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被家暴女人的翻身仗

一個被家暴女人的翻身仗

01

羅瑤昨夜被陳銘暴打,僅僅是因為一杯白開水。

陳銘在房間裡打電話的時候,覺著口渴,便喊羅瑤去倒一杯水。水端上來的時候,陳銘電話打得入神,沒有留意水的溫度,抿了一小口後,草你媽的,婆娘你想燙死我!

陳銘連電話都忘記掛掉,拽著羅瑤的頭髮就往客廳裡拖。

羅瑤被拽得生疼,一邊痛哭一邊掙扎,陳銘一把將羅瑤推在地上,猛地朝她小腹踹了十幾腳,一邊踹一邊罵道,你這個臭婆娘他媽是想燙死老子是不?是不是想燙死老子出去勾引男人?

可能是覺得踹得不夠解恨,陳銘朝羅瑤臉上吐了口唾沫,壓著她的頭,就是一掌一掌地扇。羅瑤一個勁兒地在說對不起,一邊不停求饒,卻依舊沒有平息陳銘的怒火。

就這麼大約打了二十分鐘,陳銘打得也乏了,抓起羅瑤的腦袋重重往地面一砸,轉頭回了房間。

羅瑤被這一砸,砸得頭暈目眩,鼻孔溢血,眩暈了半刻鐘,才能勉強從地上爬起來。

這當然並不是陳銘第一次家暴羅瑤,以前的每一次家暴,都能引起鄰居一陣騷動。有一次陳銘氣急了,順手抄起家裡的木凳就往羅瑤身上狠狠地砸,這一砸,砸斷羅瑤左手手骨,羅瑤在醫院躺了整整半個月。

鄰居們都勸羅瑤離婚,說這男人對你好不好還是其次,這整天地打,越打越兇,遲早有一天是要打死的呀。

羅瑤不想離婚嗎?當然想!

可羅瑤不能。

當初嫁給陳銘,羅瑤憑藉的是柔軟的身子,和讓男人看了都垂涎三尺的容貌。羅瑤聽從陳銘的建議,結婚之後就當了家庭主婦,幾年主婦生活下來,羅瑤早就失去了工作能力和在職場拼搏的資本。

平時在家裡的吃穿用度,都得靠陳銘給的家用。加上羅瑤的父親前些年中風成了植物人,每個月都靠陳銘給的錢吊著命。有時候就連羅瑤自己都覺得,這場婚姻不過就是一場交易,她提供的是任勞任怨的忍耐,換取的是陳銘源源不斷的金錢。

只要她一天靠陳銘的錢過活,她就得一天忍耐著這樣的非人生活。

02

第二天早晨,羅瑤早早起來給陳銘準備好了早餐。

陳銘對這一切似乎很是滿意,得意洋洋地炫耀起來,“女人就是欠抽,不抽不聽話,你說說你,早這樣不就好了嘛。”

陳銘說這番話的時候,羅瑤正在廚房裡處理昨夜的飯菜,這番話就像一根根針一樣扎進羅瑤心底。她內心恨透這個男人,但多多少少也恨自己,她曾經在一個叫王小波的作家書裡看過那麼一句話:“人一切的痛苦,本質上都是對自己無能的憤怒”,她怨自己為什麼不能有用點,為什麼要像條狗一樣向別人搖尾乞憐。

想著想著,羅瑤的雙手不經意握成了拳頭,指甲扎得手心的肉生疼,但似乎只有身體上的疼痛,才能緩解她內心的屈辱和不堪。忽然,羅瑤只覺得眼前一黑,搖搖晃晃險些跌倒下來。

陳銘當然沒有看到這一幕,在他心裡,這個女人不過是靠自己金錢過活的寄生蟲,除了花錢,啥都不會!除了做飯,啥都不懂!

這些年來,自己的公司越做規模越大,外面的花花世界那麼精彩,自己公司裡雷厲風行的女下屬,舞廳裡妖嬈多姿的時尚女郎,甚至自己前段時間在學校門口搭訕的學生妹。每一個都比羅瑤有氣質,每一個都比羅瑤有才華。

他看著廚房裡那個忙碌的背影,皮膚暗沉、雙眼無神、雖然容貌尚可,但穿衣打扮沒有一絲時尚感。

越看他越覺得後悔,可羅瑤偏偏在這段婚姻裡沒有做錯任何事情,相反還表現得很賢惠。但越是賢惠他就越是反感,因為這樣,他就連離婚都失去堂而皇之的藉口。

他常常在想,自己當初怕是瞎了眼,才看上這麼個噁心的女人。

越想陳銘越覺得厭煩,草草吃了幾口早餐,拎著公文包,“嘣”一聲出了家門。


03

羅瑤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下午4點半,恰好趕上了腦科最後一個排號。

主治醫生是一個約摸三十出頭的年輕男人,高高的鼻樑,帶著細框金絲眼鏡,很儒雅的模樣,桌面上的牌子寫著兩個大字:劉暘。

劉暘一邊在忙著前一位患者的病歷記錄,頭也沒抬起,模式化地問,哪裡不舒服?

