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蛋還雞,一方茶園的成型——辦事情,得有路數

在農村搞產業,不是手指頭一指就成了;跟農民打交道,也不是張嘴一喊就來了。說話有人應聲,辦事有人響應,要不怕碰釘子、受挫折,還要有見識,有招數——這就是常說的“主心骨”。

借蛋還雞,一方茶園的成型——辦事情,得有路數

雲峰寺村舉辦種植養殖培訓班 梁生樹攝

背依海拔1000米的漢山,雲峰寺村不少村民散落在坡度達45度的山腰間。站在漢山主峰俯瞰,一塊塊零星耕地像健碩男子的人魚線,美感十足。

村民8130元的人均純收入中,種糧、養殖、栽種中藥材佔一半,勞務輸出佔30%,還有20%來自茶葉產業收入。

為了增加這兩成收入,2014年起,20歲就當上鄉辦茶葉廠廠長的村支部書記陳家禮,帶領村民進行了一場艱難的產業升級。

“誰在我家地裡栽茶,我就上誰家吃飯”

關於茶葉,陳家禮有發言權,也從中嚐到過甜頭。

高中畢業後,陳家禮第一份工作是鄉辦企業雲峰茶廠的出納。5年後,年僅20歲就當上了廠長。經歷鄉鎮企業改革,他成了茶廠的承包人,20世紀90年代初,一年能純收入2萬元。

茶樹,在他心裡就是“不設密碼的提款機”。

關於茶產業的培育,陳家禮有著刻骨銘心的失敗記憶。

2007年,剛剛就任溜沙坡村支部書記的陳家禮,從銀行貸了1.7萬元,免費發放茶樹苗,動員村民栽種了近百畝茶園。3年時間裡,村民還是陸續挖掉了已經成活的茶樹,改種玉米。

悄悄還了銀行的貸款,想了好長時間,陳家禮想通一個道理:“村民希望‘早上栽樹,晚上就能乘蔭’,你可以抱怨他們目光短淺,但更要理解他們‘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的現實需求。”

他認定,種茶樹,方向是對的,但時機和方法上還要把握火候。

2011年8月,溜沙河、檯盤寺、紅門崖三村合併成雲峰寺村,陳家禮出任村黨支部書記。

從這天起,整合土地、發展茶產業的事,再次在他心中翻騰。讓他下定決心的是,村民冷先文的受傷。

一天夜裡,冷先文的母親哭著跑到陳家禮家,說兒子在韓城挖煤出事了,請陳支書去煤礦料理相關事宜。

幾經轉車後,在一所小醫院裡找到小腿骨折的傷員。20多小時過去了,冷先文臉上的煤灰還沒洗,一口水都沒喝上,陳家禮心痛地流淚了。

“在家百日好,出門一時難。”在遭遇了無數次的推諉,經歷了和煤礦老闆的艱苦談判,陳家禮發出這樣感嘆的同時,也下定決心為村民尋找家門口致富的路子。

全村產業發展大會上,齊刷刷來了500多人,但絕大多數是看熱鬧的。

村幹部下到組裡,挨個開村民大會,徵求意見,反對聲不少。甚至有的村民提出:“誰在我家地裡栽茶樹,我就上誰家去吃飯。”這當中包括陳家禮的親哥哥陳家國。

“種糧能吃飽,茶葉能當飯吃?”

“你不能光想肚皮撐不撐,還要想想腰包鼓不鼓。”

“要掙錢,早上去打個零工,收工就結賬,這不心裡更踏實?”

“村裡的工傷和因工死亡的人還少嗎?再說,60歲以後還有人要你打工嗎?”

從來沒有紅過臉的兄弟倆,爭執不休。最終哥哥服軟了。

陳家禮和村委會主任一起挨門挨戶跑了一個月,一邊聽,一邊勸,徵得大多數村民的同意。

借蛋還雞,一方茶園的成型——辦事情,得有路數

春天裡的雲峰寺村,處處是景 梁生樹攝

產業發展“借蛋還雞”模式

2014年7月,在汲取上次栽茶失敗的教訓,吸收村民的意見建議後,雲峰寺村的茶樹栽種正式啟動。

陳家禮明確了兩個自願:村民的土地自願流轉、村民自願參加合作社。同時要求三個統一:統一規劃、統一購苗栽種、統一管理。就這樣,集中連片的1518畝土地被流轉回來。

為了讓村民真正從茶產業中獲益,雲峰寺村創造了一種完全不同的產業發展模式。

“從土地流轉時我們就向村民保證,村裡的茶產業農民專業合作社負責統一栽種和管理,兩年後,土地連同成活的茶苗一同返還給村民。”陳家禮說,就是想讓村民直接嚐到種茶的“甜頭”。

