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神,你連獸魂都能驅使,區區一隻戰豹算什麼。”
菀風的聲音自背後拂來,淑姜停了腳步,不再後退,她大著膽子,對上那雙褐色的豹眼。
在大商邑,淑姜見過這樣的戰豹,那是送往朝歌的貢品,被困在牢籠的猛獸,喘著粗氣,陰鬱地眼神中隱隱閃著兇光。
而眼前的這隻戰豹,雖是露著獠牙,啃得牆頭撲簌簌掉碎屑,眼眸中卻全然是一派純真,此時,南宮括手撐著牆頭跳了進來,衝著菀風問道,“阿菀,今天早食吃什麼?”
背後之人沒有回應,顯然,菀風已是懶得理會這位貓嫌狗棄的南宮少主。
對此,南宮括早習以為常,菀風不理他,他就找淑姜,“阿淑,這就是我說的大傢伙,怎麼樣?若是上了戰場,足以嚇退一個馬陣。”
淑姜不懂戰場之事,她只看明白了一點,這頭戰豹隨主人,沒有惡意,卻是頑皮地很,此時,那戰豹正咬著牆頭,一會兒左,一會兒右地歪著腦袋打量淑姜。
既無惡意,那就好溝通了,淑姜稍稍運轉靈脈,就從褐色獸眼中看到一些情景。
廣袤的草原上,少年正與一頭雪白的小豹子嬉戲翻滾,少年好似抓貓般抓起幼豹的前爪喚著它的名字。
“阿申……,你叫阿申對嗎?”
眼前的巨獸似乎化成了昔日那隻小雪豹,淑姜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兩步,南宮括卻是一個激靈,趕緊拉住她道,“不行,這可是戰獸,你們眼下還不熟,它可不會收……爪子……”
南宮括說著說著吞下了後面的話,牆頭的戰豹,早伸過一隻腳,收起了利爪,露出粉色的肉墊,向淑姜示好。
淑姜輕笑一聲,掙開南宮括,跑到牆下伸手觸碰那白絨絨的肉爪,“阿申,你太調皮了,你看看,我才掃好的院子。”
南宮括張了張嘴,看向菀風,“阿菀,這名字,真不是你告訴阿淑的?”
菀風瞥了眼南宮括,冷淡道,“南宮括,損毀民物,可知我周國律法如何處置?”
南宮括撓了撓頭道,“阿菀,別生氣,回頭幫你修好就是,我親自修。”
淑姜突然覺得,這位括哥哥怕是故意的,這樣,就又有藉口來找菀風了。
鬧了一個早上,淑姜終是可以出發了,她迫不及待地走出小舍,這才看清楚這頭戰豹有多大,光是臥著就有半人高。
見南宮括和淑姜走來,戰豹阿申捲起了尾巴,嘴角還流下了哈喇子。
南宮括見狀逗淑姜道,“你看,阿申都流口水了,它想吃了小淑姜。”
“才不是。”淑姜瞪了南宮括一眼,戰豹也發出咕嚕咕嚕聲,似在抗議南宮括的話。
橫坐在戰豹上,南宮括叮囑淑姜抓牢自己,一緊韁繩,阿申立了起來。
霎時,淑姜的視野也為之抬高,胸中不覺升起一股豪氣,只是淑姜還沒來得及細細體會這等威風,轉眼間就陷入了暈眩中。
起先,阿申小跑了一段,淑姜並不覺有什麼,可當戰豹徹底奔馳起來後,她才知道不是什麼人都可以逞威風的。
景物飛速在眼前掠過,花草樹叢被拉成了一匹匹飄動的綢緞,風在耳邊呼嘯,偶爾夾著一聲長吼,便感到有樹葉輕輕打在臉上。
等到阿申速度終於慢下來時,少女隱約知道自己是進了一座森林,卻完全不知道來時的路,她眯著眼,貓兒般蜷縮在南宮括懷裡,全然迷失了方向。
“阿旦。”
模糊的視野中,淑姜看到有人上前,應是姬旦,她正要掙扎起身,身子卻是一輕,已被南宮括提了下來,直接塞到了姬旦的懷裡。
南宮括是故意的吧……
雖是猜到了南宮括的意圖,可淑姜偏偏暈得很,沒法站穩,只好歪在姬旦的懷裡,聽著姬旦的心跳,聞著他身上淡淡的香氣,那是雨後青山的氣息。
“阿括,你應該僱車的。”
“乘車有什麼好玩的,要不下次你去接她?”
“……,讓阿淑休息一下再上島吧。”
“休息什麼呀,你扶她一會兒,我去把船拖出來。”
淑姜迷迷糊糊聽著兩人對話,越是想快點清醒,越是腦袋發脹。
不大會兒,遠處又傳來南宮括的聲音,“阿旦,快,快把她抱上船,這湖水有靈氣,兜一圈說不定就恢復了。”
淑姜聽著心裡著急,猛然起身,又是一陣暈眩,止不住地往下倒。
姬旦接住她,無奈地低聲道,“抱歉,失禮了。”隨即將她打橫抱起,步上了小船。
湖風輕吹,淑姜終於恢復了過來,她發覺自己正靠在姬旦肩頭,連忙起身與姬旦拉開距離。在前頭撐船的南宮括聽到動靜,回頭笑嘻嘻道,“阿淑,這個地方怎麼樣?”
