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她拿著了一籃子野菜往家走,遇上素不相識的他,趕著老黃牛

小說:她拿著了一籃子野菜往家走,遇上素不相識的他,趕著老黃牛

那個年代的生活是什麼樣子,就連研究原子彈的科學家都吃不飽肚子,更何況農村的父老鄉親了。好在農村還有野菜、紅薯、米糠等綠色食品,使得生命之光熠熠而不滅,生生不息。

老猴餘大富和洋豬婆任碩美就是那個年代的年輕人,他們在餘家村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臉朝黃土背朝天的傳統苦日子。

餘家村是千百個村落中最普通的一個,順著斜坡建起的土坯瓦房遠看像烏龜,近看百孔千瘡,掩映在高大的古樟下,靜謐安詳。村前有眼井,井邊有條河,河邊挨著的就是水田。除了水田就是旱地。四季分明,春華秋實,“半田半地,累得斷氣”,忙完田裡忙地裡,這就是江南丘陵地帶的特色。

餘大富和任碩美能夠同居一室夢纏綿,不全是靠媒人一張嘴,還有一段小秘史。

當時,任碩美採了一籃子野菜慢悠悠地往家走,正遇上素不相識的餘大富,他趕著一頭老黃牛。田間小路很窄,她趕忙閃到一邊。老黃牛見到她籃子裡的野菜,伸長脖子湊過去想啃一口,她急忙跑了幾步避開,並且拋了一個厭惡的眼神給老黃牛。餘大富拽緊了牛繩,在原地轉了一圈,嘴裡還囔囔:“哎呀哎呀,你這老東西,見了美人就湊過去,要臉麼?”見她籃子裡的野菜掉出了一棵,他牛繩一丟,哈腰撿起追上去放在她臂彎裡的提籃裡,多此一舉地用手壓了壓,好像怕她再把野菜掉了,並且還多此一舉地說了一句:“嚇著你了,你打的野菜真嫩!你是任家莊的吧。”她不理他,臉有些紅,繼續走她的路。

恰巧多嘴婆胡娘從孃家回來,經過這段路,見到此情此景,不分三九三伏,亮開嗓門兒就喊:“呵唷,牛郎織女下凡了!”他們都不理會她,似乎怕生是非,各自走各的。

多嘴婆是出了名的媒婆,知道有戲,兩家各跑了幾次,費了幾兩口水,撈了幾碗面吃,急欲想把他們撮合成功。

修理地球的都是赤貧家庭,相親沒什麼條件可講,主要是看人。餘大富長得瘦,但比較有精神,人勤快,從沒幹過什麼偷雞摸狗的勾當,是個本本分分的人。他在家中排行老大,有兩個妹妹,一個叫餘二妹,一個叫餘三妹,老四是弟弟,叫餘小根。

聽多嘴婆把任碩美說得像一朵花似的,餘大富的母親餿雞婆楊大女倒是猶豫起來,說:“婚姻是大事,總要真心想過日子,真若那姑娘是仙女,我家大富怕也是配不上,到時不成,反丟了面子,以後再想找門親就難上加難了。”

多嘴婆說:“餿雞婆,這個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裡去,人家姑娘點了頭,還怕雞飛蛋打,真是多慮了!古時候還有公主看上窮秀才的,何況她也不是什麼千金小姐,都是土疙瘩里長出來的,小模樣長得好看心卻是一樣的,想的是一樣的,說不定人家此時心裡還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嫁到你們家還怕家婆家公看不起呢。再跟你說件事情,不過說了,以後你們家萬不可造孽真的瞧不起人家!告訴你,她也是個苦命的孩子,打小就沒了爺孃,是跟著哥哥嫂嫂過日子,你想一下,能過得好麼?我是覺得她是巴不得早點嫁出去呢。你們家也是老實本分的人家,是出了名的,我想她也多半是想到了這一點才樂意的。之前,那麼多人上門提親,把門檻都踩塌了,她就是死活不願意,偏偏就看上了大富,這就是緣,緣到了,半斤可以配十八兩,你就別愁了!”

