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萬字長文回顧智能駕駛進化史

卡爾 · 本茨發明汽車,人類進入汽車時代時,科學技術就對人類的 “ 出行 ” 進行了新的定義,而隨著技術的不斷髮展與進步, 人類對於智能駕駛這一夢想有了新的期待與希冀。那麼,智能駕駛是如何起源、孕育、發展、爆發的呢?從中我們能夠獲得什麼樣的啟發?本文將回顧這一歷史,並探討新興戰略技術和產業的發展途徑。

信息技術發展具有 20 年的週期律: 1970 年至 1990 年是發軔於 PC 的數字化,1990 年至 2010 年是互聯網推動的網絡化,而從 2010 年開始的這 20 年,我們面臨的將是人工智能的寒武紀大爆發。

目前,人工智能炙手可熱,創業公司如雨後春筍般湧現。從業者開始思考,如何讓技術形成漣漪效應,促使產業非線性、躍遷式增長。

有人把人工智能和產業的關係比喻成 “ 葡萄乾和麵包 ” ,雖然葡萄乾離開面包仍是葡萄乾,但兩者結合在一起就能創造出高價值的新品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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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近年來一直在探索人工智能的產業機會,並得出結論:未來 15 年,智能駕駛將是人工智能所帶來的增值最大的產業,沒有之一。

首先,激活、重塑和創造多個 萬億級 市場。

  • 激活汽車市場,智能、安全和人機共駕的新體驗將重新激起人們換車的需求;

  • 重塑出行市場,無人駕駛 + 共享汽車將解決如今困擾消費者和出行服務商的最大問題——司機成本和 “ 壞人 ” 風險。如果說當前的網約車只解決了 2 % 的出行,那麼未來無人駕駛出租車可以將這個比例提升數十倍;

  • 創造了新的消費經濟和生產力市場——乘客經濟。乘客在路上或消費,或工作,或娛樂,每一輛車都可以變成移動的商業地產。

智能駕駛的發展,可以分成 4 個階段:

2004 年以前;2004 年 - 2009年:第一個 6 年——孕育;2010 年 - 2015 年:第二個 6 年——成長;2016 年 - 2021 年:第三個 6 年——開花;2022 年 - 2027 年:第四個 6 年——結果。

2004 年以前:自動駕駛的前世

1921 年 8 月,第一輛無人駕駛(實為遙控)汽車在美國誕生,美國陸軍的一位電子工程師坐在後面的一輛車上,用無線電操控前面那輛無人車的方向盤、離合器和制動器。

1939 年的紐約世界博覽會,通用汽車在 “ 未來世界 ” 展覽上,預言 1960 年高速公路將具有電子軌道,與汽車的自動駕駛系統相配合,實現無人駕駛,直到駛出高速公路才切換回司機駕駛。

此後,通用汽車並沒有把這個預言當做兒戲,而是在 1956 年展出了 Firebird II,這輛看似 “火箭” 的概念車有史以來第一次具備了自動導航系統。兩年以後,Firebird III 問世時,BBC 現場直播了基於車路協同的無人駕駛,高速公路上預埋的線纜與車端的接收器通過電子脈衝信號進行通訊,展示了未來高速公路的無人駕駛形態。

實際上,真正具備獨立自動駕駛能力的原型——Shakey,出現在 20 世紀 60 年代,誕生於斯坦福研究院(Stanford Research Institute),這個研究院後來改名為斯坦福國際研究院(SRI International),以發明了電腦鼠標和語音助手 Siri 聞名,它的另一重要貢獻是機器人。

Shakey 是第一個具有完整感知、規劃和控制能力(這也是後來機器人和無人車的通用框架)的機器人。Shakey 之父是科學怪才查爾斯·羅森(Charles Rosen),也是斯坦福國際研究院的創始人。

如果說 Shakey 只是個在室內移動的機器人,那麼 “斯坦福車(Stanford Cart)” 則是第一輛接近於無人駕駛汽車的機器人。漢斯·莫拉維克(Hans Moravec)被譽為“人工智能最堅定的支持者”,在他的領導下,“斯坦福車”取得了巨大進展。莫拉維克的團隊研發了很多新技術,例如,用單一攝像頭計算場景的深度,後來 Mobileye 採用了類似技術。多數情況下,“斯坦福車” 需要通過遠程圖像來操控,有一次它逃脫了控制,直接駛入了繁忙的道路,當莫拉維克從監視器中看到一輛真實的車輛從 “斯坦福車” 邊上呼嘯而過,大吃一驚,於是追捕“叛逃機器人”成為無人車歷史上詼諧的一筆。

