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寧河流域(子洲段)的文化形態

淮寧河流域(子洲段)的文化形態

子洲縣是1944年1月經陝甘寧邊區政府批准設立的新縣。境內版圖建縣前分別屬綏德、米脂、清澗、橫山(懷遠)縣管轄,其中原綏德、米脂、清澗境域佔多數。正因為子洲縣由四縣版圖組成,而這四個縣份正是陝北文化的代表區域,所以,子洲縣就成為陝北文化的核心區、代表區,同時,也是最具特色區。傳說堯舜時,曾出現過“洪水時代”,整個大地,浩浩渺渺,一片汪洋,水面上只有星星點點的小陸地,是人類的棲息之地。這些陸地稱“州”,大致有九大塊,所以華夏大地也稱“九州”。有“洪水時代”,才有後來的“大禹治水”。在先民的心目中,最可怕的東西有二:一為洪水,一為猛獸,以至我們現在還把可怕事物形容為“洪水猛獸”。古人畏懼洪水,所以,最初多依山而居,是故,仰韶文化與龍山文化遺址多在山上;“洪水時代”結束,先民苦於要走好長崎嶇小路下山挑水、背水,才逐漸“逐水而居”。“逐水而居”既改善了生存環境,又優化了生活條件,應是人類文明的一大進步。江河湖海是生命之源泉,人類只所以逐水而居,就是為了讓生命得以滋養。水在滋養生命的同時,也滋養了文化,孕育了文明。無論是大江大河,還是小溪涓流,概莫能外。河流與文化有著密不可分關聯,每一條江河都可滋養出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江河流域都有自己的獨特文化形態。我們完全可以這樣說:一條江河中湧流的不僅僅是江河之水,還流動著與流徑相符的文化脈流。尼羅河滋生了古埃及文明,密西西比河誕生了北美文化,南亞聖河恆河流淌著古印度恆河文明,我國的黃河孕育了龍山文化與仰韶文化(即農耕與獵牧文化),長江滋長了河姆渡文化與漁業文明。水的流域不同,其文化性格必異。“文化走水不走山”,作家狄馬先生所言極是!子洲境域版圖狀若楊樹葉,其上分佈有三條河流,一為大理河(古稱平水,又稱大力河),一為小理河(古稱小力河),一為淮寧河(舊名懷寧河,《水經注》稱其為走馬水),三條河流源頭不同,走向相同;流徑不同,文化形態也各異。

下面約略說說淮寧河流域的文化形態。

淮寧河流域開化較旱,境內龍山文化遺址很多,被人們俗稱為“米麵場”。傳說其上游有橋山,葬黃帝。黃帝是中華民族的始祖。《史記》雲:“黃帝崩,葬橋山”。《皇覽》曰“黃帝冢在上郡橋山”;《地理志》雲:“橋山在上郡陽周縣,山有黃帝冢也”;《括地誌》雲:“黃帝陵在寧州羅川縣東八十里子午山。地理志雲上郡陽周縣橋山南有黃帝冢”;陽周,隋改為羅川。《爾雅》雲:“山銳而高曰橋也”。文獻記載,西漢王朝建立,劉邦入關,曾強調祭祖的重要性。《史記·封禪書》載漢武帝“北巡朔方……祭黃帝冢橋山”。朔方當在陝北北部,與《皇覽》“黃帝冢在上郡橋山”相吻合。《通典》載:“後魏文武成帝東巡,歷橋山,祀黃帝。”到了唐代宗大曆5年,於今黃陵縣之橋山西麓建廟並規定按時祭祀。宋太祖開寶年間,移廟址於今址,祭祀活動相沿不斷。唐朝建都西京長安,唐代宗只所以捨棄上郡橋山黃帝冢,在黃陵橋山新建宗廟設黃帝衣冠冢,完全是為了祭祀方便(黃陵沮水河畔之橋山較之上郡橋山,距西京長安近好多路程)。這倒讓我想起一個笑話來:有一大款兒,因祖墳處地距家較遠,自己懶得去祭祀,便打發他的兒子去代勞,不料兒子也懶,走到山下朝著山上的祖墳說:“爺爺,奶奶,我也累了,麻煩你們自己下山來取吧!”說罷,就在山下焚化香紙,拋灑祭品,算是完成了父親交付的任務。唐代宗也實為一懶蟲,他舍上郡陽周縣附近之橋山,擇距京城較近之黃陵橋山,完全是一種懶漢做法,他這一懶,給官家帶來了方便,卻給以後黃帝冢的考證與界定,設了許多疑惑,以至於讓許多學者史家為“橋山”而不間斷地打筆墨官事。

淮寧河流域(子洲段)的文化形態

春秋戰國時,淮寧河流域已居有不少先民,前些年官王岔村出土的青銅壺、鼎等便是明證。秦漢時戰事頻仍,傳說裴家灣鎮的周陽坬即古陽周縣,是囚蒙恬處。園則坪村附近河灣有巨石,狀虎,據說是漢李廣將軍所射之石虎(唐代詩人盧綸的古詩《塞下曲》“林暗草驚風,將軍夜引弓。平明尋白羽,沒在石稜中”寫的就是李廣射虎故事,故事的發生地就在懷寧河川)。漢時這一帶森林茂密,植被很好,時有老虎等猛獸出沒,何家集鎮眠虎溝村,據說,過去有老虎在溝中打盹睡眠,故名。

