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皇龙渡【二】

学校——皇龙渡【二】

作者丨韩永 摄影丨曹新庆

王小蔫的妹妹红玉,跟着皇龙渡村的李广信,偷着跑了。

王小蔫是乡里有名的老中医“王一针”的小儿子,自小因为患小儿麻痹症留下了病根,一条腿跛,说话还有点儿结巴。人们因为他蔫了吧唧的,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王小蔫”。

快三十了,还没找上媳妇。这小子,整天逼着老爹王一针用妹妹红玉给他换一房媳妇儿。

红玉自然不肯。她喜欢上了在她家药铺当学徒工的皇龙渡村的小伙李广信。广信身材魁梧,为人勤劳、善良。俩人被逼无奈,只好偷着私奔了。

乡长苏正河听王小蔫结结巴巴地把事情说完。他心里明白,王小蔫逼妹妹换亲,才把红玉和广信逼跑了。这都快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了,中国偏僻农村还有这样的封建残余思想,让苏正河感慨不已。但对王小蔫又没有办法,只好劝走了他,自己又连忙到征兵体检站去张罗。

路志鹏出了体检站,直接回了学校。远远地,南河乡高中,高大的校门映着冬日暖暖的阳光,静静地矗立在镇子西北角。校门口,沿着围墙,东、西各有一排白杨树笔直地站岗。白杨树的叶子早掉光了,只有稀疏的枝条,随着风儿哗哗拂动。白花花的大树腰身,似乎也要昏昏欲睡。

还没到中午,校门口静悄悄的。一想到快要离开这熟悉的学校了,志鹏心中顿时升腾起一股留恋之情。

进了校门,是一条笔直的土路,将校园一分为二。左边是大操场,操场北边是大礼堂。右手边是十几排老平房。前边几排是老师们的办公室和宿舍,再往后就是高中各班的教室。土路两边也种着高大的白杨树,间或有几棵大柳树,早都落光了叶子,几只麻雀落在上面,呆呆地出神。

志鹏脚下不自觉地走向自己的教室,右边第四排第一个教室就是高二•二班。教室里正在上课,传来了同学们整齐诵读古文的声音。志鹏略一犹豫,转身回到前边第二排教师办公室。

在乡高中任教的老师们中,教体育课的吴刚老师和志鹏关系最亲密。吴刚两年前刚从师专毕业,高大的个子,爽朗的性格,很对志鹏的脾气。志鹏感觉他就像是个大哥哥,没有其他老师那么严肃,非常和蔼近人。志鹏喜欢上篮球,也是受了吴刚的感染。两年的交往,志鹏和吴刚老师早就处成了“铁哥们”。

还没走到美术体育组办公室门前,吴刚那特有的大嗓门,带有豪爽气概的男高音就传了过来。

学校——皇龙渡【二】

鹏一边喊,报告,一边随手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吴刚正拿着一张奖状,眉飞色舞地和同屋的美术老师老谭连说带比划。

“吴老师,谭老师。”志鹏走进办公室,随手关上门。屋子里点着煤炉子,炉火正旺,一只水壶呼呼地冒着热气。

“哟,中尉来了。”吴刚叫着志鹏的绰号。这是乡高中篮球队蓝队队长的专称。志鹏在篮球队司职中卫,和部队里的“中尉”同音,于是大家就乐得给他取了个绰号“中尉”。

“体检完了吗?”吴刚知道今天志鹏去参加征兵体检,很关心地问。

“嗯,让回来等家访。”志鹏一边回答,一边在火炉旁的条凳上坐下来,伸手烤火。

“好啊,你小子,很快就成真正的中尉了。哈哈,中午俺请你大餐一顿,提前给你送行啊。对了,叫上你们蓝队的队员,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吴刚说笑着,一边挪过俩步,把手中的奖状递给志鹏。

“你看,上次地区篮球比赛,咱们学校夺了个全地区第二名,这可是咱们南河乡高中历史上最好的成绩啊。只是啊,这奖状刚到,你这篮球队队长却要去当兵了。”

教美术的老谭老师,谭春学,戴着厚厚的眼镜,两手端着茶缸,暖着手,一如既往慢条斯理地围着火炉慢慢踱步。

“嗯,到部队锻炼锻炼,也不错嘛。嗯,百炼成钢嘛。”老谭老师喝一口茶,说一句,不急不慢。

“那谁,红队的苏小波,也去征兵站体检了。”志鹏一边在炉火边烤着手,一边用不屑的口气说。

“谁?苏明波?他也要去当兵啊?……”吴刚还不知道苏明波也要去参军。

“你俩都走了,篮球队就没有主力了,这家伙闹得,俺成孤家寡人了……”

“苏明波?”老谭老师也吃惊似的自言自语,“乡长家的公子啊?嗯,这个……有点意思……”

中午放学,吴刚和路志鹏,还有学校篮球队蓝队的队员们,有说有笑地在学校南门对面的乡政府食堂,大大地搓了一顿。吴刚破费地要了几个菜,几笼蒸包,一方面是犒劳犒劳这次得奖的队员们,另一方面是为路志鹏提前送行。说实话,他还真有些舍不得让志鹏走。

吃过饭,志鹏回到宿舍里收拾了一下。下午继续到班里上课。老师讲了些什么,他也没听清。心里乱乱的,有好些事儿,没有头绪,乱成一团。今天是周五,下午两节课,放学就可以回家了。主要是,志鹏又可以和小云一起回村里了。

