的巡弋舰艇,悄悄驶近了沉沉夜色之下的那片漆黑的海岸。木船上没有灯光,没有人说话,只是在浪涛暂息的瞬间,偶尔可以听到船舱里有低低的咳嗽声和沉重的呼吸声。

在这两只海船上有65名全副武装的战士,他们的番号是中国人民解放军苏浙边区游击纵队(又名江南人民解放自卫纵队 )。整个纵队的全部装备,共计捷克式轻机枪4挺,六五式轻机枪l挺,汤姆式冲锋枪10支,卡宾枪l支,步枪20余支,快慢机驳壳枪4支,掷弹筒3具,手榴弹l仪幻多枚,子弹1万余发。率领这支精干分队的是苏北解放区进人江南敌后的 纵队司令员丁锡山 (化名丁旭文 )和副司令员,政治委员兼参谋长汤景延(化名张玉 )。作为全纵队实际上的主要负责人的汤景延, 就是本文开头提到的那位解放军游击队的“汤司令”。

汤景延原任苏中军区海防纵队司令员,这是由抗日战争时期新四军一师海防团发展起来的我军最早的一支“土海军”。1947年7月,在上海失意闲居的原国民党“忠义救国军”马丁行动总队副总队长丁锡山,因不满国民党当局的排斥异己,在中共华中海上工作委员会陈学勤、虞天石等人策反下,率20余人起义到达苏北解放区,受到了华中工委和苏中军区陈丕显、姬鹏飞、管文蔚等领导同志的欢迎。不久,丁锡山由汤景延和海防纵队政委吕炳奎介绍,华中工委批准他为中共特别党员。华中工委并决定组建师级建制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苏浙边区游击纵队,前往国民党统治下的江南地区开辟工作。纵队成员65人, 除了随丁锡山起义的20余人外,主要由汤景延从苏中军区海防纵队抽调, 共编为5个班。华中工委赋予这支部队的任务是:“深人敌后,开展游击,发展部队,迎接大军过江。” 计划由苏北大丰县的斗龙港出发,在江南登陆后,利用丁锡山在当地的关系发展力量,然后西进天目山,招集l945年新四军北 撤时留下的大批游击队,建立游击根据地并相机控制沪杭铁路交通线,迎接解放大军的南下。 苏浙纵队由汤景延等同志组成了党政军委员会, 主持纵队深人敌后的各项工作。

2月13日零时许, 木船在沉沉夜色的掩护下, 靠上了当时属于江苏省的奉贤县钱家桥西荒凉的石桥头外海滩。这里远离集镇,最近的村落也要相隔数里之遥,除了阵阵海浪在身后咆哮,就连鸡鸣狗吠之声也听不见, 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这支部队的登陆。身着灰色军装和便服的战士井然有序地上岸后,在悄无人烟的海滩上迅速整好 了队伍,随即便按照预定计划向西边开去, 很快消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之中。

两天之后,上海的各家报纸纷纷刊出了“小股共匪近日窜扰沪郊, 国军派出劲旅会同地方团队围剿夹击”的新闻,一时震动了原木就已一夕数惊、惶惶不安的大上海。

二 、 深入虎穴斗敌伪

率领一支小部队深人国民党严密控制下的江南敌后,无疑是一着风险极大的险棋,但在汤景延的革命生涯中已经不是第一次承担这样的艰巨任务了。

汤景延1905年出生在江苏如皋西乡一个破落的地主家庭,早年曾在上海求学,接受了革命思想的熏陶。第一次 国共合作时期,他在国民党如皋县党部任职,由于“思想左倾”,发表“过激”言论,同情在当地活动的红十四军,在国民党“清党”时遭国民党逮捕,后由家人变卖田产保释出狱,离开家乡在海门、启东等地从事革命活动。 抗战爆发后,苏北沦陷,汤景延在驻扎泰州的国民党地方实力派李明扬部任中校机炮营长,与新四军建立了秘密联 系,不久便脱离国民党部队,随新四军1师3旅返回江海平原,接受党的委派,先后担任了苏中抗日根据地南通县第十区区长和通海自卫团团长等职。

