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我見過舉酒瓶“吹”的,抱酒罈子灌的,從沒見過叼杯

故事:  我見過舉酒瓶“吹”的,抱酒罈子灌的,從沒見過叼杯

故事:  我見過舉酒瓶“吹”的,抱酒罈子灌的,從沒見過叼杯

歌聲戛然而止,身邊的人如夢初醒。

我也將思路拉回到現實,以為他要耍酒瘋,漂姐兩隻手背頂在腰間,應付自如道:

“大下巴兄弟,今個兒是好日子,你多喝。”

“人家都……喝那麼多……你咋不喝?”

“我醉了咋伺候大夥兒?”

“喝。”

“怎麼喝法?”

“喝。”

“你……喝多了。”狗剩子打著酒嗝,替漂姐解圍。

“沒你的事,她不就是找個拉幫套的麼……”大下巴從懷裡掏出幾張搓揉得皺巴巴的鈔票,扔向漂姐。“老子有的是錢,就愛玩大屁股大奶子的娘兒們……有勁,過癮……喝!”

我覺得他們要酗酒鬧事了,本來大下巴就有意和我們過不去,想借故找碴報上次挨黑棒子的仇。老絕戶和病叔依舊微笑著,看雙方鬥嘴將軍。他們雖沒有作聲,但臉上的表情告訴大家:“你們只管鬧吧,無論什麼,都無法破壞愉快的情緒,今天是大草甸子的節日啊!”

“老孃放開一把,大不了醉死,就當睡著啦。”漂姐毫不示弱,接過身旁遞過的海碗一口氣喝下去。我知道漂姐的酒量,大下巴已經喝多了,根本不是她的對手。果然不出所料,大下巴一碗酒都沒喝完,一頭鑽進大車底下再也出不來了。禿頭醉醺醺站起來,搖晃著腦袋,跺動著那雙短腿,非要和漂姐“叼杯”不可。狗剩子又端來一碗酒,漂姐一笑,接過碗一揚脖喝下去:

“禿頭,你們哥倆跟我過不去,咱就拼了。我先喝為敬,你叼杯吧。”

“好樣的,海量!”眾人叫起好來,“禿頭,該你了,叼杯!”

我見過各種各樣的喝酒方式,端著大碗喝的,舉著酒瓶“吹”的,甚至抱著酒罈子灌的,從沒見過什麼“叼杯”,這可是我過去聽都沒聽說過的。禿頭表演叼杯了,他把三碗酒放在長條木桌上,雙手伸到背後,寬寬地叉開雙腿大彎下腰來,伸長脖子,探出腦袋張開嘴巴用牙齒咬住碗口抬起臉,將頭盡力向後仰去,喉嚨裡咕嘟咕嘟直響,酒便順著牙縫流進嘴裡,連個噴嚏都沒打。“好……好!”周圍人全鼓著巴掌大聲喝彩。不知為什麼,禿頭拿起漂姐喝過的空碗,嚐了嚐碗底神情驟變。

“喝呀,還有兩碗。”漂姐奪下空碗催促他道。

“你……跟我耍滑頭,怨不得大下巴被放倒了呢!”禿頭怒不可遏,他一把推倒兩個海碗,白酒潑灑一地。

“耍啥?”漂姐莫名其妙。

“你喝的,是水!”

“怎麼會?要不請大夥兒嚐嚐。”

有人過來嚐嚐說肯定是酒,要禿頭把其它兩碗酒喝下去。雙方打起酒官司,無論周圍人怎樣逼迫,禿頭就是堅持不喝。

“你他媽耍賴,到底喝不喝?”狗剩子按捺不住,抓住禿頭的脖領怒吼。

“你們一夥的,說不喝就不喝。”

“那我就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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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

