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節出生的小尼姑

鬼節出生的小尼姑

農曆七月十五日,鬼節,太陽下山,街上很快安靜了下來,除了偶爾路過腳步匆忙的行人,街上空蕩蕩的,幾乎沒什麼聲音,就連偶爾玩耍的不願意回家的孩子,也早早被爹孃找了回去。

知府水家。

西苑,知府老爺的院子。

“這孩子真不會選時候?今兒鬼節,怎麼選這樣的日子出生”,水老太太,心裡著急,也忍不住埋怨。

“你坐下吧,轉得我眼暈,章寧這是第二胎,應該很快生出來的”,水老太爺拍了拍下桌子。

“娘,你坐下,別急,別等下又犯病了”,水知府扶著老孃坐了下來。水老太太有哮喘的舊疾,一激動,病就容易發作。

水知府名叫水安邦,今年三十歲,二十歲中了狀元,官場遨遊十年,做到了知府,今年若考核順利,再升一級也不是難事,妻子章寧是他的表妹,他嫡親姨媽的女兒,二人青梅竹馬,感情甚篤。成親沒多久,章寧就替他生了兩個兒子,而後幾年肚子沒了動靜,去年章寧又查出有喜,一家人很是歡喜。今天剛從祠堂回來,就聽到妻子發作了,孩子要出生的消息。

“恭喜老爺,夫人生了個千金”,丫鬟急匆匆來報。

“女兒好,老爺我就差一個女兒”,水安邦很是歡喜。

水老太爺和水老太太也挺高興,家裡已經有了兩個男孫,來個孫女,錦上添花。

又過了一會,章寧的奶媽從屋裡衝出來,撲倒在地上,“老爺,夫人血崩,沒了”。

水安邦來不及傷心,坐在椅子上的水老太太就突然倒了。

一夕之間,水府遭逢大難,夫人難產死了,老太太發病過世。

鬼節出生的小尼姑

“安邦,這個孩子就是個災星,剋死了親孃,害死了奶奶,你要丁憂三年,官場又是另一番場景,對你也是大難呀。這個孩子還是拿出去溺死吧”,老太爺望著府裡,重重的白綢,感覺水府像是被人詛咒了一樣。

水安邦同時失去了親孃和妻子,一下子像是老了好幾歲,“爹,我們水家是大善之家,不好造殺孽的,讓他們把孩子送尼姑庵吧,讓她自己消自己的孽障吧,留她一命算是她與我水家最後的緣分”。

水老太爺長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麼。

是夜,雲月庵的尼姑靜塵在庵門口,撿到了一個剛出生的女嬰,取名安和。

安和在雲月庵慢慢長大,她自小長得玉雪可愛,雖然庵裡日子清苦,但大家都很疼愛她,尤其是靜塵師父,教她唸誦佛經,讀書識字,如師如母。

十三歲的竇康隨母親到水月庵燒香。

聽庵裡的師父講經,盤腿坐著,一坐就是好幾個時辰,竇康如何坐得住,從經室偷偷溜了出去。

走到後院,見大柳樹底下坐著一小尼姑,正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什麼。

竇康走過去,坐到了她對面,這才看清楚她的長相。她看著年紀很小,瘦瘦弱弱的,雖然穿著緇衣,但竇康還是覺得她很漂亮,比隔壁那個自以為好看的阿嬌要好看多了。

“你在跟誰說話?”,竇康問她。

小尼姑微微一笑,“跟柳樹呀,我老是來找它說話”。

鬼節出生的小尼姑

“庵裡是不是很無趣,每日只有佛經和青菜豆腐”,竇康很想去握她放在石桌上瘦弱蒼白的手掌,心裡莫名升起一股憐惜之情。

“日子不就是這樣嗎?”,小尼姑一臉疑惑的看著他。

“當然不是,山下很好玩,有冰糖葫蘆,有荷花糕,烤鴨,皮影戲……”,少爺滔滔不絕地講,她眼睛瞪得越大,他講得越興奮。

“我也想去看看,我從來沒下過山”,小尼姑臉上寫滿了嚮往,竇康講得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她從來不曾涉足過的世界。

“小尼姑,你跟我回家吧,我家裡也有很多好吃,好玩的”,竇康很高興地拽著她就要找竇夫人,他終於握住了小尼姑的手,這隻手,太瘦弱了。

竇夫人一臉莫名其妙,不知道兒子怎麼出去逛一圈,怎麼喜歡上一個小尼姑,還非要領回家。

竇夫人打量著小尼姑,完全就是個孩子,漂亮,脆弱的女孩子,看著也就七八歲。

靜塵師父說道,“她叫安和,十年前被人丟棄在庵門口,貧尼撿到了她,就一直在庵裡生活”。

竇夫人點頭,“是個可憐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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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我們帶她回家吧,你看她十歲,都沒七歲的弟弟高”,竇康緊拽著安和的手不願意鬆開,生怕娘不同意。

竇夫人也動了惻隱之心,庵裡的師父雖然都很和善,但生活清苦,並不適合孩子生活。她轉頭看向靜塵師父,“靜塵師父,你看?”