莫拉維克在機器視覺的探索中後來提出了著名的莫拉維克論(Moravec’s Paradox)——人類的高階智能,比如推理、規劃和下棋,計算機都能夠輕易實現。而只有幾個月大的嬰兒就能駕輕就熟的低階智能,如感知和運動配合,計算機都遙不可及。在深度學習尚在襁褓之中的時代,科學家們還找不到頭緒。

上世紀 80 年代,電視劇《霹靂遊俠》(Knight Rider)中的 KITT 自動駕駛汽車風靡一時。幾乎同時,汽車製造強國日本、德國和美國真正開始自動駕駛汽車的研發。日本的筑波工程研究實驗室、德國的慕尼黑國防軍大學與梅賽德斯聯合團隊、美國的國防高級研究計劃局(DARPA)和卡內基梅隆大學,分別以 “ 攝像頭為主、其他傳感器為輔 ” 開發出不同的自動駕駛汽車的原型,並且在真實路況中展現出了令人信服的能力。

尤其是卡內基梅隆大學的 NavLab ,在 1995 年完成了從匹茲堡到聖地亞哥的 “ No Hands ” 跨越美國之旅,其中 98.2 % 的里程由無人駕駛完成,雖然車輛速度不快,但即使放到今天來說,這樣的成果仍然非常了不起。這輛後來進入 “ 機器人名人堂 ” 的無人車是基於 Pontiac Trans Sport Minivan(小型多用途車)改造的,主要原因是相比轎車,Minivan 能塞進去更多的設備。後來 Waymo 也是採用了菲亞特克萊斯勒的 Minivan “ 大捷龍(Pacifica)” 作為無人車的改裝基礎。

90 年代末的另一個創舉來自意大利帕爾馬大學視覺實驗室 VisLab ,他們利用雙目攝像頭組成的立體視覺系統,在高速公路上實現了 2000 公里的長距離試驗,無人駕駛佔比 94 % ,而車速則達到了 112 公里/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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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與此同時,中國學術和產業界也開始了智能駕駛的探索。在清華大學,1978 年齊國光教授課題組開始研究自動駕駛,1986 年何克忠教授的 HTMR 課題組接力,到 HTMR-III,才真正有了接近自動駕駛汽車的原型車。

中國第一輛自動駕駛汽車是 90 年代初的 ATB-1(Autonomous Test Bed-1),由北京理工大學、南京理工大學、國防科技大學、清華大學和浙江大學五家單位聯合研究,而後的 ATB-2 速度較之第一代提升了 3 - 4 倍,這些院校多數成為了後來中國無人駕駛人才的搖籃。

同樣是 90 年代,中科院自動化研究所的王飛躍教授在美國也開始了無人車的研究。

與美國類似,中國在遙控駕駛方面的探索也較早,1980 年國家立項“遙控駕駛的防核化偵察車”項目,哈爾濱工業大學、瀋陽自動化研究所和國防科技大學參與了該項目的研究。在第二個階段來臨的前一年( 2003 年),國防科技大學與一汽合作的紅旗 CA7460 實現了高速公路的自動駕駛演示,峰值速度達到 170 公里/小時,並且實現了自動超車。

2004 年 ~ 2009 年:第一個 6 年:孕育

2004 年的大事件是美國國防高級研究計劃局(DARPA)的無人車挑戰賽 “ Grand Challenge ” 。時值 “ 第二次海灣戰爭 ” 剛剛開始,國防部注意到沙漠行動中的士兵傷亡,希望用無人駕駛來解決這一問題。

DARPA 挑戰賽是美國的一項優良傳統,國會撥專款,通過挑戰賽發現那些變革性的、高回報的科研成果,極大地縮短了基礎科學發現與軍事應用之間的鴻溝。3 次無人車挑戰賽、1 次機器人挑戰賽(Robotics Challenge),以及 2018 年的航天發射挑戰賽(Launch Challenge),使其天下聞名。

