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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今天是黎緣十八歲生日，黎飛特地在飯店包了一桌，帶著他爸媽，還有老婆孩子，一家人都開心的不行，黎飛還大方地給黎緣掏了三千塊錢，權當成年禮，他老婆也給妹子買了身上千的衣服，連他兒子都給小姑姑畫了幅生日圖。
一家人酒足飯飽，黎飛突然提出來要帶他妹子回家給奶奶上柱香，黎飛的奶奶走了快十五年了，老人家講究落葉歸根，非要葬在老家，以前家裡人從來沒讓黎緣回去過，今天黎飛提出來，讓黎緣納悶的很。
他媽也頓了頓，不贊同地說：“緣緣從來都沒回去過，一個人都不認識，算了吧，”
黎飛剛想反對，他爸就開口了，“回去一趟也好，以後就算......也沒什麼遺憾，回去這一趟，就算跟老家斷了個乾淨，”
黎飛點頭，“我也這麼想的。”
2
黎緣一路上跟著黎飛回了老家，聽黎飛說，他小時候回來，這裡連個公路都沒通，他還得跟奶奶做一段牛車。
黎緣撇撇嘴，問道：“哥，你多少年沒回來了？”
“十八年。”黎飛聲音帶了點回憶，但從他的表情看，絕對不是什麼好的回憶。
回了老家，雖然房子已經翻新過了， 但畢竟很多年沒人住，連門鎖都開始生鏽了，黎飛搗鼓了好一會兒，才打開了門。老院子裡沒鋪地磚，草長得都有一米多高了，黎飛拉著她妹子徑直往後院走，角落裡有個小小的土包，前邊還離了個木牌，上邊用歪歪扭扭的字寫著“好狗大黃之墓，黎飛立”
黎緣驚訝道：“哥，沒聽咱爸媽說你小時候養過狗啊。”
黎飛沒接話，推了他妹子一把，道：“跪下，給大黃磕個頭，叫聲娘。”
黎緣立刻炸了毛，“哥，你沒毛病吧。”
黎飛吸了口煙，道：“沒有大黃你就活不下來，”
語氣既嚴厲又鄭重，黎緣雖然不明所以，還是聽了她哥的話，跪下規規矩矩磕了頭。但實在叫不出來那聲娘，正猶豫著，突然黎飛也跪了下來，盯著黎緣道：“叫。”
“娘，”黎緣不清不願開了口，黎飛沒再說話，把她拉了起來。
兩人又繞到正堂給奶奶上了鄉，鎖了門，離開了。
往西邊沒走幾步，黎飛看見面前的房子裡冒了點炊煙，腳步頓了頓，像是很猶豫，最後還是拉著黎緣進去了。
房子裡破敗的不成樣子，牆面一層層的剝落，簡單搭成的灶房裡有個頭髮花白的女人在煮粥，黎飛叫了一聲，“嬸兒，”
那女人抬頭，佝僂著腰走出來，看了半晌，道：“是小飛吧？”
“是我，嬸兒，我帶著妹子來看看您，”說完把黎緣拉過來，
那女人拉著黎緣的手，摸個不停，“都長這麼大了，真好，真好，要是我囡囡還在，也這麼大了......”
