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敢凌絕頂的詩人

杜甫—敢凌絕頂的詩人

杜甫—敢凌絕頂的詩人

文\鍾百超

詩歌的作用大抵離不開言志,抒情,懷古,紀實。詩人杜甫,畢生用詩歌暢談志向、抒發感情、感嘆人生、敘述見聞,是一位真正實現詩歌價值的踐行者。終觀其一生,我們也可以沿著他自己詩歌的漫長道路,評說他的一生。

唐玄宗開元二十三年(735),二十四歲的杜甫到洛陽應進士,結果落第而歸,於是北遊齊魯。在漫遊途中,寫下了《望嶽》一詩:“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蕩胸生曾雲,決眥入歸鳥。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這首詩,與其說是讚美泰山的高大雄偉,不如說是吐露了落第詩人遠大的抱負:我要登臨絕頂,把泰山踩在腳下,睥睨群山。可是,懷有如此雄心壯志的年輕人,等待他的將是怎樣的命運?

天寶六載(747年),唐玄宗下詔天下有一技之長的人入京赴試,李林甫命尚書省試,對所有應試之人統統不予錄取,並上賀朝廷演出一場野無遺賢的鬧劇。結果杜甫應試再次落第,困守長安,心情落寞,想離京出遊。韋濟時任尚書省左丞,頗為賞識杜甫的詩,並曾表示過關懷。天寶七載(748年),杜甫37歲,寫了《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一詩。

詩一開頭,杜甫首先指出了一個不公平的社會現象:“紈絝不餓死,儒冠多誤身。”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無飢餓之憂,而滿腹經綸的儒生卻窮困潦倒飢寒交迫。這究竟是要讓人做紈絝子弟,還是做滿腹經綸的儒生呢?接著杜甫坦言自己的向學之路和真實才學:“甫昔少年日,早充觀國賓。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不僅愛好讀書,還才名遠播:“賦料揚雄敵,詩看子建親。李邕求識面,王翰願卜鄰。”作賦自認可與揚雄匹敵,詠詩眼看就與曹植相親。頭角乍露,就博得當代文壇領袖李邕、詩人王翰的賞識。接著袒露了自己的壯志:“自謂頗挺出,立登要路津。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

如果說《望嶽》表達的是一種抽象的豪言壯志,那麼“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就變得具體了:輔佐皇帝實現超過堯舜的功業,使已經敗壞的社會風俗再恢復到上古那樣淳樸敦厚。杜甫以為自己有王佐之才,可見抱負甚高。

即使胸懷大志,也不得不面對嚴酷的現實:“此意竟蕭條,行歌非隱淪。”由於應試的屢次失敗,“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理想一再落空了。一個讀書人,如果不能登入仕途,即使擁有美好的願望,都只能是望洋興嘆而已。“騎驢十三載,旅食京華春。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一個讀書人,寄人籬下,為了生存,不得不敲富貴人家的門,吃別人的殘湯剩飯。不得不追隨貴人的肥馬,以求得到援引。此時的杜甫,已經感到做人的艱辛。“主上頃見徵,欻然欲求伸。青冥卻垂翅,蹭蹬無縱鱗。”不久被皇帝徵召,以為大志可得到展伸。但希望像折翅飛鳥,在天空墜落,又像不能躍過龍門的鯉魚,孤苦無助。

萬般的無奈,怎麼辦呢?“今欲東入海,即將西去秦。尚憐終南山,回首清渭濱。白鷗沒浩蕩,萬里誰能馴?”此時的杜甫,彷徨徘徊,既想向東奔入大海,離開古老的西秦,又留戀巍峨的終南山,回首仰望清澈的渭水之濱。更希望自己能夠像白鷗一樣,出現在浩蕩的煙波間,飄浮萬里,無牽無掛,恣意縱橫。

《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是杜甫在萬分悲憤和無奈的情形下寫出的作品,一個絕望的書生,可以祈求什麼?報國無門,懷才不遇,多麼希望有人理解和提攜。可是,政治黑暗,朝廷腐敗,即使擁有迴天之術,也無法施展。

從24歲第一次應進士,到36歲第二次應試,時隔十二年。一個才華橫溢的詩人,已經到了而立之年,卻沒有獲得任何功名,該是多大的挫折。但是,除了忍耐和等待,還有什麼辦法呢?

