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縣會善,吃的故事

楊曉蓉

孔子說:“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是因為祭祀的食物要合乎禮。小時候,父母為生計操勞,沒有餘暇烹製精美的食物。不過關於吃,仍有許多小故事。只是這些故事,隔著大把時光,朦朧而遙遠。

我小時候,大概是個吃貨。大約一歲多時,爸爸抱著我去鄰居家竄門。大夏天,鄰居正切了大紅瓤西瓜,見我這個小娃娃,塞給我手裡一塊。我三口兩口吞下肚,馬上又伸手去要。爸爸不好意思,連哄帶呵責,我正吃在興頭上,哪裡肯罷休,又哭又鬧,揮起小手“啪”拍在爸爸臉上。一個大男人,和小閨女生不得氣,只是尷尬地笑。 打小人們都說我長得很像爸爸,爸爸很得意,不捨得打我一下。

一次,爸爸帶回一個紙包,黃褐色的紙上沁著油漬,打開來,是不知什麼肉的骨頭。我倆蹲在地上,美美飽餐一頓。爸爸教我剔骨頭,他吃過的骨頭都很乾淨。

家裡靠爸媽打餅子為生,開始是夫妻檔,在黑魆魆的出租屋裡。後來在村邊的宅基地上建起自己的房子,搭建土爐,又請一些年輕女工來幫忙。冬日傍晚,當我穿過陰暗寒冷的街道走回家,爸媽也正結束了一天的勞作。最後從土爐裡端出的一盤,是自家地裡的紅薯。外皮幾乎烤焦,濃稠的汁液流淌,剝開來,裡面是金黃色,冒著熱騰騰的白氣,連空氣裡都飄著濃郁的香甜味道。在昏黃的燈光下,氤氳的霧氣中,一家人圍坐一起,喝著玉米麵渣渣,就著紅薯,享用粗糙而樸實的食物。

夏天,最興奮的是暑假來臨。吃過午飯,大人午睡,我和弟弟洗過碗,灑水,把地掃乾淨。院子裡靜悄悄,只有蟬不停地叫。我倆拿起一隻飯桶,和大人事先放好的零錢,走著去供銷社旁買冰糕。那裡照例會有個人,站在靠牆陰涼的地方,面前是一隻白木箱,上面寫著冰糕兩個大字。他打開箱蓋,揭開厚厚的棉被,取出讓人嘴饞的冰糕。冰糕五分錢一根,沒有防腐劑色素,晶瑩剔透,清涼解渴。我喜歡吃的是綠豆冰糕,暗綠色的不透明的冰柱,頂端攢聚著絳紅色的豆子,慢慢地一顆一顆咬在嘴裡,涼颼颼,綿中帶甜。把飯盒裝滿,我們再走回去,院子裡仍是靜靜的,仍只有蟬在聒噪。一會兒大人們醒來,就吃冰糕解暑,我們也得到自己的一份,所以很喜歡這份差使。

初中的暑假,有那麼一段時間,媽媽常常出去要賬,騎著她的小摩托,風塵僕僕。有幾次她帶著我。要賬不是件有趣的事。我們穿過不同的村莊,到小賣鋪或供銷社,要回賒賬。看著老闆為難的神情,等待漫長的時光。往往不是一次可以辦成,需要不厭其煩地再跑幾趟。我於是不願再去,寧願留在家裡,給媽媽準備午餐。

從那時起,我才知道,水開後,才可以下面。我和弟弟都不懂,怎麼讓爐子裡的火更旺一點,爐子不死不活,等一鍋水燒開,等得天長地久,我終於按捺不住,把揪片全扔進去,滿意地蓋上鍋蓋。結果面沉了底,水面依舊平靜。一次終於做好一鍋飯,弟弟興奮地去端,大概是燙,手一鬆,半鍋飯扣在灶臺上,氣得我直衝他翻白眼。 我和弟弟做好簡單的麵食,到小賣鋪買點小菜,媽媽回來,總是帶著驚喜的表情,不管我們做的是什麼,她總說,好吃。

高中那年,媽媽嘗試做肉卷。上晚自習回家,我總能吃到失敗的“試驗品”。有一次是色素放的多了,粉紅的肉卷有點嚇人,讓人想到孫二孃,可是飢腸轆轆的我還是大快朵頤,品相雖然不好,味道還是很不錯的。小時候,我和弟弟鬧著要喝汽水,媽媽信心滿滿地說,她也會做。於是用香蕉味香精,調了一大盆所謂“汽水”。 最後,媽媽在養豬、做肉卷(她還曾想養蠍子,幸虧未付諸實踐)失敗後,放棄改行,還是做回她的老本行——打餅子。

這些深埋在記憶中的瑣事,不知怎麼一件件浮現出來,彷彿看到幼年的我和弟弟連蹦帶跳地走在買冰糕的路上,彷彿看到霧氣氤氳中,一家人圍坐的溫暖的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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