“嬸兒，”黎飛突然打斷了她的自言自語，往她手裡塞了幾張紅票子，道：“這些錢您拿著，我們先走了。”
那女人假模假樣推脫了幾下，紅著臉接受了。
3
回去的路上黎飛像是放下了一件心頭大事，很快就睡著了。
模模糊糊聽見有人叫他，睜開眼睛就看見黎奶奶一臉慈祥道：“小飛呀，累了吧，咱們很快就到家了。”
黎飛往四周一看，就看見他坐在一輛破舊的牛車上，前邊是同樣破舊的小鄉村，炊煙裊裊的。
回到家屁股還沒坐熱，一個尖嘴猴腮的老奶奶就搖搖晃晃走了進來，黎飛躲在屋裡，看見她把兩個雞蛋發給自己的奶奶，又央求了好一陣，“老嫂子，求你了，你也知道我們家都已經有四個丫頭了，就盼著大孫子呢。”
黎飛看到自己的奶奶猶豫地接過雞蛋。那個老奶奶就高興地離開了，回屋的時候，黎奶奶把雞蛋遞給了黎飛，“大孫子，塞褲子裡，等捂熱了再拿出來，就當咱們幫王奶奶一個忙。她盼著要個大孫子呢。吃了這雞蛋，就能生出個孫子來。”
林飛死活不同意，黎奶奶哄了半天，最後，用一堆小零食，換來了他的鬆口。晚上的時候，黎飛把捂的滾燙滾燙的雞蛋拿出來，不好意思地給了自己的奶奶。他奶奶拿著雞蛋就出了門。
沒過兩天，聽說王嬸兒要生孩子，黎奶奶也去幫了忙，留黎飛一個人看家。
黎奶奶忙到大半夜才回來，回來的時候手上都是血，整個人像是被嚇傻了一樣，不停地念叨：“作孽啊，作孽啊......”
半夜裡黎飛醒的時候，還看見黎奶奶呆呆地坐在床頭，見他坐起來，問：“小飛，你聽，外邊是不是有小孩兒在哭啊？”
黎飛揉了揉眼睛，“奶奶，我渴。”
黎奶奶才像驚醒了一樣慌忙去倒水，喝了水睡之前他好像隱隱約約也聽見了小孩兒的哭聲。
4
第二天黎飛就聽人說王嬸兒生了個丫頭，剛出生就沒氣兒了，被王奶奶扔到了村東頭的小樹林裡，黎飛好奇，特地跑去看了看，啥都沒有。
黎奶奶說王嬸兒生孩子的時候見了大紅，恐怕以後都生不了了，所以煮點雞蛋給她補補身子。黎飛不知道見紅是啥意思，非要跟去瞅瞅王嬸兒。
結果剛進門兒就被王奶奶攔下了，提起王嬸兒，她一臉嫌棄道：“下不了蛋的老母雞，要她有啥用？”
屋裡時不時傳來女人的哭嚎聲，兩個奶奶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黎飛人小，趁他們不注意就溜了進去，剛靠近窗戶就聞見一股血腥味，他趴在窗口看見王嬸兒手腳都被綁在榻上，身下帶血的褥子還沒有換，她在榻上一邊掙扎一邊嚎叫。
黎飛被嚇得“啊”一聲就叫了出來，黎奶奶趕緊跑過來扯著他離開了，走出門的時候他看見王嬸兒養的狗，大黃正蹲在門口舔著帶血的爪子。
5
後來連著幾天村裡都能聽見小孩兒的哭聲，黎奶奶嚇得夜夜不敢睡覺，人都快敖幹了。
慢慢就有風言風語傳出來，說王奶奶家的那個丫頭是被她掐死的，現在回來報仇了。王奶奶氣得不行，卻又無可奈何。直到有一天，有個人慌慌張張從黎家門前跑過，往王奶奶家跑去了，一邊跑還一邊神經兮兮的嚷著，“回來了，回來了，就在麥秸兒堆裡。”
王奶奶壓力幾天的火終於找到了發洩口，帶著自己的倆兒子就往麥場跑，村裡的老少爺們兒好奇，都跟著跑過去了，黎飛也不例外。
到了麥場，一個一個麥秸兒堆找過去，啥也沒有，領路的那人也摸不著頭腦，倒是王家的兩個兒子在那東瞅瞅，細看看，仔細的很。
沒一會兒人都散了，下午的時候，村裡突然響起了撕心裂肺的狗叫聲，黎飛二話沒說就往王家跑，一進兒門果然看見王奶奶拿著掃帚往大黃身上招呼，他當時就擋在了大黃身前，王奶奶沒辦法下手了，黎飛爸媽都是縣城裡的高級知識分子，在村裡很有地位。
黎奶奶跟著就進來了，顫著聲音問：“大妹子，你這又是幹啥呢？”