挑戰賽要求無人車成功穿過240公里的沙漠道路,不出意料,2004 年所有車隊在沙漠中折戟。這讓隨後 2005 年的挑戰賽成就了一段光輝歲月。

卡內基梅隆大學的 Red 車隊是奪冠熱門,其負責人、機器人專家雷德·惠塔克(Red Whittaker)志在必得。他認為無人駕駛不是僅僅靠努力工作就能實現的,“ If you haven't done everything, you haven't done a thing. ”意思是你什麼都得會,才能夠取得成功,只懂某些方面等於零。這也間接道出了無人駕駛的高門檻。

在參賽隊伍中,斯坦福大學的 “ 斯坦利(Stanley)” 無人車並不起眼,可是領隊塞巴斯蒂安·特龍(Sebastian Thrun)矢志奪魁,他是機器人 SLAM(同步定位與地圖創建)技術的先驅者,先前從卡內基梅隆大學失意出走,試圖在這場比賽中奪回尊嚴。無人駕駛車的傳統三強是卡內基梅隆大學、斯坦福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但在挑戰者當中還有一個來自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年輕人,安東尼·萊萬多斯基(Anthony Levandowski),這個身高 2L米、特立獨行的年輕人以一輛名為 “惡靈騎士” 的摩托車參賽,吸足了眼球。

卡內基梅隆大學的兩輛車一路領先,可下半程莫名的故障導致兩輛車大幅減速,只獲得第二名和第三名。“ 斯坦利 ” 雖然在比賽中出了幾次事故,但沒有大礙,在刪除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代碼後竟然越跑越快,最終斬獲 200 萬美元的冠軍獎金。一直到 12 年以後,卡內基梅隆失利的原因才浮出水面,原來是引擎控制模塊和噴嘴之間的一個過濾器壞了,使引擎失去了動力。“ 千里之堤,潰於蟻穴 ”,對待無人駕駛要有十二分的敬畏之心。特龍後來感嘆,斯坦福能贏,純粹是隨機性發生作用。

在這次比賽中,很多車輛都使用了激光雷達、高精度的地理信息系統和慣性導航系統,直到今天這些仍然是很多無人車的標準配置。當然,那個時候的激光雷達可以說是千奇百怪,其中霍爾(Hall)兄弟做的激光雷達大如臉盆,這兩兄弟是音響店的老闆,又是 “ 格鬥機器人 ” 的愛好者,從鑽研機器人到研究激光雷達,成就了後來激光雷達領域的先鋒 —— Velody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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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第一次接觸無人車就是在 2005 年,當時英特爾研究院的 Gary Bradski(OpenCV 之父)幫助特龍的團隊提升視覺能力,他力勸英特爾的市場部門贊助斯坦福車隊,彼時英特爾已經花了 10 萬美元贊助卡內基梅隆大學,於是特龍給了個友情價—— 2 萬美元,英特爾幸運地贏得了這個最終冠軍的賭注。有趣的是,由於“斯坦利”全身已經貼滿各種贊助商的商標,英特爾的標誌只能貼在前車窗上,這是個很醒目的位置,而且昭示這是輛無人車(因為沒有司機透過前車窗看後視鏡)。

轉眼到了 2007 年,DARPA 已經不滿足於荒野的無人駕駛,開始 “ 城市挑戰賽 (Urban Challenge)”。卡內基梅隆大學捲土重來,這次他們準備充分,組建了一支 40 人的隊伍,其中包括大將克里斯·烏爾姆森(Chris Urmson)。除了兩輛參賽的車輛,還有一輛補給車提供充足的零件替換。卡內基梅隆大學的惠塔克終於摘得桂冠。據說,這次卡內基梅隆大學投入巨大,以至於拿到 200 萬美元大獎後依然沒有填補虧空。在他們的裝備庫裡,第一次出現了一種新型的 64 線激光雷達,為了讓這件裝備投入使用,卡內基梅隆大學的工程師編寫了大量的驅動程序。霍爾兄弟的 Velodyne 提供了這一超級武器,從臉盆大小到花盆大小,凝聚了他們的很多心血。在其後的近 10 年間,64 線激光雷達成為全世界絕大多數無人車必須配置的組件。

