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公仲淹的儿子们

原文@孟婆的碗不空 载于中读App

范公仲淹的儿子们

在司马光的家训中有这样的句子:

积金以遗子孙,子孙未必守;积书以遗子孙,子孙未必读;积阴德于冥冥中,以子孙长久之计!

一个人怎么做才叫为子孙着想?留下万贯的家财吗?留下汗牛充栋的书籍吗?不,这都不是好办法,因为钱财未必守得住,书籍也未必读得进去。最好的做法还是多行好事,于冥冥中积累功德。或许上天垂怜,子孙得济。

如果换做以前,我是绝对不信这些因果报应的说辞的。但行好事,只求心安,儿孙自有儿孙福,又岂是我辈能干预得了的。但最近因为写范公仲淹,我竟开始有些迷信起来。

因为范氏子弟的优秀真的超乎你的想象,除了这种解释,没有其他的理由。

相传范公曾经在苏州买了一块好地,一个懂风水的人说,这个地方极好,后世子孙当极昌盛。范公一听,竟立即在此处兴办义学,他说自家子孙昌盛,何如国家昌盛。不如兴学,为国家多多选拔人才。

而现在的某些贪官看风水挑宅第选墓址,妄图一世荣华,子孙得利,结果又如何?“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曹雪芹在《红楼梦》的嘲讽其实就是最好的回答。

可见真正的风水不在别处,只在自身,你胸怀朗朗明月,光明自来,后世子孙沐浴前人光辉,自有灿烂前程。

范公一共有四个儿子,长子纯佑,次子纯仁,三子纯礼,四子纯粹。

其中次子范纯仁官至宰相,位过其父;三子范纯仁,和他的父亲一样,任参知政事,位同副相;四子范纯粹,入为户部侍郎,出知庆州,也如范公为国家镇守边疆。

而且四子后世子孙也都非常昌达,相传到了清朝,范家还出了七十多位做到部长级以上的官员。

这就叫“佳木秀而繁阴”吧?

人都说“富不过三代”,但范公后世家族却能兴旺近千年,子孙昌绵久远,除了范公“积阴德于冥冥中”,和他影响后世子孙继承他兴办义学义庄的家风广积福报之外,我不做二想。

扯远了,今天在这里只说范公的儿子,而他的儿子中我最想说的是他的长子范纯佑,这个明亮沉静的传奇少年。

仲淹谓诸子,范纯仁得其忠,纯礼得其静,纯粹得其略。知子孰与父哉!

这是脱脱在《宋史》当中的记载,范公在世时评价自己的几个儿子,认为纯仁继承了自己的忠贞,纯礼继承了自己的宁静,纯粹继承了自己的谋略,却对纯佑不着一字。

什么原因?或许就是因为纯佑一生追随自己从不涉足官场吧?即使有所评价,后世也没有记录。

可从我的私心,我却认为恰恰是因为对长子的爱重依赖,做父亲的反而觉得任何字眼都不足言。

纯佑年少时,一直代替父亲侍奉祖母秦国太夫人,祖母过世后,则一生随侍父亲左右,即使父亲被贬四处辗转,他也没有离开过父亲半步。

在生活中他是父亲心头的安慰,在父亲的功业里他堪称是父亲的马前卒,如果没有他,范公受影响的绝不仅仅是生前身后名。

父仲淹守苏州,首建郡学,聘胡瑗为师。瑗立学规良密,生徒数百,多不率教,仲淹患之。纯祐尚未冠,辄白入学,齿诸生之末,尽行其规,诸生随之,遂不敢犯。自是苏学为诸郡倡。

上面的文字也出自《宋史》,记载的就是他帮助父亲兴学重教的事迹。

范公每到一地,首倡教育,大兴学风,在苏州为官的时候,首建郡学。特礼聘当代大儒胡瑗执教,讲习诗书。胡瑗的学问当然是好的,但时人还未能尽识其善。所以他虽然为学校订立了周密严格的校规,执行起来,人多而杂,却收效甚微。

怎么办?范公一筹莫展之时,看到身边的纯佑,顿时有了主意。有问题不怕,纯佑上!