王奶奶狠狠往地上淬了口痰，“俺兒子說，藏孩子的麥秸兒堆裡有狗毛，我剛把這畜生的崽子送人，肯定是它把那丫頭當狗崽子了。”
黎奶奶奪過她手裡的掃帚，“孩子要是沒事兒，你手上不就少了樁罪孽嗎？要是死了，損了陰德，你老王家就真要斷子絕孫了。”
王奶奶杵在原地沒說話，黎飛牽著大黃走了出去。
6
一出門，大黃就咬著黎飛的褲子往外拽，黎飛雖然小，但不傻，他知道大黃肯定是要帶他找孩子，於是順從地跟著大黃走。
走到村外樹林裡，大黃在草叢裡扒拉了一陣，叼出個籃子，籃子裡還有些麥秸兒，應該是它聞到了生人的味道，又把孩子轉移了陣地。
小孩凍的渾身發紅，身上還滾燙滾燙的，就包了塊破布，其他的舊棉花什麼的估計是大黃從自己的窩裡叼出來的，還好現在是夏天，不然這妹妹估計連一天都活不下來。
黎飛把她身上的破布打開，裡邊屎啊尿啊的已經臭的不行，他忍著胃裡的翻湧，用旁邊的破棉花擦乾淨了，又用自己的外套把妹妹包起來，畢竟自己也是個孩子，做這些事兒自己嚇的不行，爸媽的教育又不可能讓他不管這個妹妹。
妹妹小小的，很輕，黎飛想把她抱回奶奶家，可是如果這樣，奶奶肯定又會把孩子送回去，到時候她又會被扔掉。他想了半天，能想到的只有自己的爸媽，好在去縣城的路他都記著。
黎飛不敢大搖大擺出去，只能等晚上。突然孩子不知道怎麼哭了起來，他害怕被人發現，慌忙去捂，孩子越哭越厲害，他完全不知道怎麼辦，這時候，大黃突然躺下了，側躺著把肚子大咧咧露出來，黎飛頓時明白了，估計大黃這幾天就是這麼喂這孩子的。
有奶喝，小孩子很快就不哭了。
夜幕慢慢降臨，黎飛一個小孩抱著個孩子，農村了沒有路燈，到處都是黑漆漆的，大黃一路陪著黎飛，是不是蹭蹭他的褲腳，表示自己還在。就是這些舉動，給了黎飛很大的勇氣，兩個孩子一條狗，在漆黑的夜裡走了將近四個小時。
7
直到路人發現了他們，把他們送進了派出所，黎飛已經累得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雖是可能往下倒，大黃還僅僅跟著他。警察喂他喝了點水，他才勉勉強強吐出一句話，“送妹妹去醫院。”
警察看孩子的情況確實嚴重，也來不及盤問什麼，抱著孩子就往最近的縣醫院跑，黎飛跟大黃死死跟著，警察沒辦法，只好帶上他們。
知道黎爸黎媽趕了過來，黎飛緊繃的弦才送下來，抱著自己爸媽大哭，哆哆嗦嗦把事情說了出來，看還有警察在場，害怕妹妹再被送回去，扯謊說妹妹是自己撿的。
醫生出來的時候，嘩啦啦一堆人就圍了上去，醫生撿重點說，“情況很危險，但治癒的希望還是很大的。”
話剛落，黎飛身邊的大黃“咚”的一聲就倒在了地上，眼角都冒出血了，黎飛立刻撲過去，哭的撕心裂肺，死死拽著醫生，“你看一看大黃，它救了妹妹，你看一看它。”
醫生沒辦法，伸手摸了摸，搖頭道：“顱骨都碎了，不知道它是怎麼堅持這麼久的。”
黎飛這才想起來，王奶奶最後一棍是打在大黃腦袋上的。
他抱著大黃，大滴大滴淚落下來，可是大黃還是在他懷裡慢慢沒了呼吸。
後來黎爸黎媽跟黎奶奶大吵了一架，再也不讓黎飛回老家了，然後就收養了這個孩子，取名叫緣，表明他們之間的緣分。
8
“哥，哥，醒醒，到家了。”
黎飛睜開眼，看著眼前亭亭玉立的妹妹，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走，回家！”（作品名：《狗娘》,作者：饕餮楠子。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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