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諜，或者說特工，無疑是人們心裡非常酷炫的工作。得益於《007》系列的大熱，人們對間諜總有著：
帥+光鮮+能打的認知。但事實上，在大量需要諜報工作的戰爭年代，最厲害的間諜也許是就是個平凡的身邊人。
二戰期間，有這麼一位間諜被納粹軍官重金懸賞緝拿，她炸燬無數納粹乘坐的車輛，導致數百名納粹軍人喪失戰鬥力，幫助數以萬計的猶太人和被俘盟軍避難。
她被納粹頭子赫爾曼·戈林稱為“最危險的女人”，親自下令通緝追殺。
這個令納粹德國聞風喪膽，頭疼不已的女人名叫Virginia Hall。
在外人看來，Virginia是個再平庸不過的女人，而在事業中她也差點成為一個失敗者。Virginia生於美國巴爾的摩。
從小就接受著良好的教育，學習成績優異的她更是考上了哥倫比亞大學，並精通法語，德語和意大利語。她的夢想一直是成為外交官，在努力了多年後她也終於進入了美國駐波蘭領事館工作，外交部也考慮向她扔來橄欖枝。
但那一切美夢都終止於一個意外，1932年Virginia在土耳其打獵時左腿不小心被霰彈槍射穿。霰彈恐怖的威力當即把她的腳轟飛。
到醫院時，腿部已經感染壞疽，為了挽救她的生命，醫生只能將她左腿膝蓋以下截肢。
外交部可是國家的門面，美國當局不希望一個穿著木頭假腿的女人出現在團隊裡，這看上去的確不夠體面。而且她只是一個“不太重要的女人”，隨時可以被替換。
可憐的Virginia突然意識到自己與夢想之間出現了無法跨越的鴻溝，心灰意冷的她辭去了領事館的職務，隻身前往華盛頓攻讀研究生。但心底她還是不服氣，還是幻想著某天能成為國與國之間的橋樑。
恰好，她生在一個動盪的年代。剛剛偃旗息鼓了20年的世界再次炮火連天。納粹的陰影密佈在歐洲大陸上空。法國迅速淪陷，希特勒正將魔爪伸向英倫三島的上空。
曾經牢不可破的英吉利海峽不再能抵擋住侵略者的腳步，悲壯的敦刻爾克大撤退不光讓英國的武器彈藥嚴重短缺，更是幾乎失去了所有曾經安插在法國的諜報人員。
圖：時任首相丘吉爾建立了特別情報們SOE
淺淺的一灣海峽，敵人就在對面虎視眈眈。不列顛急需秘密特工駐紮法國，監視德軍的一舉一動。這一想法讓丘吉爾立即成立了新的諜報部門SOE，這個部門的諜報任務幾乎是自殺式的。
他們要求情報人員在被佔領區的納粹眼皮子底下進行偵查和破壞，同時還要幫助當地的抵抗抵抗組織進行反納粹活動。
配圖：SOE的徽章
Virginia身上的使命感讓她對這項工作充滿了嚮往，作為一個美國人，她唐突的跑到了SOE辦公室報名。並以令人驚異的成績從諜報培訓中畢業，被分配去德佔維希法國執行任務。很幸運，當時的英國正急需諜報人才，沒有人再去挑她那條木腿的刺。
間諜人員都有身份，Virginia也不例外。她被指派的工作是紐約郵報的記者。紐約郵報這個了不起的報社勇敢的接受了SOE的合作，接納了Virginia，一起進行秘密的反納粹行動。
吐：Virginia的證件
在並沒有高級的間諜相機或錄音設備的情況下，英國掌握的機密情報幾乎全都出自Virginia的雙手。作為報社記者的她，除了方便出入一些有納粹軍官的場合收集情報，更有一套傳遞情報的方法。
她利用假名撰寫大量的文章，文章本身看上去平平無奇，但實際上混入了加密的最新情報。包括：德軍的軍事行動，工業生產和軍事基的位置和規模等。
納粹怎麼也不會想到，有人竟然能大膽到在公開發表的刊物上傳遞情報。
圖：Virginia的木製假腿
即便如此，Virginia的處境也並不樂觀。記者是個拋頭露面的工作，發報紙，送情報會不會暴露也十分難說。SOE幾乎沒有給她什麼保護，在早期間諜生涯中給她最大保護的，卻是那隻斷腿。
當時盟軍表面上是不支持婦女參戰的，女性地位的低下恰恰讓納粹放鬆了警惕。而且誰會去懷疑一個跛著腳的婦女？她看著連路都走不好啊....
