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圖：曉雪
早就聽說，老家黃陂蔡店西北方向的群山峰頂建了風力發電場。一座座山頭上聳立著一排排巨型風車，像一隊隊守衛家園的哨兵。站在村前的高坡上，遠遠就能看到大風扇銀色的巨大的風葉，在綿延起伏的山頭上呼呼地轉，攪動風，攪動雲，攪動天，攪動地。更一直攪動著我的心……
雖然不知道那龐大的風車陣具體在哪裡，但憑想象，我覺得是在離老家不足二十里遠的大山坳。
大山坳，在老家的西北角，是黃陂與大悟交界的一個小山村。山村孤零零地坐落在群山環抱中，只有幾戶人家。村四周都是大山，其他的村灣都在大山之外。那時大隊最遠的一個林場就在大山坳的山中。
因為學農，小學生的我們多次去林場挖地，栽樹，砍柴。作為學校宣傳隊的小小演員，我更多的是隨文藝宣傳隊去給守候在深山老林裡的林場工人慰問演出，有時也和鄰近的大悟的小學進行友好交流匯演。
春天，大山坳滿山遍野的山菜、白花菜、葛根、蕨根、棉桃……在飢餓的年代裡，不知幫我們度過多少年的春荒。
秋天，笑咧了嘴的野板栗從高高的樹上掉在地面，用腳踩、踹，用石頭砸，很快就能撿半簍子野毛慄，又甜又脆。一蓬一簇的又大又紅的酸甜可口的毛楂，讓人唇齒生津。大山對她的子民，向來都是慷慨大方的。
外婆家是離大山坳最近的一個山村，位於鐵寨山腳下的餘沖水庫旁。媽媽說大山坳有豺狗，經常下山偷豬偷牛吃，有時也把獨自在外的小伢咬死拖到大山深處的豺狗洞。這些傳言，讓幼小的我心裡充滿恐懼，卻又給大山坳增添幾分神秘。
也許是真的吧，某年冬天，三舅送來一隻牛腿，說是在大山坳裡砍柴，在茅草叢中發現了半頭牛肉，猜想是豺狗拖了大悟那邊村裡的牛，沒吃完藏在草叢裡的，碰巧被三舅砍柴時發現，三舅慌忙用柴把子裹住了牛肉悄悄挑回家。
這隻牛腿，讓飢寒交迫的我們，在漫漫寒冬裡喝了熱乎乎香噴噴的一鍋牛肉湯，那味兒至今想起，依然齒頰生香。
順著記憶中的大山坳的方位，一路向北。沿蔡店老街北上，爬過高高低低的坡，跨過淙淙流淌的清澈小河，路過我上過學的長崗小學。顧不上回老家看看，匆匆瞥一眼已經面目全非的長崗廟，用一分鐘在心裡默默緬懷童年時光，雀躍的心已然在西北方向的山上了。
過長崗廟北望，遠處若隱若現的群山雲纏霧繞，縹緲若無，我似乎看到了一排排大風扇在雲霧中慢悠悠地轉，努力睜大眼睛望去，卻又倏忽不見，如真似幻，牽眼扯心。
山路十八彎，遠處的風車時隱時現。峰迴路轉，來到鐵寨下外婆的灣湯家田。屹立在東北方向的鐵寨清晰可見。與鐵寨遙遙相對的西北大山坳的群山觸目可及。
因不確定山路能不能轉到聳立著風車的山峰，向路邊一個正在挖地種花生的老農詢問那邊是否有大風車，得到肯定的回答。未及高興，卻被告之前面無路可走，要去看風車需要轉回蔡店街繞一圈從西邊的李衝過去。
大失所望的我不甘心，好想再去看一眼差不多有四十多年沒有來過的大山坳啊。
強行驅車前往，山轉路轉，轉過一座山頭，前面已然無法前行。我記憶中的大山坳不知所蹤。執拗的我跳下車，沿著窄窄的山路跑過一個山埡口，極力望向遠處，視力所及之處，群山莽莽，如在天邊。
好希望看到記憶中的大山坳赫然出現在眼前；好想看看當年那個扎著長長辮子、在大山深處跑著、唱著、跳著的小女孩；好想遇見那個陪著小女孩撿板栗，摘毛楂，揹著小女孩翻山越嶺去演出，有點靦腆、愛笑愛唱歌的英俊青年……
眼前卻霧茫茫一片，我的大山坳，雲深不知處……
