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天前，江西省贛州市、瑞金市、于都縣三個檢察院經歷了一次讓全院幹警印象深刻的調研活動。包括最高人民檢察院黨組書記、檢察長張軍一行3人在內的調研組當場坐下來仔細翻閱案卷，直接指出問題。這樣的調研和閱卷還不多見。
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提出“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檢察機關為人民服務直接體現在辦理的每一起案件當中，這次調研閱卷，最高檢為全國檢察機關打了個樣。
改變正在發生
——“實幹家”壓倒“假把式”
調研前一天，江西省贛州市、瑞金市、于都縣三個檢察院才接到了調研組要閱卷的消息，而且要求查閱批捕、不批捕、起訴、不起訴、民事行政監督、公益訴訟檢察建議等連號各5個案件卷宗。
沒有更多的準備時間，基層的辦案生態如實展現在了最高檢調研組眼前。面對這樣“突擊”式的閱卷，幾位基層院檢察長都表示有壓力，但更覺得是對工作的促進。
三個檢察院，前後兩個多小時的仔細閱卷，調研組既有“嚴厲的表揚”，更有“嚴格的要求”：一份檢察建議書沒有寫抬頭；一份不批捕文書過於簡單，沒有詳細釋法說理；有個案件要再做仔細研究……
“我們本來以為就是簡單翻一翻案卷，沒想到最高檢領導率領的調研組真的坐下來仔細閱卷，提出不少問題！”
“案卷是評價辦案質量的最佳證據，這樣的調研是真調研，能看出真問題，真希望能產生頭雁效應，讓‘實幹家’壓倒‘假把式’。”
採訪中記者發現，不論是調研活動的親歷者，還是通過新聞報道瞭解情況的網友，都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4月2日，最高檢召開黨組會再次強調，到基層調研要進一步做深做實做細，不僅要聽彙報、看工作情況，還要查看卷宗情況。通過仔細閱卷，可以看出辦案程序是不是符合規範，看出辦案質量效率效果如何，這也是對檢察長辦案、提高政治業務素質的倒逼機制。
“閱卷是一種發現問題、改進工作極好的方法，尤其是對一把手、分管領導來說。”經歷了這次閱卷，作為基層檢察長的瑞金市檢察院檢察長葛振瑞頗有感觸，他說，閱卷同時也是能力、作風的體現，基層檢察長更要多閱卷，多務實，才能不斷提高基層辦案水平，更好地服務人民。
一次閱卷，如何做到提高檢察官辦案能力？對檢察官帶來什麼影響？時隔僅僅數日，記者再次來到三個檢察院，發現改變正在發生。
記者瞭解到，調研一結束，贛州市檢察院就利用週末時間召開黨組會，針對調研中提出的問題研究整改落實方案，3月31日就對閱卷中提出的問題逐一梳理、研究，列出了7條整改措施，每條都明確了責任領導、責任部門、整改要求和具體的實施細則。
“這個文書上次不是送過了嗎？”面對第二次送來檢察建議書的檢察官，江西省瑞金市法院的工作人員有些疑問。
“之前的檢察建議書中缺少抬頭，有瑕疵，現在更正之後再補送一份。”
“你們敢於主動糾錯，嚴格要求自己，值得肯定！”瑞金市檢察院檢察官解釋後，法院工作人員由衷感嘆。
這個小瑕疵是調研組閱卷過程中發現的。發現問題後，承辦該案的檢察官立即對這份檢察建議書作了修改，4月1日一上班，就向被建議單位送達了補正後的檢察建議書，並重新裝卷。
調研組在本次閱卷中還指出了存在的其他共性或個別的問題，每一個問題帶來的思考和啟示都遠超案件本身。
文書要講理
——為何不捕、不訴？
“文書是公開的，尤其要注重講理。”閱卷中，調研組多次提到一些不批捕、不起訴案件的法律文書說理不充分的問題。于都縣檢察院辦理的一起盜伐林木相對不起訴案卷中，被不起訴人楊某在未經林業主管部門批准和辦理林木採伐許可證的情況下砍伐杉木51棵。案發後楊某投案自首並如實供述了其罪行，並接受處罰在案發現場補種了樹苗。
2018年9月3日，經該院檢委會討論決定，認為楊某未經辦理許可證砍伐他人樹木，數額較大，構成盜伐林木罪。鑑於其在案發後主動投案自首、積極補種樹木挽回毀林經濟損失，決定對楊某不起訴。
據于都縣森林公安局盤古山派出所所長謝蔚然介紹，楊某確係主動投案自首。2018年3月29日，經檢察機關實地查看，楊某已在盜伐現場補種杉木375株。
“他是怎麼自首的？案卷中看不出來呀！”對於這個作為不起訴重要依據的自首情節，調研組在閱卷時提出要解釋說明到位，讓大家明白是如何自首，為什麼作出相對不起訴的決定。
對於檢察機關普遍存在的釋法說理不充分的問題，兩地檢察機關均已展開整改。于都縣檢察院在整改方案中，要求對所有不捕、不訴案件落實推行制發書面不逮捕、不起訴理由說明書制度，把釋法說理情況作為案件審批審核監督的重要內容，開展優秀釋法說理文書評選等工作。
記者採訪時，瑞金市檢察院員額檢察官張聰正在辦理一起交通肇事案。嫌疑人家屬和被害人家屬達成了和解，張聰準備對其作不批准逮捕的決定。