兩次挑戰賽極大地振奮了科研屆的信心,也培養了大量人才。據說谷歌的創始人拉里·佩奇(Larry Page)是個極客,他與特龍因為對機器人感興趣而成為密友,對於無人駕駛,佩奇有了新的想法。他把特龍招來谷歌,先是在谷歌街景上小試牛刀,到 2009 年的時候,秘密成立了無人車項目 “司機(Chauffeur)”,並且聚集了一批在挑戰賽中聲名鵲起的名將,包括前面提到的烏爾姆森和萊萬多斯基。

阿姆儂·沙書亞(Amnon Shashua)是一位視覺專家,屬於麻省理工派,在斯坦福學術休假時是特龍的室友。作為希伯來大學教授,他創建了 Mobileye,是第一個試圖產品化 ADAS(先進駕駛輔助系統)技術的先驅者。Mobileye 創建於 1999 年,到 2009 年時,走過了 “ 從 0 到 1 ”的苦旅,已經有多款車型安裝了它的產品。創立之初,沒有人想到它一直到 2014 年才敲鐘上市,更讓人沒有想到的是,2017 年它被英特爾收購,而這 18 年,它走出了一條少有人走的道路。

DARPA 的無人車挑戰賽激勵了中國的同行。2009 年,在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 “ 視聽覺信息的認知計算 ” 重大研究計劃的支持下,首屆中國 “ 智能車未來挑戰 ” 大賽在西安舉行,從此拉開了中國系列挑戰賽的序幕。

2010 年 ~ 2015 年:第二個 6 年:成長

2010 年,特龍以創始人身份成立 Google X,在這裡,無數 “ 登(Moonshot)” 項目爭先恐後地展開。

項目必須符合 3 個條件

1.惠及億萬用戶

2.看上去有點科幻

3.用今天的技術幾年內可以實現

毫無疑問,無人駕駛符合這些條件。

谷歌的第一款無人車是基於混電車 Prius 改裝的,頂上裝著 64 線激光雷達,以此建立高分辨率的三維環境模型或高精度地圖。這些測試車被偽裝成街景的數據採集車,常常夜間出沒,以躲避公眾的視線,也可以在沒人沒車的道路上採集高精地圖。即使他們非常低調,但也難免被交警抓到,詹姆斯·庫夫納(James Kuffner)是最早一批從卡內基梅隆車隊被挖到谷歌的工程師之一,如今已經是豐田無人車領袖的他,還能回想起當初被交警攔下的一幕。“ 紙包不住火 ”,最終著名記者約翰·馬爾科夫從某個測試司機的高中同學那裡挖掘到驚天信息,並且在《紐約時報》將其揭露出來,這讓 “車城” 底特律陷入深深的震驚之中。旋即內華達成為了美國第一個允許無人車上路的州。

谷歌無人車的核心骨幹中,有當初 “ 惡靈騎士 ” 的主人萊萬多斯基。這位深受佩奇賞識的年輕人,卻是個藐視規則,甚至對安全不以為然的麻煩製造者。他主導谷歌向 510 SYSTEMS 等幾家公司採購技術和部件,後來大家才知道這些公司是萊萬多斯基自己私自經營的。佩奇對其展現出極大的容忍,不僅許以重金,甚至把 510 SYSTEMS 買了下來。

谷歌的第二代無人車是更為強大的 Lexus ,同樣是混合動力。前面提到,無人車的基礎車型,第一個要求是要大,裝得下各種設備,第二個要求就是電控,因為發動機的底層控制算法比電機要困難很多,多數團隊更願意把時間放在高層的算法上。

但真正讓世人側目的是 2014 年穀歌第三代無人車 “螢火蟲(Firefly)”的誕生,這款長得像考拉的小車是針對無人駕駛完全進行重新設計的,比如移除了雨刷,因為並不需要有駕駛員在雨中看清路況。按照設計,這種車是沒有方向盤的,但由於加州法律的限制,車裡還是安裝了一個遊戲操縱桿作為方向盤。這輛車後來獲得了紅點設計大獎。

與此同時,Mobileye 贏得了車廠的信任,以視覺為主的 ADAS 低價方案進入主流市場,到 2015 年時,裝機量已經近千萬臺。Mobileye 也偷偷開始了自動駕駛的研發。相比谷歌的方案,Mobileye 基於視覺的方案有獨到之處。比如它採用視覺地圖,從視覺中提取的地圖特別小(每公里只需10 kb 級別的數據,相比之下谷歌是 GB 級別的),適合實時上傳、通過眾包的方式更新。事實上,基於視覺的定位更接近於人類的駕駛方式。我們根據道路上的標誌來評估大致的位置,並且根據路面線條的變化做出實時的決策(選哪一條車道,是否上匝道等)。那麼,只需從視覺中提取出那些標誌和線條,眾包上傳到地圖,行駛時便可以通過視覺匹配來獲得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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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2015 年還發生了幾件大事。

