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真的有鬼魂嗎？平日裡他們在哪兒？那晚弟弟身上真的出現了靈異事件嗎？
換作現在，我也許可以解釋：那是因為弟弟炎症、高燒、譫妄。至於後來的意外平靜，那是掛針藥物生效，退燒了，且大半夜的折騰，終於累了。
那晚發生的事情，在此後的幾十年中再沒人提及，母親也似乎忘了，可能她也覺得荒誕、荒謬吧，居然叫自己兒子為“媽”。我每次想起，總有些毛骨悚然。
中國人相信人有三魂七魄，死亡時會有黑白無常拘魂攝魄，押入閻王殿受審，按生前罪孽大小，在十八層地獄承受種種酷刑，直到罪清孽消，輪迴轉世。親人離世，溝通方式是死者託夢，他在地獄受苦受罪，需要子孫燒紙錢給他，“有錢能使鬼推磨”，以便打通各路關係。如果子孝孫賢，死去的先人會在地獄裡保佑他功成名就。親人有疏忽，就會淪為孤魂野鬼，藏身荒郊野寺，夜間作祟，似乎閻王地獄也拘不住他了。
聖經中上帝造人，是上帝按照自己的形象，用地上的塵土造出了一個人，往他的鼻孔裡吹了一口氣，有了靈，人就活了，能說話，能行走。那塵是人沉重的肉身，那吹入鼻孔的氣是輕靈的靈魂，人的一生便在靈與肉的對話與對立中。人必須懺悔其肉身犯下的罪，靈魂才會安妥，死後升入天國。
可見，無論中外都認為靈魂的存在，它被拘禁在肉身，直到肉體死去滅，靈魂掙脫束縛，或升騰，或墜落。那麼靈魂的位置在哪裡？
工作中我先後觸碰過一千多個死人，解剖這上百具屍體，曾試圖尋找靈魂幽居的處所。然而，心臟不過是泵血的器官，雙肺只是交換氧氣的場所，大腦僅僅是控制機能的神經中樞。何處是靈魂的位置？深夜獨行，偶爾轉身，鬼魂何在？
國外專家曾經實驗，他們對瀕死期病人進行測量，確診病人死亡時再次測量，對比前後兩次數值，結果令人驚奇：無論男女老幼、胖瘦俊醜，不管地位高下、財富多少，在嚥下最後一口氣時，差不多有二十一克逃逸了。專家猜測，這二十一克便是靈魂的重量。
每天狗苟蠅營，處處小心翼翼，早年的夢想丟進閣樓，心靈的希冀關入暗箱，說著不想說的話，做著不想做的事，生活很重很重，活成討厭的模樣，而生命卻很輕很輕，僅僅二十一克。
人有美酒佳餚營養肉身，有鶯歌燕舞悅樂肉身，有華屋美宅棲息肉身，可曾有什麼滋養靈魂？可曾給靈魂一個安靜的處所，詩意地棲居，讓它潔白的羽毛自由伸展？那錦衣美食、華屋名車，是誰所需？抽走那二十一克，肉身不過是行走的屍體，只要三餐一宿，何需華麗裝點？靈魂輕揚，沉重的物質外殼，僅僅是束縛的枷鎖。
每天鬼壓身般苦活，所求卻非生命所需，隨俗隨欲，物的追逐與饜足滲透進每個細胞，靈魂卻貧瘠羸弱，棲居的處所被膨脹的肉身緊緊擠壓，艱於呼吸。也許當死亡來臨，靈魂掙脫枷鎖，已不再輕揚，它會墜入塵埃，魂消魄散。在物質的陽光下，靈魂無處遁逃。
那晚靈異事件後，按理我該是怕鬼的，可我竟選擇了法醫這個職業。曾獨自坐在擺滿屍體的解剖室裡安靜看書，曾獨自在深夜走進幽暗的太平間驗屍，沒有寒戰徬徨。我甚至隱隱有種期盼，希望能遇見一個鬼魂，與之進行一場“生與死的對話”，問問靈魂的事，問問鬼神的事，問問那個世界的奇異景象。
我不曾“活見鬼”，不過我有過許多奇異的經歷。
閱讀更多 古冰01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