淮寧河流域(子洲段)的文化形態

有狄文化遺存。淮寧河(舊為懷寧河),《水經注》中稱“走馬水”,因河槽狹窄,水流湍急,迅如奔馬,故名(過去流量很大,是長年河,不是季節河),其上游又名“重耳川”。周惠文王二十二年(前655),晉公子重耳奔狄,在狄地取妻生子,度過了十二年的逃亡生活。晉公子重耳即春秋五霸之一的晉文公;晉公子重耳奔狄避難的狄地當為現今淮寧河上游澗峪岔、南溝岔、何家集一帶,當地人現在仍稱這一域段為“重耳川”;傳說晉公子的隨從介子推“割股奉君”的故事,就發生於此,當地世代傳有寒食節吃冷食、清明節前蒸“子推饃”與“抓髻”的習俗。男女訂婚後,每年清明節前,都要互贈面花,女方給男方送“面老虎”,寓意男子虎虎有生氣;男方給女方送“面抓髻”,寓意女子已成禮綰髻,是知禮數、懂規矩的成年女子了。“面抓髻”的形狀極似春秋時女子髮髻,故名。

尚武好強,有邊塞遺風。唐宋時,懷寧河川是西夏南下通道,是唐宋抵禦西夏南侵要衝,建有綏平寨、懷寧寨等寨堡。一度時間還分別建過縣制。有不少充滿神話色彩的傳說。人多尚武好強,有邊塞遺風。清末,拓老闆敢冒死發展哥老會,公然反清,有反抗精神。民國初年,抱打不平的高樹林(人稱高老麻,滿臉麻子,故名)在老君殿集頭,折斷紅條鞭杆剜掉清澗縣稅官王明雙眼,其強悍兇殘可見一斑。蘇帖一里、蘇帖二里千數人自帶乾糧,浩浩蕩蕩到清澗縣城“鬧官”,足可說明這一流域的民眾有凝聚力,素有聚眾造反精神與傳統(實則是官逼民反)。20世紀90年代,裴家灣民眾狀告鄉政府,也應是“民國鬧官遺風”。裴家灣鎮的龐家溝村出過全軍戰鬥英雄龐國興,其紀念碑現高高屹立在淮寧灣河畔,是青少年“德育”基地。

禮俗濃厚。拓家峁、淮寧灣等村,一直有清明節族人集體上祖墳祭祖習俗。婚俗與喪俗禮儀繁瑣,“白事”多辦“出鼓家祭”五天事。男子善交往,重情義,為朋友敢兩肋插刀,慷慨相助。男女都好客大方,很少有小家子氣。善結義,喜聚集,愛幫襯,凝結力強,樂善好施。愛顯擺,好大氣,敢為人先,不甘落後,風雲人物層出不窮,“煤販子”全國各地都有其身影。

宗教信仰風氣濃盛。元至正七年(1347),“重耳川”花寺灣村的華山寺建成規模宏大的萬佛洞,大小摩崖石窟內鑿雕有大小石佛近四百尊,華山寺萬佛洞遂成聲名遠播的西北名窟。20世紀50年代末與60年代初,因修公路與水利工程,華山寺萬佛洞遂遭破壞,幾百餘尊佛像炸燬殆盡,只剩下一尊小殘石佛,孤零零地踞於斷崖之上,其情其狀,甚是可憐。民俗專家張俊誼曾做詩云:“萬佛而今餘一佛,一佛猶自佑萬民”。2014年,村民崔劍鋒等自發籌資百餘萬元,啟動了“華山寺石窟復修工程”,並於是年6月動工雕刻釋迦牟尼巨大石像,12月,佛像雕竣。新落成的巨佛身高17.8米,身寬11米,選用本地青石切塊雕鑿組裝而成。造像形象莊嚴,體貌端莊,神態自然,表情沉靜,充分體現了子洲石雕藝人高超的雕鑿技藝。此石佛是西北又一大石雕造像。淮寧灣雷珠山娘娘廟、裴家灣佛廟圪塔、老君殿封家岔,以及劉家塬紅門山等廟會一直很紅盛。一些地方巫文化遺風尚存。

重農桑。旱作農業一直備受重視(而今仍全縣領先),土地廣而肥,農人勤快,精於農事,家境多殷實。有植桑養蠶傳統,古老的桑樹隨處可見,特別是何家集一帶,造型奇特的古桑已成曠野搶眼風景。婦女心靈手巧,多是紡織及縫紉能手,也是製作“面花”高手。

民間文化獨特。有不少村莊,人人會唱“道情”,形成了一個個“道情窩子”。老君殿鎮張家坪村的“二鬼摔跤”很有名。“審錄套曲”是保留得最完整的民間唱本。拓開科、封樹生、曹宏先等民間說唱藝人很有名氣。秧歌分文武場子,喜歡“打彩門”,有不少有名“傘頭”。後起文化名人狄馬、朱佔平、張延溪、惠夜傑等都有文化建樹!

