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老家住过一年。
在老家的村办小学念书，幼时一直把这段回忆视为痛苦，而不愿想起。
如今再回味时，在老家的一年光阴，比后来回到镇子上度过的六年的光阴，都值得回味。
童年果然还应该是泥土的清新气，而非钢铁的锈味和混凝土的灰尘味。
先说回老家的原因，因为父亲的车祸离世，老一辈人商议半天，决定让我和姐先在老家住一段时间再说。
后来长大了和妈闲聊时才知晓具体原因。他们的协议是：老妈去工作，负担我和我姐的生活费，爷爷奶奶负责我们的生活。
老家的乡村小学，需要自备桌椅。爷爷用木头做了两个桌椅，让我和我姐自己扛上教室。扛着扛着累了，把桌子放在土路上，坐在桌子上休息。
抬头四望，发现自己坐在春天里。阳光晒在身上很舒服，手边就是抽芽的树木，生长的庄稼和河水流过桥底的声音。
从那以后，每次到春天，就会想起这个片段：我坐在桌子上，桌子立在春天里。
很快交了朋友，都是一些现在记不得名字，记不清脸的朋友。
在学校和庄子间，有一条大路，偶尔会有拖拉机驶过去往集市上，跟着他们我学会了扒车。
每当放学，有拖拉机驶过，我们就趁着司机不留神，扒上拖拉机后座，让拖拉机捎上一段路。
这还得看运气，若是碰到脾气好的，只会大声疾呼危险，让我们下去。若是碰到严苛的车主，则难免一顿臭骂。
当然，坐车的时间少，更多的就是走回家。在路上，听朋友聊他爸爸讲给他听的“黑武器”，那是一种能瞬间消灭一个城市的武器。
后来问他什么是城市，朋友解释说就是几千个庄子那么大的大庄子 。哦，听着真厉害。
有的时候贪玩，天黑后才回家。老家没有路灯，但可以借着星光和月光回家。走到家门口会有一盏白炽灯，冒着黄光等我。
若是中午的米饭剩余很多，晚饭就会是炒饭。奶奶做饭重油重盐，一碗炒饭，吃到碗底，会飘着一层油。
但浪费粮食是绝迹不敢的，所以童年满是从油里捞饭的经历。
晚上关灯之后，奶奶会偷偷塞给我一个煮鸡蛋。
小时候羡慕堂弟，每次他回家时，奶奶都宠着，一度让我很是嫉妒。现在想想我还有鸡蛋吃，还是一天一个，原来我才是得宠的那个。
过了一年，叔叔长辈和老妈都觉得我们的教育是个大问题，就又把我和姐接回镇上。
苏北乡镇，烟火气十足
一个小孩的辛苦而认真的乡镇生活。
小时候，喜欢的东西都很奇怪。
比如生日那天，当我知道可以提一个要求或者要礼物时，只想要一顿泡面。可能小时候生活真的很艰辛。
关于童年的回忆，都是片段化的。比如小时候元宵节，家里的风俗是汤圆里面藏硬币。妈藏了一个一元硬币被我吃到了。
后来妈和我说，这个游戏玩结束了，要把钱还给她。固执的拒绝，直接攥着硬币离开家。
把硬币藏在路边捡的火柴盒里，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踢石子。
洗净冲干的一元硬币，塞到里面。
一边踢石子，一边想了很多事情，虽然现在回忆起来，不知道七八岁的脑瓜里究竟能想些什么。后来还是把硬币还给了妈。
一开始住在家院子里，小学二年级时，小到没法走着上学，妈总是拜托邻家叔叔，顺道捎我和姐一段路。
可能是孤儿寡母，邻居家叔叔也实在不好拒绝。但麻烦的是，邻家叔叔家是三个小孩。一辆摩托车做五个小孩，明显是超载。
我们是五个，比他们多一个
有一天被拦路警察逮到，扣了驾驶证，邻家叔叔只好央求着先送他家三个小孩去学校，在回来载着我和姐上学。
那天早上七点半，我和姐站在花园口的警察岗亭，等着那个叔叔来接。过往全是疾驰而过的车辆，每过去一辆，都像被目光鞭打过一样。
后来叔叔骑着摩托来接我们时，我坐在车后面没有想往常一样抓着叔叔的衣服，只是努力自己扶住摩托车的车架。
小时候的岗亭，可没这么新
三年级，勉强能记路了，我便开始独自上下学。
因为别的同学都是接送，自己一个人只能没事找事玩。想着从学校走到家究竟需要多少步，然后低头数着步伐，独自计算。
最后默数的步数还用粉笔写在马路边上，记得是两千三百多步。
写这个当然不是为了抱怨什么，世界本该如此。
只是自此后凡是我自己能做到的事，就绝对不会麻烦别人。小时候笨，这些事总要一件一件学，还好，我学的挺快、也活得挺好。
后记
记忆中和妈没有太多交集。但这么记忆着、这么写着。我突然发现，原来我和妈的交流都在不经意之间发生的。
时间真是好东西，因为再多的悲伤，经过时间冲洗都会淡化。
借用一句漫画对白：只要活下去，总有一天能够笑着说出今天的苦难。
有一次问老妈，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不止一次把自己带入她的角色，发现自己肯定会被生活压死的。
老妈笑着说“就这么过呗，今天巴望着明天，明日巴望着后天。然后就过来了。”
看着我一脸不信的表情，老妈笑着补充道，当年也想着去买彩票，想着若是能中个五百万，所有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在老妈这一句话中，我听到了人世沧桑。
从小到大，看过太多形容苦难的小说。那些小说主角的困苦经历，都不及我妈这一句娓娓道来有力量。
果然能笑着说出的苦难才是真的苦难。
因为当你度过那段时光，再回头看去，就是满满的幸福感和成就感。
（部分图片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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