就這樣曾經對Virginia來說是毀滅性的殘疾，變成了她潛伏的信心和勇氣。她很快接替了SOE法國地區主管的職務。而這才是她看不見的戰爭的開始。
Virginia將總部設在法國里昂，同時也是法國反納粹抵抗運動的秘密中心。她的工作聽上去不怎麼激動人心——聯絡官，說白了就是做各方的協調的工作。
說來也奇怪，她有著很“毒”的眼光，幾乎憑第六感就能判斷出各種不同背景的法國人是否擁有幫助SOE和反抗組織反納粹的能力和決心。 她可以準確的識別和招募潛在的盟友，也有著令人欽佩的談話水平。
圖：Virginia與抵抗組織的成員們碰面
在與這些人的交流中，她集結了很多有志於參與自由法國運動的人們，準備開始下一步工作。彼時納粹正在巴黎舉行盛大的慶祝活動，一個神秘的人際網絡卻從里昂的一間小辦公室向外蔓延。
作為一名聯絡官，Virginia是無權控制各個團體的行為的。她能做的只是將對的人安插在對的地點，最大發揮他們的才能和價值。
與此同時，戰爭並不樂觀的情況讓她開始未雨綢繆。空戰的傷亡慘重，不少英國空軍戰士被擊落後困在法國，英國已經經受不起再多戰鬥人員的損失了，國內已經走投無路，開始加徵老年人和兒童入伍。
所以Virginia要盡全力保護戰士不落入德國戰俘營，並且順利回到英國繼續投入戰鬥。
圖：抵抗組織持槍的女游擊隊員們
她的第一步是尋找合適的庇護所。前面提到Virginia最擅長的就是“用人”，她總能想到每一個小角色能提供的幫助。
什麼地方能讓法國人，德國人都隨意進出？
什麼地方能集結最多的軍官？
什麼地方納粹不會搜查，不會警惕？
她早就有了答案，找到了當地最有名的小老闆與之談判。她做的不是什麼太光彩的行業——她擁有全里昂最著名的妓院。
在被Virginia說動後，她的妓院竟成了Virginia救援和抵抗的最關鍵的地點。
這所高級妓院出了名的歡迎德國軍官的光臨。不光如此，客人裡還有大把的法國警察，維希政府官員和工廠老闆。“商女不知亡國恨”，沒有人會懷疑妓院會耍什麼花樣，更不會有人壞了興致去徹查它。
Virginia這一步棋下的太妙了。老闆Germaine表面周旋於各方勢力中，實則她和及妓院裡的大部分女孩都在Virginia的影響下加入抵抗組織。Germaine分給了她三個公寓，和妓院的幾個房間作為庇護所。
她又向Germaine爭取到了寶貴的汽油和煤炭，在戰時這些都是被極大限制的奢侈品，都是老闆託達官貴人的關係得到的。而且只要是Germaine開的車，納粹就不會攔。
他們天真的以為Germaine和妓院的女孩們真的是法國人口中的“賣國賊”。只是化為自己的私慾牟利而已。利益確實很誘人，但他們忘了不是每個人都利慾薰心，總有人躲在暗處守護者這個國家，等待他重返自由的那天。
圖：抵抗組織的游擊隊員們
一邊，Virginia通過加密文件向英國傳達重要的消息：“飛行員如果被困法國，請儘快前往美國駐里昂領事館尋求幫助。”
她給落難盟軍和猶太難民準備好了假證件，衣服和食物，然後等待時機把他們送往自由的世界。
另一方面，風月場成了里昂的情報戰場。妓院的女孩不甘願做別人口中的亡國奴，她們在Virginia的安排下接到了屬於自己的任務。她們用盡渾身解數給客人們灌酒，撬開他們的話匣子，趁他們精疲力盡昏睡不醒時翻出口袋裡的文件。
圖：維希法國時期，光顧法國妓院的德國軍人
很多女孩沒有上過學，不會讀寫，於是她們在Virginia的培訓下學會拍照，將底片遞交到Virginia手裡整合再發往英國。
