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我又如約來到樹下,小黃說的沒錯,“它”的恢復速度真的很快,這次“看它”臉上的傷口已經好了一半了,能夠依稀能看得出“它”俊俏的小臉兒。
“是二哥哥的藥好!”小黃反覆強調著。
我摸著樹上已經明顯平復的傷痕感嘆:“再好的藥也不能這麼快啊……”
“它”撅了下嘴,笑著說:“嘻嘻,我說是就是……對了,昨天你說的法子是什麼啊?和太爺商量得如何了?”
我拍下腦門:“對啊,差點忘了正事兒,太爺他老人家出門了,不知道啥時候回來,所以我決定自己做主弄了,但這法子我不知道有沒有用而且還需要你配合著我。”
小黃沒做遲疑:“行,你讓我做什麼儘管說。”
我:“那我們明天晚上就幹吧,你先想想如果給人託夢的話該和人們說些什麼……然後……”
我在“它”耳邊細說著我的計劃,“它”聽過後睜大了眼睛看著我:“天哪!這……”
“放心吧放心吧,我想了一晚上了,這沒什麼問題!不害人有不傷命!”我拍著胸脯保證道。
小黃喃喃的說:“話雖如此,我也覺得你的法子應能成……但這麼做上天不會怪罪嗎?”
我搖著手自信的說:“放心吧,這是人術!和上天不挨著。”
“那好吧,我信你,明天我等你。”小黃堅定的點點頭。
“那我先回去準備了。”說完我收拾下東西轉身離去。
家裡,爺爺書桌前。
“爺,明天我要幹件事兒!”
“啥事兒?”
“還記得我和你說的那個小樹仙兒的事兒不?”
“啊,記得!”
“我想到法子了,明天我要去救它,你明天晚上帶人和我去一趟被?”
爺爺低了低頭,透過老花鏡上沿看著我,嘴角翹了翹說:“行啊,說吧,帶多少人。”
我伸出一個手掌:“五個。”
爺爺抬起頭,繼續看著他手裡的報紙:“行,明天我帶人去補習班接你。”
我很滿意的點頭,簡單道謝轉身離開,不出數步,突然想起來件事,回頭繼續對他說:“要嘴嚴的。”
報紙後飄過來懶洋洋的兩個字:“知道。”
第二天早上,將準備好的施法物品放到爺爺的車上我就去上課了,那個時候的孩子都要在週末去奧數或者作文英語之類的補習班,奶奶給我定的目標是讓通過奧數競賽保送到某重點中學,所以每週六的奧數課成了我小學時期揮之不去的噩夢。
學了一天的二元一次方程,搞得我頭昏眼花,那天我不斷的看錶,總算是在睡覺前聽到了老師宣佈下課的聲音:“內個什麼回家記得把今天留的五張卷子做了啊,尤其是你,楊同學……”
我騰的站起來,抱著書包衝出了教室,邊跑邊喊:“我知道了!!!”
補習班門口,我家的車像往常一樣停在那裡,唯一不同的是在車周圍站了五個身著黑衣的精壯漢子,他們的身高,神態,行為舉止幾乎一模一樣,看著簡直像五胞胎一樣。
“上車吧。”爺爺坐在副駕駛對著我擺擺手。
這五個人的形象實在是太扎眼,搞得同班的同學和家長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們,幾個平時比較要好的同學也被他們的家長拉得遠遠的。
眾目睽睽下,我紅著臉上了車:“爺,你咋讓他們下車了……我老師同學他們都直看我……”
“嗯,這不挺好嘛,以後就沒人敢找你打架了……”前排的副駕駛上爺爺調侃道。
我不好意思的說:“沒人傷得了我……”
他哼了一聲,毫不客氣的說:“不,我是怕你傷了別人!”
這幾個人全程毫無言語,包括吃晚飯的時候也是一樣,甚至連咀嚼的聲音都沒有。
“爺,他們不會是啞巴吧?”我走近爺爺耳邊低語道。
“瞎扯什麼蛋!這叫有紀律!誰像你一天沒個消停的時候!”爺爺狠歹歹的訓斥兩句。
晚飯過後,在飯店的包房裡他高聲說道:“二子,你把一會兒需要做的事和這幾個小叔叔講講。”
聽到這裡我起身站了起來,看了看這幾個人,說實話,第一次面對這樣的人還真有點沒底,但經驗告訴我:把他們當做蘿蔔土豆就沒什麼事了。
“各位小叔叔好,今天晚上我們要在小西路的居民區做法……”說到“做法”兩個字我有點含糊,畢竟在正常人看來這屬於封建迷信活動,很有可能讓人笑話鄙視,出於心虛的心理,使得我偷偷的瞄了他們幾眼。
出乎意料的是這五個人聽到我說的依舊面無表情,彷彿沒有聽到一般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哎,還真是蘿蔔土豆啊……”我心裡想。
我比比劃劃的說了十多分鐘,總算是佈置完了任務。
“今天晚上的工作就是這些,各位小叔有什麼問題嗎?”我擦了擦汗問。
“沒有!”一天無話的五個人異口同聲的回答。
在酒店客房裹著被睡了一個小覺,在一旁守著的爺爺用保溫杯用力的人捅咕了我幾下:“二子,到點兒了該出發了!”