頭痛……不不……應該是腦袋不舒服,羅瑤回答。

劉暘有些疑惑地抬起頭,端詳了眼前的女人,臉部的紅腫和手臂的淤青瞬間衝擊了他的視覺,他愣了一下,說坐下吧。

“腦袋怎麼個不舒服法?”劉暘問。

“眩暈,像針一樣刺痛。”

“怎麼弄的?”劉暘順勢又問,這一次羅瑤卻選擇了沉默,久久過後,倒是劉暘打破了僵局,說家暴的吧,症狀看起來像輕微腦震盪,CT室下班了,明天來拍個片子。

羅瑤點著頭領了化驗單,出了醫院的門,天卻鬼使神差下起了雨。的士不進來醫院,打車軟件上已經排到60多位,預計等候時間40分鐘。

大約等了10分鐘,雨勢還是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羅瑤心急如焚。她越想越覺得害怕,不過是一杯過熱的開水,陳銘都將她打至腦震盪,如果今晚趕不回去準備晚餐,等待著她的,無疑是一頓更可怕的暴打。

羅瑤越想越不敢想,冰冷的雨水打到她的手臂上,她搓熱了發抖的雙手,焦急地看著打車軟件上的等候人數1個個減少。她只盼望著等待的人都一一撤單,或者是老天見憐,能停掉這場大雨。

但很快,一輛黑色的雷克薩斯就迎著大雨緩緩停在她的眼前,車窗慢慢搖下,是劉暘!

劉暘隔著滴答的雨聲朝她喊道,雨太大了,你去哪裡,我送送你吧!

回家的急迫感和恐懼感,在那個時候戰勝了面對陌生人的羞澀,羅瑤一個貓腰,鑽進了副駕駛座。

劉暘性格爽朗善言,羅瑤一路上和他相談甚歡。那是久違的平等對話,不用害怕被暴打,無需瞻前顧後的一種自由感。最重要的是,羅瑤再一次深深感受到自己作為女人的魅力,這是她在陳銘身上永遠感受不到的。

臨下車的時候,劉暘終究把壓了一路的話托盤而出,“你是個很好的女人,你的丈夫不懂珍惜你,但你要珍惜你自己,婚姻裡你要活得好,你就要身懷利刃。”

珍惜自己?這四個字是羅瑤在這場婚姻裡從來學不會的,如今聽來字字錐心。這些年來,陳銘只把她當做傭人或是免費的性伴侶看待,就連當初被陳銘打斷手骨,也是她自己一個人在醫院苦苦撐過了半個月。

孃家人怕是指望不上了。一來孃家確實需要陳銘的支助,二來家裡所有人都覺得羅瑤有大出息希,嫁了一個城裡的有錢人,他們把陳銘當財神爺一樣供著,諂媚得就像一窩子哈巴狗。

羅瑤不是沒有試過往家裡傾訴,可話還沒說清楚,家裡就教育羅瑤說,陳銘在外面工作辛苦,你做妻子的要懂得體貼,婚姻嘛,忍忍就過去了。

她羅瑤可以是家裡的搖錢樹,可以是陳銘眼裡卑微的傭人,卻從來沒有活成自己。

不知道為什麼,劉暘的這聲珍惜自己,就像一個在沙漠裡行走到精疲力竭的旅人,忽然遇到一汪清泉的救贖感。羅瑤突然覺得眼睛有些溼潤,匆匆道了句別,打開車門,奔入雨中……

04

羅瑤進家門的時候,陳銘已經回到。

意外的是,這一次羅瑤並沒有受到毆打,因為家裡除了陳銘之外,還有另一個女人——薛冰冰。

那個號稱是他“乾妹妹”的薛冰冰,在過去幾年了,三天兩頭就往她家裡跑,每次只要薛冰冰在,陳銘就不會動手,因為他要在這個女人面前維持自己最優雅的形象,以換取這個情人對他經濟上的支持。

是的,陳銘這些年是賺了不少錢,但在商場上打拼,人脈永遠是至關重要的痛點。失去人脈這個資源,哪怕你的企業做得再好,產品受眾再多,轉眼都會淪為資本大鱷吞食的對象。

那些大鱷永遠有足夠的金錢和你抗衡,因為有錢,他們可以肆意挖走你核心的技術人員,和你開展價格戰,做出比你優秀百倍的宣傳,直到……你撐不下的時候,他們就會拋來一個橄欖枝,有良心點的,開的價格合理優越,讓你不得不動心;沒品一點的,趁火打劫,壓低收購價,創業者賠了夫人又折兵。

