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復聯4》正面交鋒 這部藏地電影憑什麼?

本週上映的新片中,《撞死了一隻羊》(下稱《一隻羊》)是敢於和《復仇者聯盟4:終局之戰》(下稱《復聯4》)正面交鋒的國產電影之一。結局是毫無懸念的慘烈,《一隻羊》的首日排片佔比是1.2%,《復聯4》是92.8%,後者毫無疑問是二季度電影大盤觸底反彈的救命稻草。

從片名到演員陣容,《一隻羊》看上去沒有任何票房號召力。實際上,影片去年斬獲威尼斯電影節地平線單元最佳劇本獎、金馬獎最佳改編劇本獎,導演萬瑪才旦是近年來屈指可數的在世界範圍內獲得肯定的中國導演之一。他的上一部電影《塔洛》拿到了金馬獎最佳改編劇本獎,2017年暑期全國公映後,票房定格在111.9萬元。

萬瑪才旦是出生在青海貴德的藏族導演、作家,在北京求學工作十多年。自上世紀90年代開始,他使用藏、漢文發表中短篇小說40多篇,譯文20多篇,獲得多個文學獎項。過去14年中,萬瑪才旦創作了六部劇情長片。導演謝飛評價他,拍自己民族生活的文藝片沒有不成功的:“他非常勤奮,風格、個性越來越鮮明,堅持拍下去,成為名副其實的電影大師無可懷疑。”

某種意義上,因為萬瑪才旦,藏地人民開始關注電影這門藝術,電影開始正視藏區真實的日常生活。

早期藏區題材影片,均由非藏族導演拍攝,比如李俊的《農奴》、田壯壯的《盜馬賊》、馮小寧的《紅河谷》等。這些電影在影史上都有不俗的地位,有著意識形態、藝術探索、商業訴求等不同著力點,但無一例外以他者身份觀察和介入藏區的人和生活。

“藏語電影”的開創者,這句評價放在萬瑪才旦身上並不誇張,他拍攝於2005年的劇情長片《靜靜的嘛呢石》是中國百年影史上第一部由藏族導演拍攝、藏族演員出演,並且以藏語為對白的電影。他接下來的一系列創作《尋找智美更登》、《人與狗》等均在藏區以及更廣闊的視野中引起震動。

在拍攝和創作的同時,萬瑪才旦同時提攜對電影有興趣的藏區青年,將他們帶進藏人很難進入的電影圈。藏族青年導演拉華加正是高中時在電視上看到了萬瑪才旦的訪談,開始萌生從事電影行業的夢想。後來,拉華加進入萬瑪才旦的劇組,並在《塔洛》擔任執行導演,去年導演了處女作《旺扎的雨靴》。曾參與萬瑪才旦電影的美術師松太加、錄音師德格才讓也都拿出了自己的作品,其中一些在國內外電影節上收穫頗豐。藏族導演,作為一個富有才華和創作活力的群體被電影圈所認知,他們被定義為“藏地新浪潮”。

在文學作品、影視作品將西藏神聖化、奇觀化描述的同時,藏族導演幾乎在做同樣一件事情,祛魅和反思。他們更多從人而非族群的角度出發,呈現人的處境和精神世界,在萬瑪才旦的電影裡,延續著藏地傳統文化和現代文明之間的碰撞和思考。

《一隻羊》延續了萬瑪才旦一直以來的思考,不過使用了和此前截然不同的創作風格和電影語言,呈現出一個強烈風格化和寓言化的世界。

這是一個現實、回憶、夢境三重時空交錯的故事。怪誕的片名洩露了故事的緣起,卡車司機金巴在可可西里荒無人煙的公路上撞死了一隻羊,隨後又碰到了一位與他同名的殺手,進而展開了一段復仇與救贖的故事。

《一隻羊》是在萬瑪才旦同名小說和作家次仁羅布的《殺手》基礎上改編而成。上世紀80年代,隨著先鋒文學的興盛,西藏也湧現出一批作家,他們的創作多為魔幻現實主義題材。萬瑪才旦告訴第一財經,在看完《殺手》之後,他覺得很親切也很熟悉,他寫過很多類似的小說,但是那時候受到現實條件等多重因素制約,很難通過電影表現這樣的故事。“這一次有了機會,可以實現與以往寫作經驗更接近的表達。”

藏語電影之前很難有進入院線全國公映的機會,但從《塔洛》到去年松太加的《阿拉姜色》,慢慢在走進更多人的視野當中。可以看到,在萬瑪才旦導演個人品牌逐漸建立之後,資源開始對他的創作感興趣並跟進。這一次,王家衛的公司澤東影業是《一隻羊》出品方之一,為劇組提供了國際化的資源。音效杜篤之、配樂林強、剪輯張叔平,都是曾經和王家衛合作甚密的電影人。他們的加入,為萬瑪才旦新片所呈現的寓言式風格提供了技術上的支持。

除了漢族導演張揚拍攝的《岡仁波齊》拿到1億元票房,其他藏族題材電影在票房上並沒有產生多少熱度。萬瑪才旦說:“應該看到這樣的現實,中國電影市場還是以漢語為主的電影市場,所以面對少數民族題材這樣的電影,一定會有一個慢慢適應的過程,但我覺得肯定會慢慢好起來。”

在首映禮上,王家衛談到撞檔《復聯4》的事情:“從行業的角度,我們先定了這個檔期,《復聯4》定了之後,其他戲都走了,當然我們也可以走,但走到哪裡呢?在當下這個市場裡,藝術片的市場空間是有限的,我們終於有一條藝聯專線,如果我們退了,基本上等於自我放棄。”上映前夕,片方宣佈變更上映範圍,由全國變更為藝術電影放映聯盟及片方指定影城上映。

在工廠大門影業執行製片人王磊看來,雖然對於藏族導演及藏語題材電影的關注變多,但藏語電影的創作環境並沒有發生本質變化,這是他作為製片人在一線最深切的感受,由他擔任製片人的萬瑪才旦下一部新片正在後期當中。“從十年前到現在,可能製作經費稍微多一點,創作依然艱難,在面對國際市場的推廣也要花費更多心力。”

王磊告訴第一財經,藝術電影的生存空間比過去更好,但商業電影肯定是主流。“藝術電影沒有辦法和商業電影抗衡,肯定會被碾壓,市場需要更完善的藝術院線發行系統的建構。另一方面藝術電影成本低,回收壓力少,甚至很多藝術片回收情況比商業片好。這就是市場上還有藝術片的原因。”他告訴記者,萬瑪才旦的影片過去在法國、美國都有小眾院線發行,“中國的藝術電影能夠在國際上與其他國家電影抗衡,這方面商業電影還做不到。雖然藝術片資源更少,但是可以依賴創意,比商業電影做得更有意思,只是需要更努力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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