靜塵師父摸了摸安和的頭頂,“安和,你想去嗎?”

安和有些猶豫了,雖然她很嚮往竇康說的好玩好吃的東西,但她自小在庵里長大,捨不得離開,“師父,如塵師父說我們出家人看破紅塵,不為俗事所擾,安和想下山看看,是不是不對?”

靜塵分明看出了安和眼睛裡的渴求,笑了笑,“安和,你沒經歷過紅塵,如何看破?”

靜塵轉頭對竇夫人說,“竇夫人,你是個善人,願你善待這個孩子,若有一日她想回來,或者府上不願意再收留她,麻煩你把她送回雲月庵,貧尼在此謝過”。

竇夫人將靜塵扶起,“師父,如何這樣客氣。我竇家一定把安和當成親閨女對待,我會每月帶她回庵裡看看的,請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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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竇府多了個安和小姐。竇康如他承諾的一樣,對她特別好,帶她吃遍城裡所有的好吃的,玩遍所有的好玩的,他待安和甚至超過了自己的親生弟弟。竇家四代為商,積攢不少家財,竇家夫婦,樂善好施,是遠近聞名的善人。他們對待安和,如同親子,和善,親切。

安和到了竇府,過上了平和富足的生活,也擁有了新的家,新的親人。

安和時不時還會回到庵裡看看靜塵和其他師父。

一晃,安和十六歲了。她給靜塵師父斟茶,“師父,我恐怕無法看破紅塵了,我想和竇康成親”。

靜塵一如往常,摸了摸她的頭頂,“孩子,師父會日日為你誦經,祈福”。

竇康二十歲,終於等到了安和點頭,他們成親了。

兩個人很是恩愛,竇康眼裡心裡,滿滿都是柳樹下那個瘦弱的小尼姑。

一日,竇康帶著夫人,孩子,在茶樓聽書。聽得外邊沸沸揚揚,吵鬧個沒完。

伸頭去看,原來是有官員貪汙,被判了全家流放。

安和的兒子福豆,一個健步,蹬蹬蹬就跑下了樓,去樓下看熱鬧。

七八歲的孩子,動作利索的很,竇康夫婦急忙跟了上去。

鬼節出生的小尼姑

在孩子衝出酒樓門的那一刻,竇康一把將孩子抱了起來,“你個小皮猴,瞎跑什麼,急壞了你娘,我打你的屁股”。

安和大喘了一口氣,瞪了頑皮兒子一眼。

安和見流放的人群中,有個婦女走得踉踉蹌蹌,手裡還抱著個嬰兒,心下不忍,跟丫鬟吩咐一句。

不一會,看管犯人的官爺就過來了,一眼看到竇康,熱情地打了招呼,“原來是竇老爺,有何指教”。

竇康從袖袋裡掏出兩張銀票,順手塞到了官爺手裡,“我夫人見那抱孩子的婦人可憐,想跟她說幾句話,望官爺行個方便”。

“好說,這點小事,我肯定要給竇老爺面子”,官爺見了銀票已經眉開眼笑,又不是大事,自然答應下來。

安和走到那婦人面前,“大姐,孩子多大了?”

婦人亂蓬蓬的頭髮下邊只露出小小一張臉,“孩子還沒滿月,夫人,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下輩子我做牛做馬報答你的大恩”,說話間婦人已經跪了下來。

安和一把扶住了她,“你願意把孩子交給我嗎,若他日你流放歸來,可來竇府找我,我叫竇安和”。

婦人點頭如搗蒜,這個孩子她帶著,必死無疑,不如跟著這位夫人,還有條活路。

竇康再次給了官爺幾張銀票,官爺見這小孩剛出生不久,甚至沒登記造冊,對他的差事沒影響,就任由安和抱走了孩子。

位於流放隊伍最前頭,水安邦一下子就認出了安和,她長得幾乎跟章寧一模一樣,但他沒臉去認這個女兒,時間輪迴,他拋棄了安和,安和卻救了他水家唯一的孫子。

生來無罪,罪孽只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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