對於陳銘這種白手起家的人來說,薛家就是這樣的大鱷。只要牢牢綁住薛冰冰這個女人,薛家就會有源源不斷的資金、關係網注入公司。

於是陳銘總是費盡心思討好著眼前這個女人,連帶著羅瑤也要討好。只要薛冰冰來家裡,羅瑤就會燒上她喜歡的一道紫蘇鴨,配的是家裡最好的紅酒,每次羅瑤張羅好一桌酒菜後,薛冰冰總是假模假式地嗲聲道:“銘哥,這多不好意思啊,總是要嫂子做菜,嫂子一起吃唄。”

薛冰冰假意邀請,但羅瑤並不笨,每次她婉拒後走進房間,都能聽到薛冰冰浪笑著說:“銘哥,你老婆忍耐力可真好,你說她要是看到你在床上的討厭模樣,還能不能忍呢?”

陳銘這不屑道,“她那個臭娘們,打死她都一副狗腿樣,圖的就倆兒錢,沒我的錢,她家躺在床上那位早死翹翹了,還能輪到她不忍?她算個什麼東西。”

“她算個什麼東西。”羅瑤咬著牙,攥著拳,含著淚,在紙上一個字一個字寫下這句話,每寫一個字,紙都被穿透一層,寫到最後一個“西”字的時候,筆尖已經深陷進紙裡。

她想起了劉暘的那句“婚姻你要想活得好,你就要身懷利刃”,過去她從不敢反抗,因為沒有人告訴她反抗是有希望的,但劉暘的那句話此刻卻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她不想再過這種屈辱得如同地底泥的生活,她想磨一把刀,一把足以在婚姻裡給陳銘致命一擊的“刀”。

05

既然要磨刀,自然不能讓敵人提前知道。

她瘋狂地在網上購入專業性書籍,從前她每天只想著怎麼做好每一頓飯討好陳銘,現在她滿腦子只是怎麼自力更生,去為脫離這場苦海做準備。

飯自然是要做的,但只要有足夠好的私房菜餐館,就無需自己動手。羅瑤開始以可口的外賣來暗中替換自己做的飯菜,這樣就可以留下充足的時間去學習專業技能。

陳銘多年飲酒應酬下來,肝臟前些年已經檢測出不妥,醫生也千叮萬囑要注意飲食。

姜、動物內臟、酒類、甜品都是禁忌。但偏偏陳銘對這些食物愛不釋手,從前羅瑤總是想方設法阻止陳銘去吃這些東西,換來的總是一頓頓拳打腳踢,而現在,羅瑤會在超市裡購入大量酒類囤在冰箱,每日給陳銘準備的食物都是他愛吃的甜品。

只要陳銘想吃什麼,就給吃什麼,順足了他的心意。陳銘吃得高興,羅瑤心裡頭也高興。

對著薛冰冰,羅瑤表現得比誰都諂媚,薛冰冰常年坐在辦公室,有輕微的肩周炎,總是引發頭痛。羅瑤就特地學了肩部推拿的指法,給薛冰冰推拿,薛冰冰又樂又奇怪,問她:“瑤姐,你就一點也不怨我拐跑了陳銘?”

羅瑤笑著答,是我配不上陳銘,我只希望啊,他每月定時給家裡家用,幫我家老爺子支撐下去就行。

薛冰冰輕蔑地想,果然像陳銘所說,有錢就是孃的主兒。但薛冰冰心裡自然是喜樂的,畢竟她和陳銘在一起也是貪圖一時刺激,又覺得陳銘的企業很有潛力,才入股扶持,她從來沒想過和陳銘結婚,更不希望他離婚糾纏自己。

她薛冰冰要嫁,自然不會嫁給陳銘這種商場上的小魚小蝦。

羅瑤把薛冰冰哄好了,叫薛冰冰幫她在集團裡找一市場推廣的活兒。薛冰冰覺得這事也不過分,畢竟自己搶了別人老公理虧在先,再說羅瑤對自己也算得上是畢恭畢敬,便給她安排了旗下一家子公司的市場推廣。

陳銘自然不樂意羅瑤出去工作,可偏偏又是薛冰冰找的職位,陳銘也只能啞巴吃黃連,說不得什麼。

說來也是因禍得福,羅瑤巴結薛冰冰多了,陳銘反倒不敢對她輕易動手,畢竟他要維持自己在薛冰冰眼前的優雅形象,那羅瑤身上就不能有明顯傷痕給別人看到。

羅瑤才不在乎他陳銘打不打,曾經她想要自尊,卻只能苟延殘喘地屈居人下,現在她自己動手把自尊踩在了腳底下,但只有這樣,她才有一切翻身的可能。

06

不知道是否出於同情,自從接觸了劉暘過後,她總是能感受到這個男人對自己極力控制的溫柔。

劉暘總是尋各種理由約她出來吃飯,給她送各樣藥材湯。他們就像很要好的朋友一樣自然相處著,劉暘從來不會對她做任何越軌的行為,但他們都心照不宣,成年人的世界裡,沒有無緣無故的關懷。

