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燁，大家都知道。
他的電影，個人風格強烈。
愛他的人會全身心交付於他的晃動鏡頭、潮溼畫面和人物情緒；厭惡他的人會認為無論鏡頭風格還是人物命運，都屬於文青式的無病呻吟。
這樣的爭議也使得婁燁的片子大多保持在7分左右，他本人也被戲稱為“7分片導演”。
這一次也不例外，《風雨雲》目前豆瓣評分7.6分，可以說不論是評分還是鏡頭、敘事都是非常婁燁的一部電影。
一、光影很婁燁
電影是光影的藝術。
王家衛的字頭就是這麼立下的：劇烈搖晃的鏡頭、極度寫意的色調、誇張的魚眼鏡頭、傾斜的構圖……
這不是他一家的，你看婁燁——
一樣晃到你嘔吐、一樣極度個性化的調色、一樣恨不得把鏡頭湊到人臉上。
他們又不同：前者用光影寫意，而後者用光影表情。
《推拿》，他用“紅色”代表情慾。
髮廊，紅色燈泡；嫂子身體，紅色光暈；沙老闆失戀了，吐紅的血。
看畫面你就知道這對抱著跳舞的人，誰動情了，誰沒有。
《浮城謎事》裡，妻子郝蕾尋到舊屋樓下，樓梯間裡迴盪著丈夫和情人的聲音。
婁燁沒有讓演員發作，只是慢慢、慢慢地用黑暗將她吞沒，像空氣全部抽乾，像海水全部湧來。
將明暗對比用得恰到好處，那種窒息的感覺準確地傳遞出來，就這樣淡淡、緩緩、牢牢地扼住觀眾的咽喉。
空泛的概念被賦予了色彩，具體了；恰如洶湧的情緒，被摁進畫面，變細膩了。
這是婁燁高級的光影手藝。
在《風雨雲》裡，光影依舊。
讓菌菌印象最深刻的是開場的拆遷。
這段騷亂，無論調度還是用鏡，都是教科書級別的。
2006年，南方某城郊區。
潮溼昏暗的鏡頭下，一對林間偷歡的男女順著可疑血跡，發現了一具無名女屍。
鏡頭一轉。
2012年，南方某城CBD，城中村爆發了激烈衝突。
斷壁殘垣之間，叫囂聲不斷，火光沖天。
全程劇烈晃動的手持拍攝、快節奏的剪輯和震撼的聲效。
把觀眾一下子帶入到混亂慌張的氣氛中，彷彿成為了事件的親歷者。
直到“嘭”的一聲，主任唐奕傑（張頌文 飾）當場墜樓身亡。
逼真刺激的“在場感”，戛然而止。
不知大家是否注意到，第一幕拆遷，是全片唯一有“陽光”正面存在的戲，雖然只是即將落下的夕陽，是陽光的末日形態。
在這場戲真正展開之後，夜幕就已經降臨了。從此，鏡頭裡只有矇昧、昏聵、陰暗、水汽氤氳、淫雨霏霏，無論是景物，還是人心。
你還沒有來得及去思考“拆遷”的合理性與非正義性，就已經猝不及防地面對了死亡：一個剛才還侃侃而談、頤指氣使者的死亡。
不得不說，這段開場的光影確實優秀。
但是，整部片子看下來，色調昏暗、鏡頭搖晃，對普通觀眾也確實不太友好。
尤其這回又有大量的動作戲，呈現出來的眩暈感比《春風沉醉的夜晚》與《蘇州河》更強烈。
希望婁導能在保留自己風格的同時，再適當考慮下視覺上的舒適度，畢竟誰也不想在電影院裡吐出來。
二、表演很婁燁
婁燁是出了名的會用演員。
所以，儘管命中犯禁，他仍傲居國內演員最想合作導演榜——
婁女郎郝蕾說，“這麼多年我都崇拜他。”
婁男郎秦昊說，“不拍他的片渾身難受。”
雖說婁燁電影帶不來多少流量，但年輕演員也愛他。
劉昊然說：“能拍上婁燁導演的戲我就圓滿了。”
陳妍希也曾表示：“特別喜歡這個導演，再小的角色也能接受。”
