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姚哥历险记 』001 阿撒哈拉肖留就擒记
那天,姚哥送我一幅画——一个妈妈推开窗户,怀里的小姑娘惊喜地发现阳台上一群小麻雀正叽叽喳喳叫得开心。他说真实的情况是那窗户一开,麻雀就飞走了,但艺术可以把世界上不曾存在的美好留下来,让它更加完美。
而我有的时候看姚哥的画,会有一点恍惚,总觉得那个留着大胡子,动不动提把刀瞪着眼睛跟人玩命的姚哥,和画作中的艺术境界不相干。
姚哥是个传奇,他的作品兼得东西方文化的浸渍,博采两者之长独树一帜,因为一张画出了名,美国总统曾专门请他去过白宫。
纯靠画画,老姚在美国打下了数以亿计的身家(美元),出自我国的画家在大西洋彼岸能玩得这么成功的并不多,老姚的画卖到世界各地,他的画廊如今在京城也算一处宝地。
但我还是决定不用他的真名。传奇的背后其实都是眼泪,尤其是平民出身的,就算你全凭本事,依然难免每日如履薄冰。何况有趣的事情往往涉及隐私,世间多的是羡慕嫉妒恨。我们之间没有一分钱的利益往来,而姚哥把我当朋友,我何苦让朋友不自在?于是只好在称呼里做了个小手脚。
谁也不知道哪块云彩会下雨,哪根萝卜上带着泥,比如姚哥的大胡子算是有名,这胡子他蓄了有二三十年,平时看来有几分仙风道骨,愤怒起来须髯戟张,更添男儿气慨,可是这一把胡子在日本却给他带来了麻烦。
那一回他是到日本去领奖,前一天举办了仪式,晚上中外友人觥筹交错,东瀛小姑娘一口一个“先生”叫得老姚骨酥肉麻,第二天到机场的时候,还有些飘飘悠悠,不在人间的感觉。
正在按照常规排队安检,老姚忽然觉得两臂一紧。事后姚哥自己回忆:“毫无反抗能力,两条小腿紧倒腾,跟抬轿子似的,一转眼就让他们给端到旁边的办公室了,连呼救都来不及。”
这实在不大正常,要知道姚哥可是从小一路打上来的,川藏线上留名,古格荒原打狼,拳头上立得人的一条好汉,虽然如今年岁大了点,但根底还在,动起手来三五条汉子难以近身,怎么会如此轻易被人被收拾了?眼神余光隐约看得出架自己的是两条矮壮的汉子,虽然穿着便衣,那份警务精英的彪悍依然脱颖而出。
看来不是姚哥的战斗力差了,而是术业有专攻,人家专门是拿人的。
最终,姚哥决定暂时不作反抗,看看形势再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是你们让我来领奖的,如今却要打要杀的架势,什么意思?姚哥很瞧不惯这些日本人两面三刀的嘴脸,很想看看他们能说啥。
进了办公室,这两位却根本不和他交流,只是把他往椅子上一按便退到了一边,迎面一个目光冷峻,身穿西服的警官慢慢地踱过来,满脸都是骄横和得意,弄得老姚莫名其妙。此人盯着老姚仔细看了看,然后便开始一言不发地绕着我们这位大哥转圈。
老姚的目光便也跟着他转,眼看转了三四圈,老姚只觉跟得头眩,正想告诉他别转了,有话直说就好,大家都是文明人,咱们又不是拉磨的驴…..
正在此时,那位警官正转到老姚对面,忽然发出一声咆哮般的怒吼。
这一句,因为前奏如此之长,姚哥记得简直是刻骨铭心。他说,这位日本警官喊的是:
“阿撒哈拉肖留!”
啥?老姚的日语本来就不地道,再让他一吓完全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本能地开始解释,翻译成中文大概就是:“我的,中国的,画家的干活,你的,凭什么,抓我的,干活?”