首先是年初,梅賽德斯-奔馳的無人駕駛概念車 F015在 CES 上驚豔亮相,一下子把無人車呈現到大眾面前。2 月初,打車應用 Uber 從卡內基梅隆大學及其附屬的國家機器人研究中心挖走 50 多名科學家和工程師,建立自己的無人車研發團隊。據說Uber的創始人特拉維斯·卡蘭尼克(Travis Kalanick)乘坐了谷歌的無人車(谷歌是 Uber 的投資人)之後,既興奮又恐懼,認為這對於行業來說是顛覆性的技術,然而又會 “ 革掉自己的命 ” ,於是有了前面的大動作。而最讓人直面 “ 未來已來 ” 的,是 10 月份特斯拉發佈 Autopilot。雖然 Autopilot 是 L2 級的輔助駕駛,但很多普通車主都被這個名稱給誤導了。三個膽子比較大的司機打開 Autopilot 模式,完成了美國東西海岸的穿越,全程平均速度達到了 84 公里/小時。當然,在這個過程中也出現了險情,而特斯拉卻不以為然,從而為後來的事故埋下了隱患。

2010 年 — 2015 年的這個階段,中國略顯沉寂。

2010 年,前面提到的 VisLab 四輛自動駕駛汽車從意大利帕爾馬出發,穿越 9 個國家、行程 1.3 萬公里,到達中國上海。VisLab與中國的淵源並未結束,後來國內一些無人駕駛的青年軍在 VisLab 做過訪問學習。2015 年,一家華人背景的視覺芯片公司——安霸收購了 VisLab 。2011 年 7 月,國防科技大學賀漢根教授技術團隊自主研製的紅旗 HQ3 無人駕駛汽車,首次完成了從長沙到武漢 286 公里的高速全程無人駕駛試驗,其中人工駕駛里程不足 1 %,而且相比上一代的 CA7460,在硬件小型化、控制精度和穩定性等方面取得了顯著進展。基於此,國防科技大學也拿到了當年“智能車未來挑戰”大賽的冠軍。而這之後,李德毅院士的團隊成為冠軍的常客(除了 2013 年由北京理工大學獲得,其主將是馭勢科技 CTO 姜巖博士)。

而在 2015 年的下半年,有三個值得回憶的事件。

  1. 8 月份,宇通和李德毅院士團隊合作的大巴完成了鄭開高速的 33 公里無人駕駛,在世界範圍內開創了無人駕駛大巴的先河。

  2. 11 月第 7 屆 “ 智能車未來挑戰 ” 大賽在常熟成功舉辦,挑戰賽得到了中央電視臺新聞聯播的報道,無人駕駛成為了普通大眾飯後茶餘的談資。

  3. 12 月份百度推出無人車年度大片,百度與寶馬合作的無人車在 G7 “ 高速-五環-奧林匹克森林公園 ” 的路線中進行了往返行駛,吸引了無數眼球。對於這個項目中的一些人來說,這次演示是一個結束,隨後他們離開百度開始新的征程。而對百度來說,這是一個開始,自動駕駛部門正式成立,王勁掛帥,號稱 “ 三年商用,五年量產 ”、“ 如果汽車行業不革自己的命,就會被別人革了命 ”。

2015 年,已是前夜。

2016 年 ~ 2021 年——第三個 6 年:開花

吳曉波在《激盪三十年》中寫道:

“ 當這個時代到來的時候,銳不可當。萬物肆意生長,塵埃與曙光升騰,江河匯聚成川,無名山丘崛起為峰,天地一時,無比開闊。”

用這段話描述 2016 年的開局,再恰當不過。2016 年是無人駕駛的 “ 春分 ” 時節。

筆者於 2016 年 2 月辭職創業,很多人,包括風險投資(VC),對商業模式滿腹狐疑。孰料 3 月份連爆幾件大事,AlphaGo 五番棋大勝李世石點燃了民眾對人工智能的熱情,而通用汽車以 10 億美元收購彼時只有幾臺樣車、40 多個人的 Cruise Automation,讓 VC 也意識到,無人駕駛時代即將來臨。在中國,北京的春季車展,長安與博世和清華合作的幾輛無人車 “ 2000 公里進京 ” ,無人駕駛也真正進入大眾視野