這一次陳妍希也終於實現了自己的願望，在《風雨雲》中扮演了連阿雲，角色也立住了。
婁燁對於演員的要求，就是一個感覺，真。
他要的，是不像演員的演員、沒有演技的表演。
素顏是必須。
臉上痘坑、色素，隨意拍。
馬思純前兩天更是因為在《風雨雲》中的素顏上了熱搜。
片場，由演員放飛自我。
沒有固定劇本，根據演員的狀態改劇本。
不說戲，派攝影機一直跟著演員一遍遍走、一遍遍碰，怎麼舒服怎麼來。
“我會希望演員不要停止表演，她們得去演劇本後的、不能演的，進入角色又出來的部分，跟拍紀錄片一樣。”
《春風沉醉的夜晚》裡，秦昊那段《迷迭香》唱得稀爛，不過是演員心血來潮的freestyle，卻被婁燁剪進片子。
結果反倒成了全片最驚豔的一段戲，他的女性魅力和男子氣概一樣蹩腳，這才是人物真正的困境。
這次在《風雨雲》中，為拍一場第二天腫著臉的戲，“酒腫”體質的宋佳前一天晚上喝一整宿酒。第二天頂著腫高高的臉去了，還說“這是表演最純粹的一面”。
馬思純說，開拍前兩天適應期一過，“整個人就太嗨了，你就覺得那不是演戲了，完全就是活她的生活，幹一些她乾的事，僅此而已。”
不得不說，在雕刻演員上，婁導還是很有一套的。
三、故事很婁燁
電影取材於真實故事，以一個橫跨30年的故事記錄了時代變遷，矛頭直指權錢勾結、錢色交易。
影片雖然觸碰敏感話題，但卻只是把它作為故事的引子，其中的利益關係被簡單帶過，說到底內核還是男女那點事兒。（當然也能理解其中現實的無奈。）
婁燁特別鍾愛“三角戀”：
《推拿》的小馬、都紅、沙復明；《浮城謎事》喬永照、陸潔、桑琪；《春風沉醉的夜晚》江誠、海濤、李靜，《蘇州河》的“我”、馬達、美美/馬達、牡丹、美美；《危情少女》的路芒、汪嵐、林護士；《週末情人》的阿西、李欣、拉拉。
三角戀成了影片提供一個核心的矛盾點。
在《風雨雲》裡，姜紫成（秦昊飾）與唐奕傑（張頌文 飾）的關係是相互利用，姜紫成為了生意，讓唐奕傑當他的政府關係；唐奕傑為了當官，甘願被姜紫成利用，知道女兒不是親生的，也欣然接受。
林慧（宋佳飾）明著是唐奕傑妻子，暗著是姜紫成的情人。
唐奕傑知道林慧與姜紫成的關係，他是嫉妒的，所以只能用家暴發洩不滿。
三人的關係是複雜的，由這些複雜的人構成的時代更是複雜的時代。
一個複雜的社會必然不是線性的，就像本片的結構一樣，時間線是導演故意打亂的。
這也成了《風雨雲》最大的BUG，剪輯得太碎，影響故事的完整表達。過於破碎的時間線和脫離現實的情感衝突，讓人很難有代入感。
就像上面說的，我對《風雨雲》的態度是複雜的。
不能簡單地說它好，還是不好。
這種強烈個人風格的片子，註定票房不會太好，我猜這部片子估計超不過《江湖兒女》。
每當看婁燁電影的時候，就會感受到他對於電影的執著。
即使被禁拍兩次，他仍然屢禁不改，堅持觸碰敏感的、生猛的題材與內容。
也是他的屢禁不改，讓他成為了現在中國電影最重要的導演之一。
我們需要並且應該欽佩這樣還在堅守的導演，祝他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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