淑姜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抬眼張望,忽然間所有的氣都消散了,只剩下驚奇。
這一片湖,為森林所繞,人跡罕見,清澈的湖水為湖底紅色岩石所映,將水中雲影漾成了一片紅霞。
淑姜不禁抬頭看了看天,天際依舊藍白分明。
“阿淑,休息夠了沒?”南宮括將船一撐,划向一座小島,“沒休息夠,一會兒上島,還是讓旦哥哥抱你。”
南宮括這一聲肉麻的“旦哥哥”讓淑姜起了雞皮疙瘩,她“噌”地一下立起道,“我沒事……”
偏是南宮括壞心,抬腳用力一踏,船立時晃了晃,姬旦趕緊起身扶住了淑姜的胳膊,無奈道,“阿括,別鬧了。”
為緩解淑姜的尷尬,姬旦主動介紹起這地方來,“阿淑,這裡是紅樹湖,那邊的島就叫作紅樹島,此地約在桃林西十里,我和阿括每逢季月會來此狩獵,島上有我們搭的木屋土灶,待會兒上去,先休息一下,再講天宮之事。”
“謝謝四公子。”淑姜行了一禮,轉頭看向小船的目的地,前方是一座奇特的小島,平平整整地自水中拔起,好似一座不規整的高臺。
島上無樹,一覽無遺,只長了層青苔絨毛似的草,零星地開著各色小花。
淑姜隱隱覺著,這座島好像是“活”的,有一股淡淡的靈氣盤旋而上,直通天際。
上島後,淑姜又是朝著湖對岸眺望,才發覺對面的森林裡,一豹一馬,正悠然散步,相處地甚為和諧,想必這馬是姬旦的。
“阿淑,過來,教你生火。”
正看著,那邊南宮括又是招手呼喚淑姜,淑姜轉頭看去,臉一熱,只見南宮括和姬旦早已忙開了,正清理著土灶和食具,只有她一個人傻站著。
淑姜連忙跑過去,幫忙一起幹活,南宮括又是開玩笑道,“阿淑,你可得學著點,以後要是我們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也不至於應付不過來。”
“放心,阿淑,我們不會把你一個人丟在這兒的。”
“阿旦,你這人就特沒勁。”
“……”
灶火很快升起,三人圍灶而坐,架了銅盤銅網,燒起熱湯,烤起肉脯來。
肉脯滋滋聲響中,食香氤氳中,姬旦又再度講述起了上古秘聞。
“天宮就是神居住的地方,因為神住的地方很高,為浮雲所掩,人從下面望上去,就好像是神住在天上一般,而實際上,神居住的地方主要有三類。”
姬旦說著拿起樹枝,在邊上的一方沙盤上,邊畫邊解釋道,“一者是千仞以上的高山,這樣的山居天宮,被稱之為赤霄,之所以稱之為赤霄,是因為高山之雲,最易成霞,故有此名。”
淑姜看向沙盤,只見姬旦畫了一座山,山頂上又畫了間小屋子,山頂稍下有數條波浪線,代表流雲,人若站在下方望去,那神可不就是住在天上嗎?
這樣的解釋,似乎少了許多神秘感,不免讓人覺著,只要有足夠的毅力,人也可以在山頂居住。
“再者是千仞以上的建木,神居建木高枝之上,這樣的建木天宮,綠蔭成雲,故名碧霄。”
說話間,姬旦又畫了一棵與山齊高的大樹,並在大樹上方伸展的枝丫間畫了房子,再在樹冠邊上添了幾縷浮雲。
“建木……就是像山一樣高的大樹?”
若說方才的赤霄天宮聽著沒那麼了不起,那這碧霄天宮聽起來可真是有些懸了,且不說世上有沒有這麼高的樹,就算有,人又怎麼從這麼高的樹上下來?吃什麼,喝什麼?這似乎好像也就只有神才能居住在上面了。
見淑姜滿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南宮括拍了拍地道,“阿淑,你是不是不信?你可知,我們現在坐著的這個紅樹島,就是建木所化。”
淑姜微微張嘴,看了看這個足足有半個學宮大小的島……
作為島,這個小島是不起眼的,可若說是樹能長到這般大,就太不可思議了。
淑姜眨了眨眼看向姬旦,姬旦肯定了南宮括的話,“百仞以上的樹,就可稱之為建木,這裡確實曾經是一棵建木,只可惜,我來之前,這株建木就已經被搬走了,只留下了這麼個樹樁。”
搬……搬走……?怎麼搬走的?
淑姜嚥了下口水,越發覺得難以想像……,她一時想得出神,南宮括則挑起了一塊肉脯遞給她道,“瞧你饞得,真是隻小讒貓,吃吧。”
尚沉浸在澎湃思潮中的淑姜,被這麼一打岔,不禁哭笑不得,未免南宮括另尋話頭來取笑她,她索性默認,將肉脯接了過來。
姬旦則放下樹枝,給淑姜倒了碗調淡了的甜酒湯道,“先暖暖胃,小心燙。”
“謝謝四公子。”
淑姜感激地接過碗,放在邊上吹涼,並等著姬旦繼續說下去,冷不丁,南宮括在邊上嗡聲嗡聲氣道,“四公子,我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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