我看了看錶,十點半。
他說的對,最佳施法時間是子時三刻,算上準備時間的話現在的確應該出發了。
我揉了揉昏昏漲漲的腦袋,強打起精神來上了麵包車,此時他們五個已經在裡面坐的整整齊齊。
這次的陣法面積比較大——整整四個居民樓。
我們開車將五個人各自送到指定的點位,其實這次施法算上我一共需要用六個人同時配合。
施法時我們每人都守著一隻碗,碗內三把小米,碗上蓋一張畫著符咒的大黃紙,黃紙用硃砂紅線箍在碗口,然後每人再手執一隻香,子時二刻將香穿透黃紙插進碗裡,子時三刻同時燃香。
自香點燃直到香頭燒到黃紙部位大概八分鐘的時間,這段時間站在主碗也就是我這個位置的小黃可以同時託夢給陣內的所有人。
這陣法名為六儀離夢陣,相傳當年姜子牙曾利用此陣瓦解了整整一個軍營兩萬人的士氣,最終使他不戰而勝。
將五人安排妥當我帶著屬於我的那個主碗來到樹下,小黃依舊像往常那樣在等我。
“你準備好了嗎?”
小黃輕輕點頭應答:“準備好了。”
子時二刻,我將碗放在樹根位置,並將一柱香插進碗裡,再看看身邊的小黃,身影已經開始變得半透明。
子時三刻,我清了清嗓子,點香,唸咒:“戊、己、庚、辛、壬、癸,癸乃主儀,儀兮六將,將兮將兮,護我主兮,入陣離夢……”
剛剛唸完,小黃在我耳邊輕聲說了句:“我去去就來……”
轉身看“它”,已經消失了蹤影。
這個八分鐘過得十分漫長,一陣微風吹過,將香頭吹得分外紅亮。我緊張的看著不遠處的那幾棟居民樓,爺爺站在一旁沒有說話,但我卻真真的聽到從他鼻孔裡呼出的那一陣陣粗氣。
好像又過了許久,香頭燒到了黃紙所在的部位,隨後只聽黃紙“啪”的一聲裂為四瓣,在我面前一個輕靈的身影漸漸浮現出來——是小黃。
“成了?”我關切的問。
“成了吧。”小黃微微笑著。
不出三分鐘,遠處居民樓的燈一盞盞打開,有些好事兒的人甚至打開窗戶樓上樓下的大聲詢問:“老徐!你夢到點啥沒?”
“夢到了,有個小丫頭跟我說他是道口那顆樹!成了仙了!求我們保護她!”
“誒呀臥槽,我也夢到了!和你內個一樣一樣的!”
對面樓的幾個人也大聲喊:“我的媽呀!我也夢到了,跟你們一樣!”
“我也是!”
“我也是!”
“我也夢到了!”
“誒呀我的天老孃,這是咋回事啊?咱們咋都做一樣的夢啊!”
一聲聲或驚或恐的喊叫在樓宇間反覆迴盪,爺爺見狀大聲喊了句:“成了!”
我和小黃相視而笑。
緊接著就聽到一陣陣的開門關門聲,人們拿著手電筒,晃著一道道光柱,正急匆匆的朝我們這邊走來。
爺爺拉著我上了車,老張一腳油門逃逸似的帶著我們絕塵而去,接上那五個人,我們把車開到了家樓下。
“二子你先回家,我送他們回去。”爺爺指了指車上的五個人說。
“哦。”我拎起書包下了車。
“那個啥,今天干得不錯啊!”他扔下一句話,笑了兩聲離開了。
奶奶在家裡正開燈等著我,看到我回家也沒說什麼,安排我睡下就轉身回到客廳繼續等爺爺。
第二天清晨,當地的早間新聞:“昨日某居民小區發生奇怪現象,整個小區的居民們都做了相同的夢,我們請看前方記者剛剛發回的報道……”
晚上我去小黃那裡,發現那裡已經有人在樹根下襬放了各種各樣的貢品,樹幹上纏了一塊紅布。
小黃看到我很高興:“你快看,我已經全好了!”
我細細打量“它”,此時的小黃已經沒有了任何傷疤,皮膚已經恢復得光滑透亮,一雙明亮的眼睛笑起來彎彎的,那模樣煞是好看。
“嗯!你真好看!”我笑著說。
“它”吐了吐舌頭:“我說過我是這方圓五十里最漂亮的!沒騙你吧?”
我咧嘴大笑:“哈哈哈,還真是……不過話說回來,這群人把你當神仙了吧?”
“它”臉上飄過一抹紅霞低頭說:“是啊,弄得我也不好意思。”
我說:“有啥不好意思的,這樣一來你不就得救了嘛!”
“它”點點頭:“那倒是……但總感覺心虧。”
“沒事沒事,你以後多做好事就好了,哎,你成了神仙了,可不能忘了我喲!”我調侃道。
小黃故作生氣的說:“想什麼呢!我怎麼可能忘了你,今後你要常來看我!你不來,我會想……”“它”說著說著,聲音變得越來越小,到最後不好意思的蹲了下去。
“它”捂著臉繼續說:“你聽到沒?要常來!總有一天你會需要我的!”
我撓撓後腦勺:“聽到了聽到了,放心吧!”
五天後,市政部門給“它”立了個小石牌作為介紹。
七天後,又為“它”做了個石頭圍欄。
十天後,“它”被列為受保護的古樹名木。
從那以後,時常會有人在樹下燃香祈福,奉獻供品。
“它”,徹底得救了。
“滿意了?”夢裡,“她”面無表情的問我。
“嗯,滿意了。”
“還不快謝我!”“她”別過頭,用餘光看著我說。
我抱了抱拳,裝腔作勢的道謝:“這次……謝謝……你了!”
“她”努了下嘴:“傻子!你要推我盪鞦韆。”
走到鞦韆旁,“她”輕輕坐下,正歪著身體調整位置時,突然回頭過看著我。
那黑黑的眼珠裡有一抹似有似無的哀愁,久久的,“她”說了一句:“大虎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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