倔強的佇立山埡口不忍離去，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麼牽扯著我的心。仔細辨認，我發現我站立的山的西坡，是我的親人們安息的地方。外婆，舅舅們，舅母們，還有早逝的表哥……
多少親切的音容笑貌從眼前掠過，多少溫馨的時刻從記憶深處泛起。我的親人們啦，我來看你們了，你們在那邊還好嗎？此刻，青山無語，與我默然相對，只有開滿山坳的映山紅在風中搖曳。
一行清淚悄然從臉龐滑落，滴入腳下的故土。我轉山轉水找風車，原來只是為了轉回母親的家園，只是為了觸碰故鄉的溫度……
重新調整路徑，轉到東北方位的鐵寨，順鐵寨山下的山路轉向東南。搜索大悟風電場，導航指向北方的仙居頂。繼續北行一個多小時，遠遠近近的山頭上開始出現風車陣，攪動風雲，攪動我的心。大風車，我終於找到你了……
仙居頂山陡路彎，大風車呼呼地轉，氣勢恢弘，風景獨美。四周遠遠近近的山巔上矗立著高大挺拔的風車陣，蜿蜒連綿幾十公里。山路如白練，在群山之中起舞，串連，纏繞。風車猶如頂天立地的巨人，揮動著巨大有力的臂膀，攪雲攪霧，呼風喚雷，虎虎生威。
近處的風扇發出巨大的轟鳴聲，震耳欲聾。遠處的風扇如同一隻只銀色的翅膀，在藍天和山峰間飛翔。巨人們偉岸挺拔的身姿傲立群峰，攪天攪地，攪來風，攪來電，攪來散佈在方圓數百平方公里的眾多山村的光明與溫暖。
仙居頂海拔600多米。傳說因有人在此居住修煉成仙而得名。古廟扯塌寺懸掛在峭壁上，高與天接，因而仙居頂又名接天台。扯塌寺西邊有塊造型奇特的巨石，象一隻昂首挺立的鳳凰，人稱“風凰石”。
殘存的斑駁的一段段古寨牆，古城門邊薛仁貴用過的繫馬樁，山坡上巨大的歷經風霜的石碾盤，無不彰顯著仙居頂悠久的歷史。滿山遍野盛開的映山紅，扯塌寺石牆縫中開細碎黃花的馬齒莧，給這個有“九州十三省，尖不過仙居頂”之說的“大風口”增添了幾分嫵媚和生機。
憑藉“大風口”的美譽，矗立群山之巔攪雲攪霧虎虎生威的風車陣，以及獨特的地形地貌，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風能資源，原生態的風景，仙居頂逐漸成為人們戶外登山，觀景，露營的好地方。
回望雲山霧海中攪天攪地的大風扇，仙居頂的古廟宛如天上瓊樓仙閣一般。依依不捨的揮手作別如士兵般守衛著群山的大風車，踏上歸途。一路都在糾結：大悟仙居頂上的大風車是不是就是我在老家長崗廟看到的大山坳那邊的大風車呢？辨識方位，都在西北方向，應該是同一風電場。
後又求證幾位去看過蔡店北大風車和方向感強的權威人士，得到的是肯定的答案。大悟風能發電場方圓數百平方公里，綿延數十座山頭，即使不是同一個山巔的風車，那也是同一風能發電場的呀。如此，也就釋然了。我終究也算看到魂牽夢繞的家鄉的大風車了。
雖然不是我心中所繫的，曾經走過無數次，如今卻漸行漸遠的家鄉的山路，但迂迴輾轉，最終還是來到大風車下，看到大山深處原生態的最美的風景，不也很欣慰嗎？
人生，很多時候需要迂迴前行。
山在轉，水在轉，路在轉，風車在轉。
關於作者 曉雪，中學高級教師。武漢市詩詞楹聯學會會員，黃陂詩詞楹聯學會理事。發表過多篇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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