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有命話隨緣
讓我們一起讀一讀白居易的七律《悲歌》：白頭新洗鏡新磨，老逼身來不奈何。耳裡頻聞故人死，眼前唯覺少年多。
塞鴻遇暖猶回翅，江水因潮亦反波。獨有衰顏留不得，醉來無計但悲歌。 讀過，什麼感覺？有點神傷吧？
每一個人生活在大自然裡，如同一盞小小的燭火，微弱地燃燒著，不過散發著米粒之光，只等帶走生命的那一陣清風的到來，正像老家俗語所說的：人死如燈滅。 在自然法則裡，生和死是平等的。喬治·倫納德在《初學者》中寫道：面對死亡，我們每個人都是初學者，就像生命誕生時一樣。想一想也是，在大千世界中，每時每刻，有多少生命誕生，就有多少生命死亡。畢竟，在金科玉律的自然法則面前，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
我在博客裡讀到一段故事。一位家大業大的老爺子要去世了，彌留之際，怎麼也不能嚥下最後一口氣，艱難地呼吸著。一家人守護在他的床前，屋子裡站滿了人。老爺子攢足了最後一口氣說：“你們給我讓開一條道啊，好讓我過去。”大家側起身子，閃開一條通往室外的衚衕，老爺子這才合上眼睛，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溘然而逝。對於逝者，死亡是不可逆轉的過程，對於生者倒是一種生死離別的不捨。佛家說的“色相是幻，人間無常”，實在是參透了時空的真實，讓我們看清一朵蓓蕾很快盛開，而不久它又要凋落了。對於花朵本身，孕育、蓓蕾、綻放、凋落，多麼自然而然，而對於養花人倒是依依不捨，因為他注入了心血和希望。人生也是如此，親情和血緣，讓我們感到親密無間、其樂融融；同時也讓我們椎心泣血、不能自已。
老家人挺有意思，把人坐著去世稱為坐蓮花座去世。這大概是老家人受了佛教的影響。蓮花座，是寺院裡佛像以蓮花為寶座的名稱。據傳釋迦牟尼和觀士音菩薩頗愛蓮花，用蓮花為座，自此所有寺院裡的佛像都是以蓮花為寶座，稱之為蓮花座。吳承恩順應祖國文化中佛道的說法，把家喻戶曉的哪吒定位於蓮花體，而免遭肉體凡胎之病痛，而且百毒不侵，沒有三魂七魄和陰陽輪迴，所以不懼六道生死和攝魂之法等等，無不體現對生死的敬畏和希望。我大舅母是坐蓮花座辭世的。我大舅早亡，撇下舅母和三個子女。大舅母含辛茹苦把他們拉扯成人。大舅母近九十歲的一年春節後，我去看她，她告訴我，這幾天她的身體十分怕冷，特別是前胸後背，得對著火爐烤上半天，才感覺溫熱。我安慰她，年齡大了，氣血運行慢了。三天後，她去壓井上壓了半桶水，想拎進廚房，一拎沒有拎起，就踉蹌一下，坐在身後的椅子上。等大家發現她垂著頭坐在那裡，已經停止了呼吸。我們在心靈深處，明明知道生命不可能不變，可是在生活中又習慣於安逸不變，這就造成了人生的困局。
曾經在地理課上，給學生講授人口問題。發達國家的人口死亡率高於發展中國家，主要原因在哪裡？許多學生回答不得要領，有些甚至想不通。發達國家屬於享受型社會，服務業發達，醫療、養老、福利保健方面更加完善，死亡率怎麼能高於發展中國家呢？學生們忽略了一個問題，發達國家老齡化現象嚴重，如意大利、德國、日本等老齡化程度更高，老年人多，死亡率當然也就高了。我五十歲以前，感覺與死亡的距離隔著一條深不可測的鴻溝，對岸可望而不可即。誰知半百剛過，清朝趙翼描述的詩句情景接踵而至“噩耗傳來夢亦驚，寢門為位淚泉傾”，父母俱亡，接著騎行好友孫敦珍騎行遇車禍辭世，同窗好友許若良駕駛車輛遭遇橫禍而去，本校李雪老師病逝。母親七十七歲，父親八十七歲，不算高壽，也可謂壽終正寢；而他們三人才剛剛過了五十歲的門檻。
有人把社會的發展比喻成一列運行的火車，總是有人上來，總是有人下去，上上下下就是人生中歷經的生生死死。不要說自己的親朋好友，就是自己何時走下火車，自己也不知道。世間絕對的公平非常罕見，而生命對於死亡來說，是絕對公平的——所謂“黃泉路上無老少”！豈止無老少，任你達官貴人、王侯將相、布衣平民、販夫走卒，起跑線有長有短，而終點絕對是斷崖式的！戛然而止，生命從此終結。
有好事者把死亡分為三個層面，很有意思。第一個，肉體的死亡，一般由醫院宣佈，火葬場終結，肉身化作一縷青煙而去。西歐某國更有創意，個人身故後，先浸泡在液態氮裡冷凍，然後放入震顫機裡一震，肉體瞬間化作微小的顆粒，家屬在指定的某處選一塊地方，挖一個坑，把顆粒堆在底下，上面栽一棵樹苗，掛上逝者的寫著姓名的照片。這種做法，類似於一些有遠見卓識的老一代無產階級革命家，身故後，把骨灰融入大江大海里。人死如燈滅，就是修成金字塔、以山為陵墓，又能如何？難道你還能活過來！
第二個層面，社會地位的死亡。中國古代等級制度森嚴，不同階層的人身死，有著不同的稱謂。根據《禮記·曲禮下》：“天子死曰崩,諸侯曰薨,大夫曰卒,士曰不祿,庶人曰死。”社會地位的喪失，其影響力、號召力漸漸在社會中弱化。我們常說的“人一走，茶就涼”，其中一層意思就是說：你死了，你去管陰間的事吧。就是英明神武的漢武大帝，駕崩後也只能像李賀《金銅仙人辭漢歌》中所吟：茂陵劉郎秋風客夜聞馬嘶曉無跡。你的世界，已經沒有了光輝燦爛。
第三個層面，當記得你的最後一個人去世，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人說起你的時候，你才真正的灰飛煙滅了。從這個層面上講，人不愧為萬物之靈。一秒之間，大千世界，有多少生命終結；千百年來，多少生命走下時代飛馳的列車，無法統計。而人類，有史可查、有家譜為據、有墓碑銘刻、有典籍文章記載，身死而靈魂不滅。正如老子所云：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壽！
生存在滾滾紅塵裡，心安處就是最美的桃花源，生當微笑向暖，日子便可以靜靜地盛開成一朵白蓮花。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生命輪迴的漫長過程中，時光如流沙如逝水，輕輕在指間滑下。左手朝雲，右手暮雨，朝夕間看花開花落，動靜裡悟世間萬事。
作者簡介：程守忠，江蘇省豐縣宋樓中學教師，喜歡讀書，愛好寫作，有文字發表於報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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