“你等著,我要殺使(死)你━━殺使(死)你!”狗剩子鬆開手,搖搖晃晃地跑進地窨子。

我不知道他幹什麼去了,趁沒人注意之際,偷偷地拿起個大餅子喂狼狗。狗是拴在大車架子上的,他的主人不敢放開它,怕它逃跑。狼狗把身子縮成一團,趴在大車下接過我的禮物,為表示感謝,順便舔一下我的手指,以示它吃得差不多了,想睡覺。實際上它是在觀察著所有的人,希望我能再給它塊骨頭啃啃。我琢磨著把繩子解開放跑狼狗,說不定禿頭就抓不到它了。狗剩子拿著獵槍跑出來,用槍筒指著禿頭的鼻子,手扣著扳機命令他喝酒。禿頭非但沒被鎮住,反而縱身一跳撕開褂子露出胸膛:“有本事往這兒打!”

周圍人都驚得目瞪口呆:“別胡鬧,你們都喝多啦!”

老絕戶最先反應過來,飛身撲上一手抬起狗剩子的槍筒。砰砰兩聲槍響子彈向天空射去,大楊樹的樹枝被打斷了,很快掉下來,幾片落葉在空中打旋。大夥兒跟著衝上來奪下狗剩子的槍,七手八腳放倒醉鬼,用繩子將他四蹄朝天地捆上,扔到院牆下醒酒,任其全身抽搐著掙扎扭動。這又是大草甸子上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凡是有人酒後動刀動槍,就把他們捆起來了事,之後大夥兒又接著喝酒。

夜色深沉,從大草甸子上吹來一陣陣夜涼,夾雜著淡淡的苦艾的氣味,還有一股潮溼的氣息。篝火上的木柴添了又添,火光暗淡下去,周圍的大車上橫躺豎臥著醉鬼們,個個都變成大肚子蟈蟈,眼睛裡露出吃飽的迷迷糊糊的神情,爛醉如泥了。那些沒醉的漢子仍舊沒完沒了地喝酒,沒完沒了地抽菸,笑聲一直在迴盪,滿嘴巴上都是油膩,滿嘴都是胡話。儘管桌子上空煙霧瀰漫,大車下有人打呼嚕,蚊子卻不在乎,仍舊嗡嗡地飛上飛下。饕餮鬼們一邊啃著骨頭,一邊咬著野蔥,風捲殘雲般吃下面前的東西,撐得連褲腰帶都系不住了。

那是永遠吃不完的,馬上有人又從鍋裡再盛來一大盆。我懷疑他們的肚子是無底洞,並且再三揣度這麼多東西吞到哪裡去了,跟牛吃夜草一樣怎麼也填不飽肚子。看來不把缸裡的酒喝盡就不算完。我想他們整天喝得醉醺醺的,身體裡也一定有種濃濃的酒味,要不為什麼蚊子都不咬醉鬼,專咬我們這些不喝酒的人?我不敢想象,假如他們生活中沒有酒這種麻醉劑,每天的日子該如何打發?而這些語言變得含混而重濁,舌頭也不聽使喚的酒鬼們,明天一大早能出去打羊草麼?

黎明前的微曦已經在大草甸子上游蕩了,天上的星星隱下去,江水變暗了。亂葬崗子上吐出魚肚白,潮溼的霧氣驟然升起,奔騰舒捲。這是白天溽暑以後大地輕鬆的呼吸,使整個有生命的世界得到涼爽的慰藉,它瀰漫無邊的曠野和低矮的草木,並且和江汊子的水氣混成撲朔迷離的一片,很快就把我們的地窨子吞沒了。這頓晚宴讓大夥兒吃得非常滿意,大車旁亮著快要燃盡的火堆,再也沒有人酗酒鬧事了。絕奶打著哈欠抱起熟睡的豆芽,招呼我和妮兒進屋睡覺,我們也困得睜不開眼睛了。臨進屋前我終於下定決心,現在無疑是最好的機會,暗暗解開拴狼狗的繩子將它放跑了。我並不擔心它能跑丟,江神廟三面環水一面是山,它不可能遊過江去尋找舊主人,等大下巴他們一走,我就把它找回來,況且它已經跟我混熟。

故事:  我見過舉酒瓶“吹”的,抱酒罈子灌的,從沒見過叼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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