餿雞婆沒什麼見識,自然只有聽的份,而橫豎覺得這門婚事有點玄乎。餘大富的父親老繭王餘是忠在一旁用谷耙一樣的手指梳理了一下齊齊整整向後倒著的頭髮,說:“兩個孩子都同意就算了,娶個白蘿蔔怕守不住,娶個疤面婆怕丟面子,照這樣只有打光棍了。”男方的思想工作算是做通了。

任碩美是橢圓形的臉,比較白,腰腿粗,一看就知道是個幹活上得了勁的人。任碩美的父母去得早,做主的是哥哥任志高。她哥哥是個落地秀才,有點墨水在肚子裡,人送雅號:老高(就是老高中生的意思)。

老高其實有點看不上餘大富,主要是嫌他身板細,好像風一吹就會倒的樣子。多嘴婆說:“哎,你這個做哥哥的說是肚子裡墨水飽飽,可以把神仙告倒,但有些事情還不如我這個老婆子想得通。小夥子二十來歲,你就指望他長成個大冬瓜,也不合情理。人瘦一點有什麼不好,孫悟空瘦吧,可以大鬧天宮,降妖除魔。若是成了豬八戒那個樣子,好吃懶做,那才是人渣呢。”

哥哥一反對,任碩美就悶悶不樂,後來老高也就不說話了。她嫂子孟九九有點著急地說:“想嫁就嫁了,反正要嫁!”這樣一來,女方的思想工作也圓滿做通了。

結婚也沒什麼好置辦的,能有火桶、洗衣盆、桌子、凳子、木板床,也就知足了。至於床上用品,新的被單是自家紡織的,印有鴛鴦戲水的紅緞子被心不得不花錢買。

任碩美上門之前沒有別的要求,就是想要一間獨立的房子,不跟其他人攪在一起過日子。這的確有些為難,就是土坯瓦房,家裡老老少少都是擠著住的,去哪裡找房子呢?村裡有座教堂,是解放前洋人傳天主教時建的,塌掉了一半,另一半有些破,但修繕一下還是可以住。問任碩美可否願意,她點頭答應了,這個婚也就順利結成了。

在破舊的教堂裡過二人世界,養上幾隻雞幾隻鴨,小日子過得清苦,但也不是沒有半點情趣。到了晚上,月上柳梢,就不一樣了。整個村落一片寂靜。煤油燈冒著嫋嫋的黑煙,照著鴛鴦戲水的新被子,餘大富夫婦開始在被子下進行著無師自通的折騰。折騰來折騰去,也不知用了多少個晚上,出了多少身汗,總算播下了種,任碩美懷上了孩子。

眼瞅著任碩美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餘大富的幹勁也一天比一天大,在生產隊開完工,歸來還把家務全承包了,從不叫累。可是十月懷胎已過,任碩美還挺著大肚子,絲毫沒有要臨盆的跡象。內行人說,這是過月,時間久了,也是不好的。有人調侃說,孩子一定是條懶蟲,知道外面的日子不好過,躲在孃胎裡不願出來,要刺激一下才行。

這種現象要是換了醫療發達的時代,打一劑催產針,也就解決了。那時不興這一套,生孩子都在自家床上,請村裡的接生婆來接,省錢又方便,熱水一盆剪刀一把,別的全免了。

有點著急的任碩美催餘大富把接生婆請來檢查,又高又瘦還有點乾咳的接生婆本來也只擅長用剪刀剪剪臍帶,對這種現象也是說不出道道。只見她用像漏斗一樣的橡皮聽筒貼著任碩美隆起的肚子聽了聽,說風平浪靜,可能真是孩子天生惰性,不願動彈,所以出不來,估計還要些時日。

三個雞蛋一碗麵,謝過接生婆,任碩美暗想:“難道我的孩子真的懶得出奇麼?真要這樣,以後怎麼過日子?看來,我非要打打他不可的。”於是,在最後的關頭,她除了吃飯睡覺之外,就是用手輕拍自己的肚皮,力爭把肚子裡的懶蟲打出來。拍打了七、八天,總算有反應了,感到肚子隱隱作痛。

正是陽春三月好天氣,餘大富火急火燎把接生婆叫來了,可是,她肚子又不疼了。這種情況,接生婆很負責任地坐在家裡等,免不了又要三個雞蛋一碗麵謝恩。

直到凌晨兩三點鐘,任碩美的肚子才再次疼起來,而且疼得非常厲害,哎哎喲喲床上滾到床下,床下蹦到床上,不得安生。接生婆接生接了幾十年,也沒見過這架勢,著急地勸:“做女人哪有不疼的,不疼還叫女人嗎?你倒是忍忍,你這哪裡是生孩子,簡直是生妖怪,要死個命喲!”