看到老姚还是“不老实”,那位警官真的震怒了,冷笑一声,一把将桌上的本册抹到了地上,把手指指到了老曹的鼻子上:“阿撒哈拉肖留!麻袋路有!”
“麻袋路有”是“等着你呢”的意思……这时候,老姚才猛然想起来什么是“阿撒哈拉肖留”——那不是日本著名的大通缉犯,奥姆真理教教主麻原彰晃的名字吗?
此人本名松本智津夫,一手推动了日本邪教组织奥姆真理教的一系列罪行,当时因为制造了东京地铁沙林氏毒剂事件,正处于在逃之中。这一事件造成13人死亡,6000多人中毒,让日本社会陷入一片恐慌之中,所有日本警察都在寻找这个家伙的下落。
后来,麻原彰晃是在自己庄园的秘密夹层里被捕的,实际上他视力不好,很难长途出逃。
然而,日本警方依然在各个交通要路如临大敌地追捕这个恶魔。姚哥……他当然和麻原毫无关系,但偏偏有着一部和麻原一样的大胡子,还有一双十分近似的细长眼睛!
如果自己被当成麻原给抓去,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那事情可就大条了。老姚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马上用最急切的语气表明自己是中国画家,与麻原没关系,并且拿出护照来给对方看。
但对方却似乎认定了他,告诉他不要再装了,即便使用假护照也于事无补。其实后来老姚想起来,这位警官也曾说过等着指纹鉴定师过来,马上就能确定你的身份!但情绪激动的老姚根本没听清,怒火上涌只觉得他是欺负中国人,哪儿还管这么多,蹦起来便要跟那个日本佬单挑。两个后方的日本便衣警察连忙出手拦住。
正在一片混乱之中,忽听门一响,进来一个妖娆的“妇人警官”,就是日本的女警察。
但见这日本女警一进来便对着长官高喊:“其嘎五,其嘎五尤,红都尼丘国库进诺嘎卡德苏尤!(弄错了,弄错了啊,真的是中国的画家啊!)”
那位日本高级警官一愣,看看老姚,满脸的不信。
这时,那个日本女警察伸手把一张报纸递了过去。老姚余光一扫,只见文化艺术版上正有他获奖的消息,自己在一群日本画家众星捧月中得意洋洋。
这回,轮到在场的日本警官们发愣了,两个便衣警察再看老姚,已经是不知所措,看看报纸,再互相瞅瞅,不好意思地对着老姚鸡啄米一般鞠起躬来。
眼看事情走向解决之路,那位高级警官,却脸憋得通红,看看老姚,看看报纸,又看看一旁贴的麻原照片,还是对着女警官发出了一连串嘟嘟囔囔的话语,只是气势再也没有那么盛了。
那位女警官皱着眉听完,无奈地摇摇头,对老姚说:“抱歉啦,您可以等一下我们的指纹鉴定官员确认一下吗?”
十成麻烦已经去了九成,老姚也无意难为人家:“好吧。”
真金不怕火炼,亲儿不怕化验。结果自然不必说。
整个过程中,那位日本高级警官一直愣愣站在那里,等结果出来,他忽然发出一声苦笑,自言自语道:“怎么有长得这么像的啊。”然后发出“嗨”的一声,走到老姚面前,五体投地地扑倒在地,口中念念有词。
既然自己没事,老姚无意扩大事端,气也消了,也感到了对方的歉意,便主动表示原谅他了,日本警方恭恭敬敬送老姚上飞机,这件事也算就此结束。
老姚说,我怕不原谅,他来个切腹自尽啥的,那就麻烦了。
萨史公曰:弄错了,就道歉,而且总算有个道歉的样子,老姚又没什么损失,原谅了也就算了,但某种歉意诚恳之外还忙着清楚地表达着:没出门就漏油的依法应该按三包处理,本来就不该退,但“无论如何”还是给你换是因为我们仁义……
怎么就接受了呢?怎么着,也该有个五体投地的架势吧。或许,也是怕人家切腹自杀?
中国人真是太老实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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