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我們是一群毛錢沒得死愛鬧熱的文學青年

曾经,我们是一群毛钱没得死爱闹热的文学青年

劉建斌,富順趙化鎮人,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富順縣作家協會副主席。已出版散文集《十年書》。

在某一個夜雪初霽的晚上,東晉名士王徽之小睡之後飲酒吟哦起左思的《招隱》,突然想到遠在剡縣的隱士戴逵,遂連夜泛舟自紹興趕赴剡縣拜訪。黎明時分方抵達剡縣,王徽之卻無端沒了興致,掉轉船頭,悄悄然返回紹興。對於名人來說,這種非常規的舉止,大約就叫“風範”吧!

二十多年前我也有過一次非常規的拜訪,卻與“風範”毫不相關。

1980年代的富順縣域內遍地叢生著一種叫做“文學青年”的時尚生物種群,不幸的是,我忝列其中。憑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嗅覺,我們總能尋找到無邊黑暗中苦吟的同道。這其中未然兄的詩歌最令我折服,自然相互間來往亦相當頻繁。一次我們約好去內江拜會一個報紙副刊的編輯,我歷經三小時顛簸從富順縣趙化鎮趕到自貢職大與未然會合,再奔赴火車站,花四元錢買兩張自貢到內江的火車票(火車比汽車便宜,所以……)。

要拜訪一個市級報紙的編輯,對於兩個二十剛出頭的毛頭小夥來說,是一個很正式的事情,

由此帶來的激動自不待言。到內江早已過了午飯時間,顧不上吃飯,未然兄找了一個公用電話給報社編輯打過去。很快,他放下電話笑笑說,編輯不在,我們去吃東西!吃飯的時候,我們彼此一再碰杯,沒有半點遺憾或者不快。乘興而來,興盡而返,竟然就是我們此番拜訪的結局。

如果這個結局沒有在歸途中被改寫,那這麼多年下來我一定早已忘卻一生中還有這樣一次出行。從內江回到富順縣城,我們之間第一次互問對方口袋裡還有幾個銀子,都以為對方有錢,事實是我們兩人的錢加起來不足兩元,連從縣城坐車回家的路費都沒有啦。我提議去找我一個教書的長輩,他也是未然兄曾經的語文老師。可到了地方,我們卻無從開口,閒聊幾分鐘後,唱個諾怏怏地退出來。

富順的文友,與我們有過從的,不是剛被我們騷擾過就是聯繫不上,最後,我們同時想到一個埋頭寫詩的人:印子君。此兄在變壓器廠當辦公室主任,住在富順二中對面。此刻還未到下班時間,找到他要幾錢盤纏估計是可能的。

變壓器廠辦公室不大,一把渾身發響的電風扇對著兩個不速之客往死裡地搖頭,汗津津的子君坐在藤椅裡異常吃驚地望著我們。坦率地說,那時的我們與子君真無往來,彼此都只是在報刊上看到對方的作品,文協年會時打過幾次照面而已。當夜在子君家豪飲,滿滿一桌滷菜,大半進了我們兩隻悲傷的胃。

乘著酒興談詩歌談生活,間壁不時傳來子君夫人安撫小孩入睡的搖籃曲,逼迫我們一次次壓低聲音。

自此至今,子君、未然和我,一直保持著文友之間隨性而真誠的友誼,相互間的聚會已是數不勝數。基於一次不成熟的內江之行,得到子君這樣一個一生的摯友,算是未然與我的福分。

有個前輩對我說,人這一生必須要有“三老”——老妻、老友、老底,我深以為然。無論是老妻、老友還是老底,都說明這個人有獨屬自己的“過去”,有值得倍加珍惜的回憶。不是誰都有這樣的過去,更多的人,可能會選擇忘記甚至背叛自己的初衷和身後踉蹌的腳印。所以每當我憶及當年,就有清風拂面的那一份愜意和爽朗!

閒暇的時候,回到過去,回到清風吹拂的當年,那麼多的名字和故事就來了。我不知道該先招呼誰,也不知道用這樣的文字是否有著足夠的尊敬,我只有讓他們在我心底自己尋一個椅子坐下,聽我一一向他們致敬:

1992年,青山嶺下,沉石兄的夜宴,五個人二十四瓶啤酒和五斤可以燃燒的水,澆灌出此後二十多年的詩情與友誼。

1989年至2000年,鄧關水泥廠,歐純定家。吃過歐純定煮的豬油麵而今依然記憶猶新的人,都可以成為詩人,只要本人願意。

1992年到1996年,文廟的茶,東門口的羊肉湯,還有那個百貨公司滿屋都是書籍的篾蓆棚子,偶爾也會挑動那個叫兆言的詩人的神經。

1993年,唯一一次講好的AA制文友聚會,與會者謝偉、未然、張新楣以及我。四人漫步文廟正街,滿耳都是《濤聲依舊》。

曾经,我们是一群毛钱没得死爱闹热的文学青年

夠了,無須再例舉下去當年富順文友間詩情勃勃酒意滿滿的拜訪聚會。那時的相聚我們在想什麼談什麼,而今只能說出大致:大而北島、海子、舒婷,小而《蜀南文學》、《自貢日報》。我基本可以肯定,正是這樣的拜訪成為文友間的傳統,才確保了清風吹拂的當年,富順文學創作的薪火相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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