她接近他,是因為他就像一個發光的太陽一樣,照亮她原本灰暗的人生;而他接近她,是因為這樣一個倔強的女子,總能激發男人心底最深處的保護欲,希望去守護她,陪伴她,照顧她。

以愛情的心相處成朋友的感情,這隻怕是世界上最煎熬的一種情感。劉暘不是沒有想過表明心跡,但他害怕羅瑤不答應,最終連朋友都做不成;他更怕她答應,因為他不希望她活成被人唾棄的婚內出軌者。

劉暘就這麼壓抑著自己的情感,和羅瑤一起歡笑、談天、努力、憧憬。

後來陳銘再一次動手往死裡打羅瑤的時候,是他在醫院檢查出了肝癌,陳銘氣紅了眼,滿目猙獰地一拳拳朝羅瑤身上打去,每一拳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從家裡一直打到小區的草坪上。

他再也顧不得自己在薛冰冰面前的形象了,沒了,一切都沒了,有再富有的商業帝國又怎樣,有薛冰冰這樣的美人在懷又怎樣,命沒了,一切都沒了。

但這一次,羅瑤再也不是那個逆來順受的地底泥,就在陳銘把她按在小區草坪上一拳拳打向她臉的時候,她用盡力氣往陳銘襠部一踹,陳銘痛出了一聲殺豬叫聲,蜷縮在地上動彈不得。

反了反了!他要殺了這個女人,殺了這個臭女人!

陳銘躺在地上嘶吼地叫囂著,羅瑤卻早已報警,並一紙訴狀把陳銘告上了法庭。直到那一刻,陳銘才調查得知,這個女人竟然利用薛冰冰的資源,在外做起了連鎖服裝店,難怪她常常以加班為由早出晚歸,難怪她敢放肆地還手!

在拘留所待了幾天,陳銘發誓回家要撕碎羅瑤,反正他也命不久矣,他要這個女人和他陪葬!

然而,讓陳銘更不可思議的是,當他打開家門那一刻,客廳、廚房、房間,全都空空如也,屬於羅瑤的一切物品已經不知所蹤。

羅瑤一句話都沒有和他商議,甚至離婚都沒有提,就已經悄無聲息地搬離。

07

幾個月後陳銘再一次見到羅瑤,是在醫院。

陳銘病懨懨地躺在病床上,眼眶發黑,雙眼無神,肝癌末期的疼痛已經把他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薛冰冰來看過他一次,就再也沒有出現。

陳銘是家裡獨子,父母前幾年又都去世了,家裡幾個親戚來看了幾眼,看守了幾夜,終究還是受不住,給羅瑤打了電話。

羅瑤倒也沒有拒絕,爽快地到醫院照顧陳銘的吃喝拉撒。這一次,哪怕陳銘再氣,也沒有力氣動手了,他甚至有些感激這個在最後關頭依舊對自己不離不棄的女人,看守那幾天,一切過得異常安靜。

到第四天的時候,檢查結果出來,癌細胞擴散嚴重,已到達淋巴系統,做手術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陳銘一邊聽著,一邊就這麼直勾勾地看著窗外,沒有理會醫生。

第二天,陳銘自殺墜樓的消息傳到羅瑤耳朵了,羅瑤地冷靜幫陳銘辦完了所有身後事,火化、喪禮……辦得妥妥帖帖,十分到位。陳銘沒有遺囑,也沒有子女,按照法律規定,羅瑤能繼承大部分的遺產。

羅瑤把房產包括公司全部變賣,重新購置了屬於自己的固定資產,那套讓人噁心的房子,她一刻也不想待下去。陳銘大概直到死前都不知道,他的病並不是做不了手術,如果做了手術,大概還能延長一兩年壽命。

但就當陳銘躺在床上,吊著氧氣瓶苟延殘喘的時候,是她羅瑤,簽署了放棄手術的協議。陳銘的主治醫師是劉暘的死黨,既然家屬已經放棄治療,手術已經無法進行,配合做出另一個解釋,也並不影響結果。畢竟,不管手術與否,結果最後都是一樣。

劉暘說的對,婚姻裡要想活得好,你得身懷利刃;如果對方願意與你相濡以沫,請你用一生溫柔以待;如果對方無數次傷害你,請你掏出利刃,至少保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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