折騰了好一陣子,羊水破了,接生婆兩隻手掌貼在任碩美的肚子上,用勁一壓,一個黑乎乎的孩子順著羊水從她的胯下滑了出來,手腳不動也不哭。接生婆眉頭一皺,一手拎著那比雞腿大不了多少的小腿,一手朝那饅頭大的屁股上使勁一拍,孩子依然沒動靜,緊接著又一拍,還是沒動靜。她無奈地放下孩子,嘆了口氣說:“可惜,是個男孩!怪不得在肚子裡出不來,原來早就蔫了!”任碩美聽了,眼淚嘩啦啦地流,哭得死去活來。

餘大富在一旁耷拉著腦袋唉聲嘆氣,勸老婆說:“孩子的命是如此,再哭也是沒用。”接生婆對他說:“你去找個瓦罐來,把孩子放在裡面,再倒些草木灰進去,一定要妥善處理,萬一被狗吃掉了,下一胎更難保!”

瓦罐家裡有幾個,餘大富挑了一個沒缺口的,用抹布把罐子裡裡外外擦乾淨了,問接生婆:“直接放進去,不用墊東西?”接生婆說:“直接放,上面還要蓋灰,罐口一定要封嚴,不能讓貓、鼠、狗去碰,碰不得的!”

碰到這種事,餘大富的心情說有多壞就有多壞,拎起孩子的小腿氣憤地說:“不爭氣的種!”也學著接生婆的樣子,揚起巴掌朝那饅頭使勁一拍,拍完正準備放進瓦罐,誰料孩子竟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哎呀,復活了復活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接生婆第一個驚叫開了。

任碩美從床上彈了起來,臉上掛著淚珠,笑得很狼狽。餘大富欣喜若狂,口無遮攔地說:“看來,這小子是捱打的命,不打就活不成。”

任碩美不愛聽餘大富這樣亂嚼舌頭,說:“大富,你別亂嚼,多半孩子在肚子裡憋久了的原因,現在才緩過氣來。”接生婆成功接了生,也高興,說:“孩子好好的就好,一切都好,還有什麼原因好究的呢。”

“接生婆、接生婆……”他們正沉浸在孩子平安的喜悅之中,突然聽見窗外有人在大喊,“我老婆春姑要生了,快點快點快點……”

“是火金。”餘大富說了這句去開門。接生婆像火燒著了屁股,邊收拾吃飯的傢伙邊說:“誒,那麼快,我還估計她最少要過半月才會生,真是快呀!今晚我就別想睡覺了。”任碩美摟著孩子餵奶,關心地說:“接生婆,你也不要急,外面黑,小心別摔跤。”

接生婆捲起皮做的包袱就往外衝,火金像個催命鬼不停地叫:“快快快……”“催我,水燒了沒有?”接生婆問。“在燒在燒,快……”火金回答,架起接生婆就往家裡跑。

屋裡安靜下來,除了剛出生的孩子呀幾聲,還有閣樓上的老鼠你咬我咬你的嘰嘰聲。

餘大富在油燈下摸著下巴,臉露喜色地說:“真是巧的事,火金的孩子和我們的孩子是老庚了。不知會生個男孩還是女孩。”任碩美分析:“凸男扁女,我估計會生個女孩,瞧春姑的肚子那麼扁就知道。”餘大富嘿嘿一笑:“那春姑會氣死掉的,她是個好強的女人。我們生個男孩……”

“這有什麼好氣的,命裡註定。”任碩美忽然想起來了,催,“你別坐著,煮幾碗面,給同房的幾家送去,這是規矩。”

餘大富不敢怠慢起身去廚房煮麵。

鄉下有這個規矩,誰家生了孩子當晚就要煮麵端到沾親帶故的家裡去報喜,一家一碗,馬虎不得。

餘大富把麵條煮好,感覺肚子餓了,自己先吞了一大碗,沒想到肚子飽了人就犯困,坐在灶膛前呼呼地睡著了。

(親愛的讀者朋友,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年代的事情嗎?如果知道,那你一定是吃過苦的人,知道珍惜現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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