活动于南通、海门一带的通海自卫团,是一支我党领导下的, 以“灰色”面貌出现的地方武装。由于当时汤景延的共产党员身份没有公开,与包括敌伪在内的各种社会势力都保持着联系,因而承担并顺利地完成了上级赋予的许多特殊任务。例如当时准备去延安的著名新闻工作者邹韬奋,著名音乐家贺绿汀等人由上海往返苏北根据地,沿途所需的通行证就是他通过在敌伪内部的社会关系搞来的。

1943年初,敌伪调动兵力,打算对我苏中四分区的通、如、海、启四县进行“清乡”,形势十分严峻。正当通海自卫团与各兄弟部队积极准备开展反“清乡”斗争时,愚蠢的敌人找上门来对汤景延进行策反。华中局和新四军军部决定利用这个机会,派遣一支部队打人敌伪内部, 以获取敌人的“清乡”情报,控制一部分沿江口岸,保持与江南的联络。汤景延遵照上级指示, 将计就计地与日军61师团情报科长高木、汪伪特工总部江苏实验区苏北分区部区长姜颂平等人讨价还价进行所谓的“谈判”, 最后达成部队不改编,防地不变更的协议,约定在“清乡” 正式发动时将通海自卫团“拉过去”。

在组织上下达了这个特殊的任务后,汤景延的心情十分沉重。苏中军区政治部主任钟期光、四分区政委吉洛(姬鹏飞)找他谈话时,他谈了自己的想法: 事关全团干部、战士的生命和名誉, 如果完不成任务, 个人牺牲事小, 将来历史会怎么写?吉洛同志对他说: 党相信你能够圆满完成任务。假如万一出现意外,党一定负责向群众说明真相。面对组织的信任, 汤景延没有二话, 勇敢地接受了任务。

这年4月15日深夜, 江海平原上的桃源、震蒙两乡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通常被群众称为“汤团”的通海自卫团在汤景延指挥下,与新四军其他部队进行了一场事先安排好了的“激战”, 当场击毙了几名“新四军”战士(其实是套上新四军军装的被俘获的汉奸)。第二天, 一个惊人的消息不胫而走:“汤团”接受了汪伪的“苏北特工总部外勤警卫卫团”的番号,参加了所谓的“和运”。

在敌人内部,汤景延巧妙地利用矛盾,克服了种种意想不到的困难,骗取了敌人的信任。伪“清乡委员会秘书长”、“江苏省长”李士群在亲自进行当面“考察”后也消除了疑虑,并加封了汤景延一个“少将旅长” 头衔。 与此同时,有关敌人“清乡”的机密情报以及从江南采购来的根据地急需的药品、器材,也源源不断地被送到了新四军的手中。5个月后,根据斗争形势的而要, 汤景延又奉命在梁灵光、韩念龙、陈伟达等同志率领的南通警卫团接应下,率部击毙了汪伪特工,摧毁了敌人的据点, 完整地胜利返回新四军苏中军区所在地东台县三仓河,受到了粟裕司令员等领导的欢迎和表扬。

三 、 浴血苦战七呈夜

苏浙纵队南下是十分机密的行动, 然而由于先遣人员孙皎等在纵队南下前已遭到国民党逮捕,无法前来接应, 加上丁锡山的旧部徐顺庆、王荣等人叛变告密, 敌人事先已经掌握了情报。国民党淞沪替备司令宜铁吾调集 了青年军202师第2旅、63师152旅以及奉贤、松江、金山、青浦、嘉定、昆山等6个县伪地方保安团的兵力,在奉、松、金、青等地区分头层层设防拦截围剿。

2月13日凌展3时左右,登陆后的苏浙纵队到达奉贤子隆乡播家角地区宿营。下午4时,部队即遭到伪奉贤县保 安团第二中队和子隆、望海、庄行、胡桥等乡自卫队以及青年军两个连的围攻。 从四面气势汹汹地压上来的敌人虽然在兵力上占绝对优势,但架不住装备精良的苏浙纵队的迎头痛击,几番进攻都被打退。 双方激战了2个小时, 汤景延在战斗中左臂负了伤,简单包扎了一下后便乘着暮色初上, 冲上来的敌人溃退下去的机会, 沉着机智地带领部队冲出了包围圈。