范公立刻把纯佑派去,师从胡瑗,其实更多的是让儿子协助胡瑗规范校纪,办好学校。

那时的纯佑还没有二十岁,在学校里,年龄最小,身为范公之子,典型的官二代,却没有一点纨绔之气,他严格地执行老师胡瑗制订的全部校规。一点儿也不逾矩。

其他学生见此,竟再也不好意思偷懒懈怠,无视校规了。自此苏州郡学的学风大正,成为其他地方学校的榜样,而后胡瑗的学问也慢慢地得到了世人的认可。

范公兴教,惠及天下学子,这其中当有纯佑的功劳。

除了兴学助父亲一臂之力,在边陲他更是范公的倚重。

范公一到边地,立即就把纯佑派到基层,纯佑隐藏起自己的真正身份,与下层将士同吃同住,甘苦与共,凡事奋勇当先,从而深得人心。

同时他处处留意军中事务,及时掌握第一手材料,将士之中谁最能干肯干,谁最爱惜士卒,深孚人望,谁最懈怠惫懒,昏庸腐败,他都了解的清清楚楚。然后及时的禀明范公,并且提出自己的意见。

因此范公总能及时地准确地了解军队的真正情况,从而做到了“任人无失,而屡有功”。

范公后来扼制西夏,主要依靠堡垒战术的推广,而这个战术的推广更离不开纯佑的虎口涉险。

《宋史》之中有关纯佑还有这样的记载:

仲淹帅环庆,议城马铺砦,砦逼夏境,夏惧扼其冲,侵挠其役。纯佑率兵驰据其地,夏众大至,且战且役,数日而成,一路恃之以安。

范公仲淹庆州为帅,打算在马铺砦筑城抗击西夏,而地处庆州西北的马铺砦,位于西夏腹地,历来兵家必争。此处筑城成功,就可扼住西夏的咽喉。

也正因为它的地理位置如此重要,西夏人当然也会小心戒备,不会让宋军轻易取胜,作战的凶险可想而知。

派谁去?谁肯去?

当然还是纯佑!

庆历二年(公元1042年)三月,范仲淹密令长子范纯佑与蕃将赵明率兵先行,采取突然袭击的办法,务必拿下马铺砦,纯佑果然不负使命,出其不意,突袭成功。

范公率领军队紧随 其后。在众将领不知原委的情况下,走到柔远,然后立即发布筑城的号令。一时众将哗然,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各种筑城工具都已准备就绪,而且已深入敌军腹地,撤退只会遭受袭击。退无可退的情况下,只好背水一战。

果然西夏开始大举进攻,纯佑和将士们一起奋起抗敌,“且战且役”,打打建建,建建打打,十天之内,大顺城竟拔地而起。

从此西夏出兵就受到大顺城及附近其他营垒的牵制,深恐腹背受敌的他们,再也不敢贸然兴兵。倚仗大顺城,环庆一路(路大致相当于省)终于得到了安宁。

我常想纯佑对于范公,犹如卫星之于恒星。终其一生,都是为父亲的事业而奔走。父亲需要他在家侍奉祖母,他就在家;父亲需要他入学端正校纪,他就入学;父亲需要他从军边塞杀敌,他就从军。历来毫无怨言,一直乐在其中。

做到这个份上的儿子,也只有高山景行的范公,才配有吧。

纯佑事父母孝,未尝违左右,不应科第。

《宋史》中如是说,范公为官,一生辗转,纯佑也不事科举,一直相伴在父亲身边。也因为这样的颠沛流离,生活艰苦,早早就身体抱恙。后来范公仙去,他悲不能自已,身体就越发坏了。去世时年仅四十九岁。

虽然和自己的几个弟弟相比,他职位低微,仅仅是恩荫的闲职,但因为对父亲的这份孝顺,他赢得了弟弟们的一致尊敬。在家中的地位也仅次于父亲。

史传,二弟范纯仁曾因离家远不能尽孝于父母,而屡屡辞官。在父亲过世后,他就开始陪侍兄长。也是多次辞职不就。

期间大名知府曾邀请范纯仁去做幕府,范纯仁因纯佑兄长的病推辞不去。兵部侍郎宋庠后来推荐他担任史馆之职,范纯仁竟说:“那里车马往来热闹非凡,不适宜我兄长将养身体。”竟也不肯到任。

在范家子弟的眼里,官位竟是如此轻飘,而亲情才更值得珍视。

世间最大的福报就是这样吧?子女优秀如此,孝顺如此,孩子之间亲爱如此。

行文至此。范公系列就要结束了,我却觉得还是意犹未尽。

伟如范公者仿佛高山,通往山顶的路径无数,选择一条登山之路,我们看到的只是这一路的风景,相比看到的,我们可能错过的更多。

只是在一朵花上,我们也是可以看到春天的。以路之幽长,我们也可以一窥山之高远!

仰望这座高山吧!它值得我们一直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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