重視文教。早在宋代,懷寧寨就建有廟學(相當於書院)。據元好問1245年為馮延登寫的墓誌銘與神道碑記載:馮延登金泰和元年(1201年)知懷寧寨,懷寧先無廟學,君為伐縣中長生柳,取以為材。廟甫成,有芝十八莖生大成梁殿間,時人異焉。清光緒版《山右石刻》叢編第三十八卷也有記載:馮延登由德順州軍事判官“改知懷寧寨伐官柳建廟學芝生廟梁間人鹹異之。”據說薛家城子一個農人保存一塊殘碑,碑文乃宋代名人黃庭堅親筆書寫,如果是真的,那殘碑就是國寶了,就是國家一級文物了。淮寧灣出過進士王之導,傳說翟家河、進士溝也出過“歲進士”。老君殿鎮的張家坪被人們譽為文化村,出過解元(鄉試第一名舉人)張瑚樹,曾執教於綏德雕山書院。老君殿鎮清末民初就設有清澗縣第四高小,黨的早期活動很頻繁,很有影響。文脈仍在延續,群眾供書之熱情非常高,考入名校的學子頗不少。有尊師重教好風尚,紅柳灣村民為已故老教師劉文業樹碑立傳就是很好的例證。

旅遊文化資源豐富。有歷史名地重耳川;有風光美麗的淮寧河;有“面花之鄉淮寧灣”;有古城堡綏平寨、懷寧寨;有高原奇觀黃土坬;有白地坬紅泥土柱;有華山寺與紅門山巨佛;有南川名鎮老君殿及陽春樓等等。其中的黃土坬為子洲八景之一“黃土奇湫”。黃土坬是裴家灣鎮黃土坬村的一個天然壩,當地人稱其為“湫灘”。據《續文獻統考》載:“明隆慶三年(1569)八月,黃土坬山崩裂成湫”。此壩形成至今已歷四百多個年頭,淤地面積已達一千餘畝。這個天然壩的形成不僅有神奇的傳說,而且還有許多解不開的謎團。其一,這個天然壩的壩堰能隨著湫灘地面逐年淤泥的增高而自然增高,根本用不著人工加築。其二,湫灘內平時無水,遇大雨山洪流入湫灘,無論積水多深,隨即滲入地下,湫內復若洪前,不知水從何而滲漏。1977年一次山洪,湫灘內積水約50萬立方米,然而不到20分鐘就全部洩完,而湫灘內幾乎找不到滲漏的痕跡,只留下一兩個螺旋狀的淺淺小土窩,人畜走在土窩上面,卻不會下陷。奇怪的是,這樣的小土窩並無定所,這次山洪後在此處,而下一次山洪後又出現在另一處,永遠不會重複出現在同一個地方。其三,湫灘內經常會發出類似牛哞的怪聲,村人稱其為“土牛嚎”。這種聲音的發出,不分季節,沒有固定的時間,也與氣象無關,即便就在風塵不動的天氣狀態下也時有出現。其四,湫灘內有一眼水井,井水天旱不降,雨澇不升,永遠固定在一個水位上。即使有數人汲水,那水位永遠保持不變。其五,湫灘內種植大片葦子,用這裡的葦葉包的粽子,即使在盛夏,也可保鮮七天;而用其它地方葦葉包的粽子保存三天就發餿變酸了。葦子可編葦蓆,據當地老年人說,清朝及民國年間,清澗縣府每年要黃土坬村上繳一百塊葦蓆,以抵“皇糧國稅”,黃土坬村民以席抵稅,從不繳納現銀,沾了葦子的大光。黃土坬是當地農民旱澇保收的“聚寶盆”,是陝北黃土高原上的一處奇特景觀。多年來,中省水利部門組織有關專家技術人員多次到黃土坬考察,但對這個天然壩的諸多奇異現象百思不得其解。黃土坬這一高原奇觀之謎至今尚未解開。2014年秋,著名畫家劉文西率黃土派畫家三十餘人來黃土坬採風寫生,並將其命名為“藝術寫生基地”。

1947年3月下旬,毛澤東轉戰陝北,沿淮寧河川上行,先後在裴家灣鎮邱家坪村、何家集鎮高家塔村小住過。在途經子長縣澗峪岔之莊果坪時,於馬背上吟就《張冠道中》五律一首。此乃軍旅詩、邊塞詩:“朝霧彌瓊宇,征馬嘶北風。露溼塵難染,霜籠鴉不驚。戎衣猶鐵甲,鬚眉等銀冰。踟躕張冠道,恍若塞上行。”我們從詩中“征馬嘶北風”與“戎衣猶鐵甲,鬚眉等銀冰”可以看出,那年的陝北三月,“西風烈”、料峭寒風砭人肌骨,以至於旅人的鬍鬚與眉毛都結上了銀白的冰霜。邱家坪、高家塔毛主席住過的院落現已成了青少年德育教育基地、紅色旅遊“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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