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如花美眷、敵不過似水流年

有人說晴雯命薄,短短十七載的生命裡,輾轉了三任主人,無父無母只一個不成器的哥哥。也有人說晴雯命好,現存的短短八十回紅樓中,她是曹公親自寫完了結局的。晴雯的命和運,長久以來,總能讓人一口氣嘆出來,久久回不過神思。我在想:晴雯這一生,到底是誰誤了她?某一個晚間,賈政在趙姨娘房中休息,閒聊間寥寥數語提到了寶玉和賈環日後的婚姻事。原本是閒散之語,卻被趙姨娘房中的一個小丫鬟小鵲聽了去,所謂“話聽半句意不真”,這小鵲恰恰是隻言片語剛聽了“寶玉”二字,便誤以為趙姨娘又在挑唆賈政和寶玉父子的關係,事關重大,趁著夜色立馬趕往怡紅院報信。

晴雯:如花美眷、敵不過似水流年

這一個簡單的舉動折射出了兩件事:其一,趙姨娘很不會為人,連近身侍女尚且與她不一條心,賈府上下,她是一個心腹也無。其二,小鵲之所以聽到趙姨娘說“寶玉”便心驚,也足見她的主人平時也一定是沒少在賈政面前說寶玉的壞話,這一對父子的關係之所以會差到這個地步,趙姨娘要擔很大責任。小鵲爆料的這個錯誤信息,當晚在怡紅院引起了軒然大波,寶玉緊張得無以復加,以為是老爸明天又要考試自己,提心吊膽之餘只得點燈夜讀、臨時複習功課。但心態也決定著成敗,越焦躁的時候越學不進東西。怡紅院上上下下都跟著寶玉著急得不行!

巧上加巧的是,忽然有丫鬟說“好像有個人從院牆上跳下來了”,此時,接下來故事真正的主角——晴雯,登場了。晴雯是個極聰明的女孩,腦子轉得飛快。看到寶玉這臨時抱佛腳讀書辛苦,且第二天也未必能順利過關,立馬悄悄對寶玉說:“快裝病,就說被嚇著了!”寶玉一聽,如獲救星,戲要演真。晴雯大張旗鼓地要人各處去搜查,雖有值班的女人來說“搜了半天,並沒有生人闖進來,可能是小姑娘們眼睛花了,錯把樹枝當成人影了”,晴雯偏偏不算完,非帶著人去醫務室要安神的藥,驚動了賈母王夫人,又找來醫生替寶玉診治,又拘禁了門衛人員仔細拷問……這一場無中生有的鬧劇,直弄到天亮才散。

晴雯:如花美眷、敵不過似水流年

這次事件帶來的後果無疑是摧毀性的,賈母震怒,責令鳳姐嚴查,並有了接下來的抄檢大觀園。在抄檢的過程中,晴雯表現出了極端的不配合情緒。也難怪,這場鬧劇的始作俑者本就是她,她心裡比誰都清楚這群老婦不過是藉機整人,不免表現出加倍的蔑視與反感。這份敵對情緒又令素日與她不睦的僕婦們心生怨恨,去王夫人處添油加醋地說了些對晴雯的詆譭語,勾起了王夫人對晴雯曾經的負面記憶,加之她又是賈母的心腹,長得頗似黛玉,王夫人心裡多年積攢下的各路怨氣集體爆發,最終把晴雯逐出了大觀園!當這一條條脈絡梳理清楚,忽地心裡一驚:如果把這場災難形容成一個死亡的連環,那最初繞起第一根線的,恰是晴雯自己。

這一個鬧鬧嚷嚷的夜晚,正是晴雯命運的轉折點。假如沒有她突發奇想地讓寶玉裝病,大概到了第二天,平安無事後寶玉就會明白小鵲那不過是誤聽錯信。再假如她不是非要把事情鬧得如此沸揚,寶玉大概裝裝小不適、隨便搪塞一下也就過了關。還假如抄檢大觀園時她能表現出些許配合精神,難得糊塗一把,大概也會小事化無。可她偏偏一次一次讓逃生的機會從手裡溜走!

晴雯:如花美眷、敵不過似水流年

你可以說“晴雯真是背運透了”。可恰如此,才是聰明愛抓尖、得理不饒人、行事不計後果的晴雯!最終整倒晴雯的,並不是王夫人,亦不是襲人,更不是一眾年長的僕婦。致她死命的殺手,是她的個性。人一生之運,一針一線,都是自己縫就。命運如此玄妙,讓人生更顯飄忽。還在笑著的這一刻,誰知隨後又是什麼,等在那裡……每種人生,都有要求。但要求一定不能太多。當限定了太多條款,生命,註定與幸福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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