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憶中的大姨

大姨

我記憶中的大姨

接到大姨的死訊,已經是初次見面後十多年以後的事。死因竟是牙疼,牙神經感染!據後來前去的老姨說,大姨直到入殮,腮幫子還腫著,並且裹著厚厚的紗布,已經認不出來她原來的模樣。

記憶中,我只和大姨見過一次面。

那是上個世紀1967年的元旦前後,寒風凜冽,滴水成冰。時間將近中午,我和父親剛剛把柴火拉到家,房門開了,一個鄉下打扮,四十上下的中年婦女走了出來,父親先是稍一愣神,隨即便熱情的說:“ 哎呀,他大姨,是哪陣風把你刮過來了?” “就是呢,西北風唄,這不說來就來了!”中年婦女應承著。“ 這個是老幾呀?”她揚起尖尖的下巴對著我說。“啊,這是二小子。”父親一邊說著,一邊卸著爬犁上的柴火。“唉,一晃小二都長成大小夥子啦,我還是他在月科裡來的,你看,嘎牙胡都長出來了,”大姨仔細地打量著我。我的臉忽的紅了一下,不知所措的搓著雙手。正在我不解其故時,母親不知啥時也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 二啊,這是你親大姨,我的大姐呀!”這時,我才知道這就是母親經常唸叨的大姨來了,我趕忙停下手裡的活,怯生生的叫了一聲“大姨!”“哎!”大姨高聲答應著,笑得嘴都合不上。我看到大姨是那樣的開心,那與母親很相似的臉上始終掛著溫馨的笑容。“ 唉,孩子們都長起來了,我們也都老了......” 大姨一邊說著,一邊與母親互相摻扶著向屋裡走去。

兩間茅草房裡,一鋪大炕燒得滾熱,母親和大姨躺在熱炕頭上,一對十幾年沒見面的親姐妹,從晚上八點開始,一直嘮到凌晨兩點,說不盡的姊妹情,嘮不完的家常話,她們時而高興,甚至笑出聲來,時而低沉,直至兩人相擁而泣。那時我雖然是大孩子了,但對大人的事還不能完全理解,朦朧之中,我的心裡心中似乎又多了一種莫明其妙的東西,是親情?亦或是離別與重逢的喜悅與悲痛。我的大姨,可能就跟母親是一樣的吧,不然,她們怎麼長得那麼相似?這個世界上,除了母親,她就是我最親近的人了。我的頭腦開始模糊,眼皮漸漸睜不開了......

據母親說,大姨的命也很苦。十一歲上沒了媽,十幾歲的孩子縫連補涮,餵豬餵羊,一日三餐都落在了她的身上。舊社會那昝,女孩子十五六歲就要嫁人,而大姨為了全家人,愣是到了二十歲才找婆家。為此,嫁了一箇舊滿州國鐵路警察,婚後一直沒開懷,其實後來聽母親說,都是那壞蛋惹的禍,那男人

時不時的對大姨不是打就是罵,倍受婆家的人歧視,一直到了新中國,那傢伙才有所收斂。

五天後,大姨帶著我,一起乘火車去遠在海林的大舅家串門,這對於我來說,長到十幾歲也是第一次,但也是最後一次跟大姨乘車出門。

對山裡的孩子來說,外面的世界什麼都是新鮮的。不單是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和川流不息的人群,就連那火車頭也比山裡的小火車大好幾倍,而且跑的速度也好快,真的是令我眼界大開啊。

大姨在火車上花一塊錢買了十個麵包,當即給了我一個,我三口兩口就吃完了。之後,我的眼睛時不時的就會投向貨架上的麵包,這麵包對我的誘惑力真的太大了,我是多麼想吃貨架上的麵包哇,但是,我有顧忌,大姨畢竟不是我媽。我偷偷的看了一眼對面的大姨,她正在津津有味的翻看一本沒了封皮的“小人書,”並沒有看我。我強忍住口水,若無其事的樣子看著車窗外的景物,但是那金黃色的麵包卻不斷的在刺激著我的味蕾,胃裡也在咕咕的跟著搗亂。我忍不住地站了起來,大姨一愣,“ 二啊,怎麼了,想去廁所嗎?” “ 啊,不,我......我...... ” 我吱唔著。是哪兒不愚作嗎? ” “ 我是......我是有點......有點餓。” 我漲紅了臉,吞吞吐吐的說著。“ 嗨,你這孩子,餓你就跟大姨說唄,幹嘛還不好意思,” 大姨嗔怪的絮叨著。說著,就把貨架上的麵包拿了下來,我三口並作兩口,一會的功夫,一個麵包又沒了。“ 大姨,你也吃一個吧,” 我有點懂事的對大姨說。“ 孩子,你吃吧,大姨飽著呢,大姨不餓呢。” 說著,大姨衝我溫暖的笑了,露出幾顆沒有補過的,殘缺不全的門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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