4 月份峰迴路轉,英特爾高調宣稱押注智能駕駛領域,筆者作為英特爾老員工、又在做無人駕駛創業,對此也非常關注。5 月份英特爾聘請的諮詢公司找到筆者,期望為英特爾的策略建言獻策,我的建議很簡單,收購Mobileye。1 年以後,英特爾宣佈以 153 億美元收購 Mobileye(與本人的建議未必有因果關係),代表了這個 PC 時代的巨頭正式大舉進入這一領域。

春寒料峭,幾起事故讓人陡生疑慮。

  • 2 月份谷歌的無人車撞上了巴士,這是其第一起主動承認有責任的事故,但那起輕微碰撞並未引起太多指責,後面總結出來的教訓之一是巴士司機惹不起。

  • 5 月份,特斯拉的第一起致命車禍佔據了頭條。死者是一位司機,特斯拉的熱衷者。當時車輛運行在高速 Autopilot 模式中,司機卻在觀看視頻,完全忽略了緊盯路況的責任。Autopilot 系統沒有檢測到一輛大卡車正橫穿馬路,車輛以極高的速度從卡車肚子下鑽了過去,司機當場身亡。

事故中縱然有 Mobileye 視覺未能識別出白色拖車橫側面的緣故,但前視雷達也由於安裝位置較低錯過了目標。公眾開始質疑:這類 beta 版的軟硬件是否允許上路?軟件升級了是否要重新車檢?另一方面,Autopilot 被錯誤宣傳成了自動駕駛,而實質上仍然是輔助駕駛。

1 個月後,特斯拉發了一篇博客給自己辯解,事故前的 7 個月中 Autopilot 完成了 1.3 億英里的自動駕駛里程,而美國人類駕駛員平均每 9400 萬英里發生一次致命車禍,Autopilot 豈不是已經足夠安全?然而,特斯拉沒有把中國此前的一次類似車禍算上,因為那樣的話,Autopilot 的數據降成了每 6500 萬英里發生一次致命車禍。此後關於多少無事故里程才算安全,也成為擺在行業面前的無解之問。

這起事故也導致了特斯拉與 Mobileye 的 “ 分手 ” ,除了事故表面的責任,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特斯拉想要自主研發計算機視覺的雄心觸碰了 Mobileye 的核心利益。在幾個回合的相互指責後,特斯拉先是宣佈把博世的毫米波雷達作為主傳感器,到 10 月份,它正式宣佈 Autopilot 硬件版本 2.0(HW2)採用自己的視覺系統。也許是馬斯克的 “ 第一性原理 ” (人靠視覺能夠駕駛,無人駕駛也一樣),也許是特斯拉的促銷手段,他們宣稱,HW2 具備了全自動駕駛的能力,購買 HW2 的新車,只需花 3000 美元,未來便能夠通過軟件升級實現無人駕駛。略顯諷刺的是,恰恰 2 年之後,2018 年 10 月,特斯拉從宣傳冊裡刪掉了這個選項。這兩年中,特斯拉經歷了大量人才的流失,多個測評顯示,HW2.x 在推出 1 年以後才基本達到 1.0 的水準。但是對 2.x 軟硬件的完全控制還是讓特斯拉掌握了大量的數據。

2016 年 8 月的一件大事是Uber耗資 6.8 億美元收購卡車自動駕駛公司 Otto。當初卡蘭尼克在匹茲堡成立研發中心時,對於無人駕駛進入商業化有著極高的期待,然而 1 年多的進展並不令其滿意,收購 Otto 是再次加碼,可是他沒有想到,這日後成為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Otto 的創始人正是當初那位任職於谷歌、桀驁不馴的萊萬多斯基。佩奇的包容沒有讓他收心,谷歌鉅額獎金帶來的滿足感也漸漸消退,大公司的繁文縟節和小心翼翼讓他深感 “ 龍困淺灘 ”,於是在 2016 年年初,他拉了一幫人出來另立門戶。硅谷對 “背叛” 相當寬容,但鑑於無人駕駛這種技術的稀缺性,谷歌有可能與出走者簽署某種非正式的競業條款,出走者在創立新公司時多數刻意避開了直接競爭。比如朱家俊和 Dave Ferguson 的Nuro 做物流配送,而 Otto 則定位做無人駕駛的卡車。當然,任何條款都有限期,收購發生的 8 月,恰好是萊萬多斯基拿到谷歌最後一筆補償金之後。