Virginia做的更絕的一項指令是聯繫到了倫敦的毒販，通過外交郵袋將海洛因運送到里昂。女孩們會用甜言蜜語，或激將法勸說那些德國士兵試試看。
而那些喝的爛醉的士兵立馬就中了圈套，他們根本不相信這東西會成癮。然後在試過一次後，很快被毒品的誘惑拴住，無心戰鬥。甚至一些納粹飛行員的視力已經受到影響，必須停飛。
圖：維希法國時期專為德國軍人開設的妓院
然而毒品的成本是極高的，狠角色Virginia為削弱敵軍的戰鬥力又制定了下一步計劃。在妓院裡，得了梅毒或淋病的女孩可能很快就會被拋棄，或者被趕出妓院。
皮條客為了讓客人放心，會帶女孩們體檢，用醫學證明她們沒有染病。好吸收更多客人，賺到更多的錢。
Virginia當然想的不是賺錢的事，她和妓院中不幸感染性病的女孩們達成一致，傳播病毒打擊納粹。女孩們也很堅毅：“既然我可能會死，不如帶幾個德國替死鬼一起。”
圖：維希法國時期的妓院
她在當地尋找到了一位婦科醫生，Jean Rousset。他願意為反納粹幫忙，一邊治療病人，一邊給得患病的女孩開假的健康證明。
當敵軍蜂擁而至，在假的健康證明的安慰下尋歡作樂時，疾病正在軍隊中迅速擴散。一開始是1,2個德國士兵感染了梅毒，然後是十幾個，二十幾個...
痛苦正在剝奪他們的意志，而勇敢的女孩們又從Virginia手裡得到了一些能造成瘙癢的粉末，偷偷倒在他們的衣服裡。讓他們更加痛不欲生，無心應戰。
或許有人會覺得Virginia的方法陰險狠毒，但對於她來說，這是戰爭的一部分而已。
如果盟軍戰士們的戰場是天空，海峽和戰壕。那麼她的戰場就是法國每一家酒館，妓院或者麵包房。所有人都可以是戰士，所有東西都能是武器。
他們會受到道德上的置疑，甚至永遠與汙點共存。但為了渴望的光明，就必須經受譴責和非議，這是Virginia作為戰時諜報工作者的品格。
她大部分時間在法國各地間穿梭，尋找下一個盟友和下一個戰場，在法國的街頭巷尾排兵佈陣。
她招募女士內衣店的老闆，指揮他在內衣中縫暗袋放匕首或手槍。維希法國反抗組織的主力很多都是女性，正如前文所說，由於當時的性別偏見，
女性更容易在潛伏工作中不被懷疑。這種內衣便於在搜身時不暴露身份。
圖：一幅描繪Virginia在穀倉收發電報的畫作
她招募了幾個理髮師，她會將向她求助的猶太難民送去這些人那裡。由他們將難民打扮的不“猶太”一些，以免在逃出國境時因相貌敗露。
至於偽造證件，Virginia走訪了很多專家，最後將信任交給了一位雕刻師。他精湛的文件偽造技術甚至能愚弄最敏銳的納粹檢察官。
她還在把幾家洗衣店也收入了同盟。他們不負責行動，只負責傳遞各反抗組織領導之間的情報。如果外面晾的衣物裡有長筒襪，就代表“有情報，速取”。
圖：Virginia（左圖站立者）後來與左圖中最右側的特工Paul Goillot結婚
她既有十足的人格魅力，又很威嚴和果斷。就連SOE也認定，沒有人能比她更適合做這個跨國特工。
龐大的暗網下，她的傳奇也開始在民間流傳，法國人把她視作女英雄，稱呼她為“那位跛腳的女士”。但這可不是Virginia期望發生的事。
她稱自己被法國民眾愛戴是一個“令人尷尬的成功”，聲名鵲起對於特工來說是致命的。當走在大街上，很多不認識的人開始向她打招呼時，她知道自己有麻煩了。
名聲不光招來了渴望趕走侵略者的法國人，同時也引來了侵略者的怨恨。她不能再像初期那樣親力親為的招募盟友，而且需要加倍小心。
圖：1944年Virginia的速寫
