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老家有一種說法，空心的楓樹殺氣最重，千萬不能去爬。
嘲笑某個人得意洋洋便會說：“怎麼不爬到楓樹頂上去樂呢？”
從打記事起，我們這些毛孩子便對楓樹充滿了敬畏，除了冬天在楓樹下撿些掉落的楓果生火之外，是不敢亂攀楓樹的，哪怕樹上有鳥窩也不敢爬上去掏鳥蛋，因為楓樹上掛了許多稻草捆子，裡面包的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那些用稻草包紮起的東西不是別的，聽說是“包衣”（這是土話，其實就是胎盤。），很髒的，誰打開來看了就會背時。
不管是誰家生了孩子，或者牲畜下了崽，包衣是不能亂丟的，更不能讓狗給吃了，不然孩子帶不活，牲畜也養不大，會死掉。當然，最好的辦法就是用稻草紮起來，高高地掛在楓樹上，小孩子碰不到，狗也吃不到。
這種說法是不是真的呢？我的心裡一直有這個疑問。
那天，和我家關係不好的凹眼婆又生了個孩子，而且是個男孩，他們一家高興得不得了。孩子的包衣被凹眼婆的老公用稻草包了掛在楓樹上，我親眼看到的。
凹眼婆生孩子時是在夏天，還挺熱。第二天，颳起了大風，把凹眼婆老公掛在楓樹上的包衣給刮下來了，我也親眼看到了。如果被狗吃掉了那可就麻煩了，但我並沒有及時去告訴凹眼婆的家人，還有點巴不得狗快點來把包衣吃掉，讓他們家遭殃，誰叫他們老是欺侮我家呢。
大風過後是大雨，大雨過後天就放晴了，真是來得快去得也快。
凹眼婆的老公也怕掛在楓樹上的稻草捆子會被風颳下來，特意去看了一下，結果真不見了，樹下也沒有，頓時臉色大變。
縱然是天災，凹眼婆一家還是把此事賴到我們家頭上來，懷疑是我們嫉妒他們家生了男孩，趁著颳大風使壞。言下之意是，我們家的人用竹竿故意把他們家的稻草捆子挑下來害人，這真是太無理了。更可氣的是，竟然還懷疑是我乾的好事，說我最頑皮，上次就把鄰居家的煙囪給堵了。
猜疑沒有證據也不能亂髮飆罵人，但凹眼婆家急了眼，亂罵了一通。母親特意問過我是不是我乾的，我說沒有呀。母親信了我，說讓他們罵去吧，沒做的事兒他們要罵是罵自己。
到了這個地步，論講我應該把真相說出來，但不敢說，說了對方又會怨我沒及時告訴他們稻草捆子掉下來了，還會罵我是沒安好心故意隱瞞害他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讓他們罵去吧，反正經常無緣無故挨他們的罵。
後來，那孩子真就沒帶大，發高燒燒成了腦膜炎，死掉了。
對於此事，我內心有深深的自責，總覺得不管兩家關係有多僵，人命關天的事情應該不計前嫌及時告之對方，不能讓那孩子的包衣讓狗吃掉。唉，一切都晚了，悔恨也沒用。
自責感伴隨我度過了童年，而我一直沒有對任何人說，我怕別人說我心腸不好。
長大後，見識多了，我的自責感才消失了。
以前，村裡人的那種觀念和做法根本沒有任何科學依據，純粹是迷信的思想。
包衣其實還是一味中藥，吃了能強身健體，藥店都有賣。聽說有的醫務工作者不經家屬同意，還會偷偷把包衣帶出手術室給自己的親戚朋友吃，這是很不地道的。
現在，我搬到城裡來生活了。有個女人說她在網上買了包衣，放在冰箱裡一直沒吃，估計都臭掉了。雖然我現在膽子比小時候大多了，但還是想不通那東西為何敢放在冰箱裡保存，難道不會噁心嗎？不知她是出於什麼原因，竟然拿著那包東西來給我們看，我好奇也瞅了一眼，整個人幾天都不舒服。那東西用透明袋裝著，就像豬肚子一樣泛白，這怎麼敢吃呀。
上次回老家，我見村裡的那棵楓樹不見了，一問才知道被風颳倒了，便宜賣給了一個生意人，說樹幹可以做鹹菜缸的蓋子。
其實，很多年了，村裡人已經沒有把包衣紮在稻草裡掛在楓樹枝上的習慣，可能也是意識到那只是個迷信的說法，至於包衣怎麼處理的我不知道，到底離開農村這麼久了，很多風俗都有些陌生。
儘管兒時農村老家給了我不少難忘的傷感，但更多的還是快樂，至今，我對家鄉依然有著難捨難分的情感。我永遠愛著，家鄉的一草一木，還有純樸的習俗和人情。
（網絡圖片，圖文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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