谷歌已經意識到無人駕駛人才的流失,改變組織和激勵機制迫在眉睫。

2016 年 12 月,Waymo 作為一家獨立的公司從 Alphabet 母體中拆分,一夜之間這個全新的名字成為無人駕駛領域舉世矚目的第一高手。在此之前 3 個月,約翰·克拉夫西克(John Krafcik)成為這支團隊的新首領,這位既做過汽車公司老總(前現代汽車北美 CEO),又領導過互聯網公司(類似二手車交易網站)的老兵,給 Waymo 帶來了不同的風格和戰略的同時,也必然帶來了衝突。在克拉夫西克入職前1月,特龍之後的第二代領袖烏爾姆森也離職創業,Waymo 真正進入了新的時代。

如果 2016 年是 “ 春分 ”,2017 年則是 “ 雨水 ” 。

雨水充沛,萬物復甦,很多公司大踏步而來。大公司,無論是科技巨頭還是主機廠,開始真正投入資源。同時,2017 年是創業公司紛紛入局的一年。另一個重要的跡象是,無人駕駛百花齊放,不僅僅是乘用車,還出現了各種商用車、專用車,除了載人之外,物流變成一個更大的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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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月份的國際消費類電子產品展覽會(CES)是個風向標。這一年的最熱話題是自動駕駛,LVCC 北館幾乎每家公司都展出了自動駕駛概念,北廣場則是自動駕駛的實車體驗。筆者所在的馭勢科技也向世界推出了概念車 “ 城市移動空間 ”,其具有 360 度無死角傳感器覆蓋和沒有方向盤油門剎車的 L4 級自動駕駛設計,特別是獨特的內部環形沙發佈局彰顯了“在路上的 VIP 休息室”概念。很多老牌車廠高管、工程師和設計師在車前駐足,其中一位慨嘆,在主機廠早就想這麼做,可惜沒有自由發揮的空間。

《時代週刊》(Time)的汽車門戶特邀主編 Alex Roy 在播客上說:“當我看著這輛車時,我認為這是 Faraday 本應該去造的車。” 該車在2017年獲得了紅點設計大獎,在紅點的歷史上,還有三輛無人車獲獎,前面提到的谷歌 “ 螢火蟲 ” 、奔馳 F015 和同年的寶馬 i-inside。

4 月份,英特爾以 153 億美元收購 Mobileye ,這個動作姍姍來遲,在過去的1年中英特爾全力奔跑,但CEO 柯再奇(Brian Krzanich)已沒有耐心從頭追趕,收購Mobileye是獲得前排車票的最佳選擇。153 億美元,按照傳統的財務指標來說這個價格是高的,按照 ADAS 公司的估值來說也一定是高的,但如果以自動駕駛龍頭的想象空間來看,似乎也不高。僅僅 2 個月後,摩根斯坦利的分析師給了 Waymo 一個 700 億美元的估值。

英特爾與 Mobileye 的整合花了近一年的時間,涉及美國與以色列、新舊勢力的平衡,但 “ 不經歷風雨,怎麼見彩虹 ” ,18 年後重裝再發時,英特爾已經成為這個競技場最重要的玩家。

不同文化的整合需要領導的魄力和妥協,需要信任和授權。在過去的 1 年裡, 通用汽車也是潛流暗湧, Cruise 的 L4 級無人駕駛新生力量與 SuperCruise 的 2 級自動駕駛產品團隊該如何相處?瑪麗·巴拉(Mary Barra)領導的管理層運用了最高的政治智慧,底特律的歸底特律,舊金山的歸舊金山,Cruise 團隊獲得了極高的自主權,在人員快速發展的同時,力圖保留硅谷的創業文化;另一方面,通用汽車又提供了硅谷所不具備的汽車工程能力,兩者取長補短,使 Cruise 很快在舊金山繁忙的街頭展示了高超的水平,成為 Waymo 之後進步最快的追趕者。對於 Cruise 來說,舊金山是顯示實力的最佳主場,它聲稱,比起 Waymo 和 Uber 在亞利桑那的那幾個城市(當然 Waymo 並不只是在亞利桑那),舊金山複雜度提升了數十倍。