苏浙纵队在这次战斗中失踪5人,丁锡山等也在突围时与部队冲散。纵队大部分成员在汤景延的指挥下, 摆脱 了围攻的敌人,向松江、金山边区撤去。

突出敌人包圃的苏浙纵队于2月14日到达松江县清径,柳港等地,又遭到国民党保安部队的袭击。第三天拂晓 , 部队撤至迎龙庙一带, 9 时许,又在邢家宅遭受围击, 在再度突围后的撤退途中,丁、汤两部重新会合。16日夜晚在奉贤邻家桥附近宿营后,苏浙纵队于次晨渡过黄浦江进至莘桥车站附近, 因公路沿线均已被国民党军队封锁, 又越过铁路, 经松江卖花桥、塘桥、辰山、天马山折向西北方向, 其间在松江县的凤凰山附近与青年军的一个营及青浦保安队进行了战斗。17日下午4时,部队抵达许巷(今青浦沈巷乡), 租用了3 艘民船,打算由柳河进人淀山湖,摆脱敌人的层层圈击, 再转向太湖地区。此时清点人数,全队尚有56人。

就在苏浙纵队在许巷登船之际, 青年军已封锁了各港口,堵死了进人淀山湖的河道。2月18日上午8时左右,苏浙纵队所乘船只冒着细雨, 经柳河进人拦路港,驶抵青浦县安庄镇, 突然与该县地方团队遭遇而被迫弃船于拦路港西岸登陆, 转移至淀山湖以南约4公里的尤洪村(今属青浦莲盛乡), 被青年军152旅455团一部和青浦、松江两县保安中队包围。为了当地人民群众的利益,苏浙纵队且战且走,离开村庄在南尤浜独头圩上利用自然地形构筑起 了简易工事, 准备坚持到天黑再行突围。包围上来的青年军在团长高道兴、副团长邢祖援的督率下,青年军和青、松保安团队分兵四路, 从东、西、南、北一齐攻击。面对蜂拥而上、人数超过自己10几倍的敌人,腹背受敌、孤立无援的苏浙纵队在丁锡山、汤景延的指挥下顽强抗击,异常激烈的战斗进行了七八个小时,阵地前敌人遗尸累果,苏浙纵队也牺牲了14名战士。

▲当年上海媒体报道汤景延被审消息。

自12日夜间登陆以来,苏浙纵队的干部战士整整7昼夜中只吃了两顿饭,每日睡眠不足2小时。连续不断的紧张战斗和饥俄、寒冷、疲劳大大消耗了他们的体力, 弹药也将近耗尽, 在一再增调兵力的敌人接连发起的攻击下 , 被围困的苏浙纵队的防守渐渐不支,突围的希望也已破灭。在这危急关头,纵队党政军委员会召开了最后一次会议, 身份已经公开的汤景延与其他尚未暴露的同志相互对好“口供,以便一旦出现最坏的情况时用以应付敌人, 并相互勉励准备经受最严峻的考验。考虑到丁锡山是奉贤邻家桥人,抗战时期他所带领的“忠义救国军”又曾在青浦一带活动, 对当地的情况比较熟悉, 同志们建议丁锡山离开部队,潜水突围,但被丁拒绝了。

2月18日下午3时许, 敌人调来了迫击炮进行轰击,苏浙纵队的阵地终于被突破。丁锡山在战斗中不幸中弹牺 牲。汤景延带领少数战士在进人一处乱坟山准备继续战斗时,被事先设伏于该处的敌人所抓获。

四 、 最后的考验

苏浙纵队失败后,14位牺牲了的战士被曝尸青浦县良成门外河边, 敌人还凶残地割下丁锡山烈士的头悬挂城门上示众。为了给本已暗淡淡无光的“截乱”前途涂上几笔耀眼的油彩,色厉内荏的敌人开动了各种宜传机器大肆吹嘘这一“胜利”,大小报纸也一齐鼓噪:“窜扰江南的散匪已肃清,匪酋汤景延被捉住了。”

汤景延和纵队被俘的大部分同志先是被关押在青浦县监狱内, 随即他又被单独押解到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部, 其他人则转移至松江县看守所。

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度外的汤景延被俘后显得十分冷静。在接受任务率部南下时,他就已作好了为革命牺牲 自己的生命的准备。临行前,他托人给远在山东战场的女儿捎去了一支派克钢笔, 鼓励她在党的教育下不断进步, 同时向组 织上表示:“这次南下,必然经受严峻考验, 一是苦, 二是死。我是准备接受考验的。”现在,严 峻的考验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以一个共产党人的大无畏的气概, 履行了自己对党和人民的誓言。

敌人为了夸耀他们的“胜利”,特意安排了拍摄新闻纪录电影,并组织中外记者来狱中采访。汤景延抓住这个机会,大力驳斥了国民党反动派的造谣污蔑,揭穿他们所散布的种种谎言。他大义凛然地向中外记者声明: 我们不是“土匪”。我们到江南来是为了推翻国民党统治, 解放江南人民!