一位農業專家在雲峰寺村調研後稱其為“返租倒包”模式,陳家禮和村民都覺得不是太準確,他們認為應該叫“借蛋還雞”模式。

“村裡把我們的土地流轉走,相當於借走我們的一個雞蛋,兩年時間裡,雞蛋孵成小雞、養成會產蛋的母雞,然後還給我們的不是蛋,而是雞。”村民劉開明說,村裡為了便於返還茶園,在土地整理時連“地界界都沒打亂”,誰家的土地一目瞭然。

2014年10月初,一千多萬株“岷選131”和龍井茶苗從四川陸續運來,90多名勞力在沒日沒夜勞作。

茶苗栽上後,剛好碰到連續半個月的高溫天氣,光澆灌用的抽水泵燒壞了8臺。這事驚動了南鄭縣領導,一位分管農業的副縣長帶著技術人員專門到村裡指導抗旱,新栽茶苗的成活率達到90%以上。

經常去新茶園轉悠的陳家禮有著“家有小女初長成”的喜悅,也有愛女“待字閨中”的焦慮。

2016年10月,承諾返還茶園的時間到了。讓陳家禮沒有想到的是,返還現場呈現出“冰火兩重天”。

借蛋還雞,一方茶園的成型——辦事情,得有路數

村民在茶園採茶 梁生樹攝

一部分村民喜笑顏開,吵吵著要給村幹部送錦旗。同時還有510畝茶園的主人沒有來到會場。

事後一統計,這些人大多在外打工,客觀上有不便,進一步交流,還是有不少出乎意料的想法。

“土地是我的,茶苗栽在我的地上,你交給我,我沒時間和精力管理,荒了算我的,沒效益也不用你操心。”這是這部分村民的真實想法,500畝茶園再次面臨著荒蕪的窘境。

面對“嫁不出去的女兒”,陳家禮將這個包袱甩給了兒子管理的雲峰茶業公司打理,期待著茶苗再長得大點後被主人“領回”。

“村民各有各的難處,在村裡幹事,哪有千人一心的齊整事。”陳家禮說,讓自家的公司攬底,是他動員村民建設茶園之初就留好的一步“後手棋”。

兩任村支書的“笑而不語”

3月29日上午10點,一場忽然而至的春雨,將數十名採茶人攆到雲峰寺村半山腰的鮮茶葉收購點避雨,82歲的錢正英老人在人群中十分搶眼。

兒子在外打工,兒媳是殘疾人,唯一的孫子外出當了上門女婿。老人特別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為兒子減輕點生活負擔。

這天,她7點鐘出門,3個小時採了9兩7錢鮮茶葉。新的採茶季從3月18日開始,老人最多一天採過3斤7兩。因為在公司的茶園內採摘,一斤鮮葉能獲得35元採摘費。如果是自家的茶園,一斤鮮葉能賣到110元左右。

女同志集聚的地方,從來不少歡聲笑語。

62歲的楊長會是大家公認的“快手”,她一天採摘5斤7兩的紀錄,十多天裡沒人能打破,採茶人普遍羨慕她“雙手採茶”的技能,楊長會羨慕的是公司茶園的長勢。

她說,自家的茶園正在精心打理,還沒到盛產期,沒法施展自己的本領,期待那一天能早點來。

雲峰寺相鄰的祖師殿村,17歲的彭靈靈再過幾天就要去學習美容技術,她利用這幾天空隙來採茶,為了賺取一點零花錢,為自己添置些新衣服。

和彭靈靈一起來的是鄰居苟德珍,這位性子直爽的中年婦女,說起話來,鑲嵌在口中的一副義齒隨著氣息晃動,用掙來的錢給自己配一副好牙,是苟德珍這個採茶季的“小目標”。

和採茶人交談,我們能感受到這“一片樹葉”對不同家庭和個體帶來的生活期望與滿足。

不久前的一天,陳家禮在村裡的茶葉收購點與紅門崖村前任村支部書記交談,一位村民向他倆“告狀”說,看見有的村民在公司代管的500畝茶園裡“偷”著採茶。其中就有栽茶樹時揚言“誰在我家地裡栽茶,我就上誰家吃飯”的那些人。

聽到這些話,前任村支部書記“笑而不語”,讓村民“看得起茶葉”是他在任時一直努力的事,直到離任也沒太大改觀。陳家禮也“笑而不語”,只要村民“看得起茶葉”,他寧願放任這樣的事在身邊發生。

最近,村裡有一個讓陳家禮高興的現象,時不時,有村民從打工地回來,將自家的茶園“領”回去打理。

“習近平總書記說脫貧攻堅要下‘繡花功夫’,借用在農業產業發展上,我理解除了要精心,還要有耐心,不能不著急,也不能太著急。”陳家禮說。

2019年3月26日,雲峰寺村茶農賣鮮葉就掙了11410元。(梁生樹 李子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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