作為一名秘密女特工，她被納粹抓到後，面對的可不僅僅是死而已。納粹開始意識到特工中有女性後，對被捕女特工實施了最嚴苛，最殘暴的懲罰。
Virginia曾有同事，僅因為在開車時，習慣性的開了右邊車門，被蓋世太保識破後百般摧殘。她們將面對的是酷刑，強姦和最終的處決。
一些小細節可能就會導致殺身之禍，組織必須藏得更深，更小心。Virginia開始對英國的特工進行更嚴格的培訓：吃麵包的方式，餐具擺放的方式，還有不要習慣性的穿雨衣帶雨傘。
還有個比較有意思的細節：她坐火車時會買最貴的座位。可能影視作品中，躲在人群裡的策略不同。Virginia發現警察對下等車廂乘客的檢查比頭等車廂嚴格很多。因此裝窮反而不是特工領導會選擇的方式。
儘管非常小心，但Virginia有殘疾的腿部還是為她的間諜生涯帶來了麻煩。她特殊的步態很容易被人盯上，她知道她隨時都會死。可能在吃飯的時候，可能在走入家門的時候。
她仍然還在報社當記者，這個身份必然使她得不到其他特工那樣全面的保護。即使已經在十分小心的情況下，那一天還是來了...
美國參戰後，Virginia的工作更加複雜，在去馬賽會見一名代號為Olive的特工時，消息被從內部洩露。導致數十名為納粹工作的法國武裝警察衝進他們會面的酒店。
圖：年輕時的Virginia
包括無辜群眾在內的所有人被要求靠在牆壁上接受檢查。Virginia知道自己被暗算了。
他們一下就被識別出來，兩名特工被拷在一起。這時Olive輕輕將Virginia的一隻手搭在了自己手臂上，這不是一個無心的動作，Virginia快速思考著其中的意義。就在這時警察指名他們倆出來，並把他們鎖進了酒店的一件小隔間裡。
“等會兒會私下“照顧”你們的”
圖：Virginia的各種證件
門落鎖的那一刻，Virginia本以為生命就要在此結束。但就在這時，她意識到房間裡竟有一個勉強能爬出去的小窗戶。Virginia想試著爬出去，Olive用眼神示意她安靜等待。
片刻後，酒店突然被一輛大卡車撞擊，尖叫聲和破碎聲在門外響起。是時候了。兩人協力爬過狹窄的窗口，Virginia用最快的速度讓自己的假腿攀上壁爐，從窗口脫出。
Olive知道組織裡有了內奸，在這之前他已把當地的警察打點好。如果在這次檢查中認出他們，就以這種方式留給他們逃跑的時機。
圖：Virginia撐船渡河，在她的從業生涯中，她曾炸燬了數座納粹必經的橋樑
答應這麼做的警察很可能面臨著生命危險，就像Virginia聯繫的那些小商販，妓女，普通百姓一樣。也像Virginia和Olive一樣。
他們都知道代價可能是死，但仍沒有改變選擇。特工工作從來不是一兩個英雄的故事，而是每一個願意為國家利益付出生命的人共同譜寫的史詩。
1945年，Virginia接受了美國的傑出服務十字勳章，是接受該獎的唯一平民女子。杜魯門總統曾想公開頒獎典禮，但戰後仍然從事特工工作的Virginia以工作不便為由拒絕。
這次驚險的逃脫只是Virginia特工生涯中的冰山一角。在二戰中，她幾次被撤離到安全的地區後，又幾次返回法國支援抵抗運動。
她教抵抗組織的男孩女孩們和德國人打游擊戰，她是向美國和英國傳送秘密情報的記者。
她是美國最偉大的女間諜，是讓納粹恨之入骨的危險幽靈。
她還是那個不起眼的瘸腿女人，只是這次，沒有任何人能頂替她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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