据当时国民党控制的《国民日报》报道, 这家报纸的记者在2月19日, 亦即汤景延被俘后的第二天在伪青浦县警察局采访了他,“其态度至为镇静从容, 言词文雅”,“答复记者询问, 每谈及某年份时, 绝口不谈民国若干年, 而必曰一千九百若干年,‘洋化’程度与其外表之‘农民气’之浓厚正成反比”。采访中间,在场的一名美国记者居心巨测地问:“武器来源是否由苏联供给?”汤景延当即反驳:“并无此事。我们的武器一部分来自日军投降时的接收, 一部分来自战场上的缴获,且其中多数为美国制造的。” 那个故意挑衅的美国记者被驳得哑口无言。

自以为抓获了一个“大共产党”的敌人先是以高官厚禄为诱饵,继而又严刑拷打,妄图从他口中挖出一点可 以利用的东西来,南京国民党保密局也如获至宝,不断来电指示淞沪替备司令部稽查处追索苏北解放区的军政情报。但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汤景延咬紧牙关毫不屈服,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跟敌人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斗争。 在审讯中, 别有用心的敌人抓住在当时对外没有公开的奉命率部打人汪伪内部一事大做文章,一再逼问。为了不让国民党反动派利用此事来歪曲事实给党和人民军队的脸上抹黑, 面对敌人扣上来的“叛国”、“汉奸”等罪名,汤景延忍辱负重严守党的机密,始终没有向敌人吐露真相,表现了一个共产党员党的利益高于一切的宽广胸怀和崇高气节。

除了电影《铁窗烈火》中所描写的情节外,被敌人判处死刑的汤景延在狱中还利用其他一切可能的机会,争取、教育监狱工作人员。由于汤景延在战斗中负伤,监狱当局假惺惺地安排一名护士小姐每天给他打针换药。 汤景延对她说:“谢谢你为我治好了伤。你现在给我打针是为了减轻我的痛苦,但是为了推翻反动政权,为了革命事业,我什么痛苦都尝过,我是共产党员,能够忍受住。我虽已临死,但精神仍是愉快的。”这位被雇佣的护士不是特务,听后感动不已,回到办公室含着泪花把这番话告诉了打人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部稽查处担任打字员的两位我党地下工作者赵幼芷和柳茂才。

1948年5月14日下午,敌人将汤景延从牢房中提出执行死刑。在北四川路上的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部大院内, 狱医奉命走过来要给他注射吗啡,并端来了烈酒,说是可以 减少一些痛苦,但都被汤景延拒绝。被押上囚车时,视死如归的汤景延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共产党是杀不完的!”“共产党是不会屈服的! ”据当时的《新闻报》报道, 汤景延直到最后,“态度仍极傲慢,身着被俘时之青蓝色便服及布鞋, … … 拒绝注射麻醉针剂, 亦不索烈性酒食。上车时高呼口号,面部毫无恐惧之色”,临刑前坚不下跪,被击中后“仍直立不倒”。赵幼芷当时在警备司令部大楼的阳台上也目睹了这感人的一幕,她在将近半个世纪后回忆说:“我强迸住眼泪,按住剧烈跳动的心脏,藉口头晕跑回宿舍。响亮的革命口号久久萦绕在我的心中,我当时似乎觉得汤景延正在鼓舞我不怕牺牲,坚持斗争。”

上海解放后,党和人民找到了汤景延的遗体,将他和王孝和、丁锡山等牺牲了的同志一道安葬在上海龙华烈士陵园。陈毅、粟裕、陈巫显、陶勇等领导和战友在谈话和回忆录中,都一再缅怀这位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流尽了自己最后一滴血的传奇英雄, 称赞他“栖牲得非常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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