第一节课后,志鹏悄悄地去学校卫生室帮着小云的爸爸买了两盒药。

李舒云的爸爸李文齐是村子里出了名的“药罐子”,因为祖上是个小地主,出身成分不好,半辈子戴着“地主崽子”的政治帽子。

李文齐从小身子文弱,精瘦的小个子,加上解放后经历的这场、那场政治运动,养成了见人弯腰的毛病儿,连走路都一跩一跩地,似乎要费去他大半力气。李文齐劳动不行,却有一手绝活儿:吹喇叭和唱戏。真应了那句老话:隔墙吹喇叭——名声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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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齐有一儿一女。大儿子李前进初中没毕业,在家务农。小女儿李舒云,自小聪明伶俐,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给李文齐挣足了脸面。

舒云娘是四里八乡闻名的巧手儿,针线活做得,那叫一个好!有一回,她随手绣了一副鞋样,上边俩只喜鹊儿站在腊梅枝上叫闹,她说这是“喜上眉梢”。细密的针脚,鲜活的颜色,跟真的一样。手把儿如此利索的娘,打理出来的姑娘,也毫不逊色,舒云灵动细致,人见人爱。

舒云娘还是个好脾气,志鹏娘去世的早,志鹏家的针线活儿,她一直帮衬着,教志鹏的俩个姐姐学做针线活,还认志鹏当了“干儿子”。

志鹏要去参军的事,以前和小云说过。但是今天去乡卫生院征兵站体检,小云还不知道。志鹏心里也想不明白:从小学开始,十来年同学下来,原来自己对小云一直大哥哥般的爱护,现在却多了些许理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特别是上高中以后,由于分班,小云分到一班,自己分到二班。虽然在学校里也是常见,但内心里却逐渐生出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的感觉,时有时无。

志鹏总想能常常碰到她,有时只是远远地看着,有时只是擦肩路过,彼此笑着点点头,打个招呼。志鹏就会感到心会嘭嘭乱跳,脸也会发热好一阵子。可是自己也说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呢,哎!

不过,志鹏还是很渴望和小云在周末一起回村。那段二十多里的乡间小路,几个同学相伴着说说笑笑,都是青春年少,也不觉得累,风一样你追我赶,太阳下山前就到家了。

下午放了学,志鹏照例早早地在校门内东边第三棵白杨树下等着小云。每个周末,志鹏,小云,还有乡农技站的许可,同村的李志飞四人都一起回家。

许可是乡农技站站长许大匡的儿子。许大匡是下乡知青,刚下乡时就在皇龙渡村。路成顺对他相当照顾,俩家交情很深。许可自小就和志鹏、舒云还有同村的李志飞一起读完小学,初中,高中四个人又到了一起。

后来许大匡调到了乡农技站,但是家还在皇龙渡村。假期时,许可总爱去找志鹏,经常在志鹏家,同吃同睡。几个小伙伴天天钻到黄河里去戏水,捉鱼,摸蟹,亲密得就如同亲兄弟。

可巧,上了高中,许可虽然和李舒云分到一班,但是还和志鹏一个宿舍,多年的相知,彼此亲密无间。心里有什么话,也互不相瞒。志鹏心里对小云的喜欢,唯一就告诉了许可。

许可和李舒云同班,且是前后桌。自然而然地成了志鹏的”密探“,把舒云的学习情况,心情好坏,无论巨细,都会转告给志鹏。所以,虽然志鹏和小云不在一个班,对于小云的情况,他还是相当了解。

志鹏不自觉地就是喜欢打听小云的事情,也喜欢把自己的事情倾诉给小云。

许可回到宿舍,本打算和志鹏、小云,还有路志飞一起回家。可是看到志鹏好像有心事,欲言又止,马上明白过来,随之找了个借口,拉上路志飞,让志鹏别等他们,就先抬脚走了。

志鹏当然明白,许可这是为他创造单独和小云在一起的机会。感激之余,自己心事被人看破又让他有些尴尬,心里更局促起来。本来打算和小云说的话,又不知从哪儿说起了。

李舒云背着书包过来了。

志鹏的心又开始加速跳起来。

小云今天穿着一件天蓝色的小棉袄,藏青色的学生裤,包裹着她娇小细弱的身体。老粗布的书包镶嵌着粉色的花边,斜斜地背在肩上。

远远地,在一大群拥挤着走出校门的学生中,志鹏一眼就找到了她。

志鹏也很奇怪,自己怎么就能在那么多人中迅速准确地找到她?

她身上真有一股强有力的磁力,猛烈地吸引着志鹏的视线。

一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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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鹏扬起手和小云打招呼,一边解释许可和李志飞有事先走了。太阳懒懒地斜挂在天上,无精打采的样子,阳光洒照在小云年轻的脸上。冬日的冷风撩拨起小云的长发,更增添了她几分活泼的朝气。

两人随着大家走出校门,向右拐,志鹏骑上自行车,稳稳地把着车把儿,小云跳到后车座上坐好。顺着公路,出了镇子。

这个时刻,对于路志鹏来说,是最美妙的时刻。他骑着单车带着小云,风从耳边呼呼而过。志鹏清楚地体会到小云的气息,他一边抑制着少年内心的澎湃,一边听小云说着班里的事情。

天气不太冷,小云今天情绪不太高,一定是昨天物理测试成绩不太理想,这是许可昨晚告诉志鹏的。志鹏想换个话题,逗小云开开心,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

学校——皇龙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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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柳,原名韩永,又名铁马冰河。黄河入海口东营人氏,喜诗歌随笔。缓一缓红尘匆匆,关心花香鸟语,岁月静好,清香永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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