“之前製作不捕理由說明書的時候，都是簡單一句‘無社會危險性’帶過。現在製作類似不捕不訴的說明書時，都會把被害人家屬和嫌疑人達成刑事和解的內容、具體賠償金額等情節進行細化，取得被害人家屬諒解也作具體說明。如何不具備社會危險性也要說清楚。”張聰說，這樣讓公安機關更加了解刑事和解情況，認同檢察機關的不批捕決定。
“要讓公安機關、當事人、老百姓都明白，檢察機關為什麼作出不批捕、不起訴的決定。這既是落實誰執法誰普法，也是提高檢察機關辦案水平、釋法說理水平和司法公信力。”于都縣檢察院檢察長曹勝民說。
提高證據指引性
——補偵為何這樣查？
在查閱瑞金市檢察院辦理的一起不批准逮捕案件卷宗時，調研組對檢察機關列出的12條補充偵查提綱表示肯定，同時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再具體一點，我們要求公安機關查明的每一項目的是什麼？比如，要求公安機關依法查明犯罪嫌疑人28日晚上是否提著一個行李箱，來到某酒店，這是要證明什麼？要進行說明。”
瑞金市公安局法治大隊副大隊長鍾強因為辦案平時與檢察機關來往十分密切，他表示，檢察機關明確細化補充偵查方向，對證據蒐集非常有幫助。“現在警力緊張，具體辦案的時候，如果補充偵查的建議提得具體，我們就能有目的地補充偵查，少走彎路，提高辦案效率。”鍾強坦言。
記者採訪時，葛振瑞帶頭辦理的楊某等11人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案件正在進行第二輪證據梳理。“我們將更加明確、精準地列出補充偵查提綱。不只是泛泛地提問題，也要講明目的性。”葛振瑞說。
贛州市檢察院檢察長江階虎介紹，該院偵監處正在起草制定贛州市檢察院補充偵查提綱製作規範，並將規範情況納入檢察官辦案質量評查內容，進入個人司法檔案。
檢察建議“回頭看”
——辦案效果如何？
在公益訴訟領域，大部分問題都在訴前程序得到解決，檢察建議是否“一發了之”，後續進展如何？檢察建議“回頭看”效果如何，成為衡量公益訴訟辦案效果的重要標準。調研組在閱卷時指出有一些地方做得不到位，要求加強跟蹤，督促檢察建議落實。
前文提到的于都縣盤古山鎮楊某在未辦審批手續的情況下砍伐集體山上樹木51株，公安機關立案偵查後，楊某在2018年3月帶著家人在山上補種了375株樹苗。考慮到楊某悔罪的表現，于都縣檢察院依法對楊某作出不起訴決定，也向公安機關發出檢察建議，監督補植復綠工作。
時隔一年，補種的樹苗怎麼樣了？記者跟隨於都縣檢察院幹警來到了補植樹木的現場。被盜伐樹木的山頭現已長滿雜灌，補植的樹苗有的已經一米多高，長勢喜人。
時值清明，于都縣檢察院結合2018年辦理的類似案例製作了宣傳冊，倡導文明祭祀。“這樣的案件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都很好，教育當事人也教育群眾。”于都縣森林公安局盤古山派出所所長謝蔚然告訴記者。
利用典型案件開展以案釋法，落實誰執法誰普法，也是贛州市檢察院整改內容之一。負責此項工作的該院副檢察長季東浩告訴記者，該院要求各司法辦案部門都要結合典型案件，常態化組織開展法律進鄉村、進學校等活動，各院檢察長都要帶頭。
在查閱贛州市檢察院辦理的一個虛假訴訟案卷時，調研組指出，不能就案辦案，還要梳理類案。據瞭解，這是一個虛假訴訟系列案，贛州市檢察院向贛州市中級法院發出再審檢察建議後，贛州市中級法院採納建議，裁定重新審理。對此，贛州市檢察院要求對近三年全市檢察機關辦理的虛假訴訟案件進行全面梳理，分析成因，針對發現的問題，三個月內向法院發出檢察建議，堵塞漏洞，杜絕類似虛假訴訟的情況發生。
敢於較真
——對每一起案件負責到底
通過閱卷，不僅能發現一些普遍性的問題，從一些個案中也能及時發現潛在的問題。調研組在查閱另一起盜竊電信通信電纜線的不起訴案卷時提出，犯罪嫌疑人是否存在明知而放任的主觀故意？建議對該案“故意”的認定再做仔細研究。
發現問題後，贛州市、于都縣兩級檢察院馬上重新對該案進行審查，重新全面閱卷。經過討論研究，承辦檢察官與偵查機關辦案人員進行了溝通，根據案情，對犯罪嫌疑人是否存在“明知而放任”的主觀故意提出了更具體的補充偵查提綱，根據審查結果和補充偵查情況，認真研究，依法作出決定。
目前，于都縣檢察院已與該縣商務局就加強廢品收購業規範管理和法治教育進行了協商。檢察機關將對近幾年發生的掩飾、隱瞞犯罪所得案進行梳理分析，有針對性地向商務局等相關部門發出檢察建議，推進行業治理，延伸辦案的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
“抽查的案件是個別，可能還有其他問題沒發現，我們要利用好閱卷這個方法，從自身做起，帶頭辦案、帶頭閱卷，在工作中主動發現問題，解決問題，爭取達到辦理一案影響一片的效果，也讓辦案人員從中吸取經驗，提高自身業務素質。”江階虎表示。這也許正是閱卷的意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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