直至天寶十四載(755),時43歲,才得授一個河西尉的小官,但杜甫不願意任此官職,就改任右衛率府兵曹參軍。十一月,杜甫往奉先省家,回到家裡,得知幼子已經餓死,寫成《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一詩。當時家裡的情景如詩所云:“老妻寄異縣,十口隔風雪。誰能久不顧?庶往共飢渴。入門聞號啕,幼子餓已卒。吾寧舍一哀,里巷亦嗚咽。所愧為人父,無食致夭折。豈知秋禾登,貧窶有倉卒?”

一個父親無法靠自己微薄的收入養活兒女,的確是一個莫大的恥辱和悲哀。一個讀書人,除了寄希望於仕途,是別無選擇的。

就在這個月,“安史之亂”爆發。第二年六月,唐玄宗逃往成都。七月,太子李亨即位於靈武,是為肅宗。杜甫聽說肅宗即位,立即投奔靈武,途中為叛軍俘虜,押至長安。至德二載(757年)四月,杜甫冒險逃出長安投奔肅宗。五月十六日,被肅宗授為左拾遺。乾元元年(758年)六月,即被貶華州司功參軍。

杜甫從757年的五月被授為左拾遺,到乾元元年(758)六月,僅任職一年,又馬上被貶,可謂仕途坎坷,前途渺茫。

唐肅宗乾元二年(759)十二月,杜甫結束了為時四年的寓居秦州、同谷顛沛流離的生活,到了成都,在朋友嚴武及親人們的資助下,定居在浣花溪畔。第二年(760)的春天,他探訪了諸葛武侯祠,寫下《蜀相》這首感人肺腑的千古絕唱:“丞相祠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杜甫雖然懷有“致君堯舜”的政治理想,但他遭逢亂世,懷才不遇,仕途失意,匡君報國的政治抱負始終無法施展。“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與其說是替諸葛亮傷懷悼惜,不如說是為自己悲慘命運而熱淚橫流。

唐代宗廣德元年(763),朝廷召他為補京兆功曹,他卻不去任職。二年正月,嚴武再任職成都。六月,嚴武表薦杜甫為節度參謀、檢校工部員外郎,故世又稱“杜工部”。

永泰元年(765)正月,杜甫退出嚴武的幕府。四月,嚴武病逝,杜甫失去依靠,於五月離開成都乘舟南下,遷居夔州,甚至以船為家,寫下了《旅夜書懷》:“細草微風岸,危檣獨夜舟。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詩人一生追求理想,希望能夠兼濟天下,如今只落得到處漂泊,孤苦伶仃,如天地之間零落無依的沙鷗一般。仕途沒有成功,文章卻名聞天下。詩人此說,並沒有太多自詡的意味,反而充滿了自悲自憐。

大曆二年(767)秋杜甫在夔州又寫了《登高》一詩:“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這首詩傾訴了詩人長年飄泊、老病孤愁的複雜感情,總的基調是消沉抑鬱的,讀來讓人心酸悲痛,淚流滿襟。

大曆三年(768)正月,杜甫攜家出三峽,經江陵、公安,暮冬抵岳陽。之後,詩人漂泊湖南,貧病交加,瀕臨絕境。大曆五年(770)冬,杜甫病死在湘江舟中,時年五十九歲。

“紈袴不餓死,儒冠多誤身。”也許是命中註定,自己也不幸言中,杜甫的一生貧窮潦倒,最後死於孤舟,令人不勝唏噓。“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我們不僅為諸葛亮長嘆,也為杜甫惋惜。諸葛亮雖然出師未捷,但畢竟也官至丞相,也曾兼濟天下,大展宏圖。而杜甫呢?“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除了詩歌,他什麼都沒有實現。一個志在報國的詩人,最終以詩歌揚名,也最終在詩歌的浩嘆中,結束了悲哀的一生。

一個誓言“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有志詩人,最終被泰山壓頂,不得翻身,豈不惜哉!但是,他以詩歌所鑄就的文學高峰,不也同樣高大巍峨,光焰萬丈嗎?

一個人,即使不能實現理想,也要昂揚向上。一個人即使不能惠澤當代,也要光照後人。

杜甫—敢凌絕頂的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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