美國汽車市場的 “ 二當家 ” 福特也不甘落後。福特從來沒有忘記昔日榮耀(家族人員依然身居高位),它也是最早開始與谷歌接觸的汽車公司,然而互聯網公司的傲慢使談判不歡而散。2016 年,福特推出 2021 自動駕駛宣言 —— 在 2021 年實現無人駕駛的商業化運營。2017 年年初,又有以 10 億美元投資Argo AI 這樣的大手筆。Argo AI,這家剛剛成立數月的創業公司擁有谷歌、Uber 和早年參與挑戰賽的一些高手。

然而,對於老牌巨頭們來說,新舊動能的轉換是掙扎的,新業務需要長期和巨量的投入,而舊業務一旦陷入成長困境,領袖將承擔來自兩個方面的壓力。福特老 CEO 馬克·菲爾茲(Mark Fields)黯然退位,但還是把權杖交給了負責自動駕駛和出行部門的負責人——吉姆·哈克特(Jim Hackett)。哈克特上任後給 “ 2021 ” 降了點溫,但這可以被理解為 “ 管理利益相關者的期望值 ”,對於團隊來說,“ 2021 ” 仍然是值得努力的目標,福特和 Argo AI 的目標先鎖定在邁阿密。與通用選擇的舊金山相比,邁阿密交通狀況更為複雜,需要應付很多遊客,雨水更多,甚至經常 “ 水漫金山 ”。

還有很多老牌巨頭也在應對新舊動能轉化的陣痛。零部件供應商採埃孚 ZF 在一系列投資和收購之後(對激光雷達供應商 Ibeo 的成功收購形成了對競爭對手Valeo的狙擊),也經歷了領導層的鉅變。在汽車圈裡,“ 分 ” 與 “ 合 ” 蔚然成風。“ 分 ” 可以輕裝上陣迎接新四化(新能源化、共享化、智能化、網聯化),能夠更快決策,更容易融資。

典型的案例就是德爾福拆分出安波福,全力聚焦智能網聯汽車(幾乎與此同時,又以 4.5 億美元併購了初創公司NuTonomy)。福特也拆出Ford Autonomous Vehicles LLC。另一方面,通過 “ 合 ” 化敵為友,抱團取暖,分擔研發成本,也不失為上策。

於是,在這個競技場裡,大家各自站隊,迅速形成不同的聯盟。比如,

  • 英特爾 / Mobileye、安波福、寶馬一個圈子,後來又加入了大陸、菲亞特克萊斯勒等。

  • 英偉達、博世、ZF、大眾/奧迪、沃爾沃等又是一個圈子。

  • 出行服務商Uber有戴姆勒、沃爾沃、豐田的朋友圈,

  • 而 “ 老二 ” Lyft 也有通用汽車、安波福、捷豹路虎等夥伴。

單以聯盟成員的規模來說,百度阿波羅生態可以說是最大的朋友圈:2017 年 3 月,陸奇入主智能駕駛事業部,引起了另一撥核心人才的出走。據說,此時百度美國研究院一位工程師建言開源,百度領導層迅速展現了巨大的魄力,在 4 月份的上海車展上,陸奇宣佈 “ 阿波羅 ” 計劃,做汽車界的安卓。

阿波羅登月計劃,寓意是向人工智能的宇宙出發,“ 希望未來可以解放雙手,使每個人開車時也能自由地仰望星空。”

一石激起千層浪,整個行業為之震動。在 7 月份的 AI 開發者大會上,李彥宏乘坐一輛與博世合作的蘇州牌照汽車,在五環展示了一番自動駕駛技術,接到交警罰單,但這不能掩蓋 Apollo 1.0 的宣佈所引起的轟動,大家開始意識到,百度是認真的。

阿波羅的開放,值得全行業豎大拇指,在活躍生態、數據共享、培養人才等方面居功至偉。但也引發了很多問題:

  • 安卓的成功是在一個成功的 iOS 之後,目前尚無成功的無人駕駛 iOS,做安卓是否過早?

  • 安卓是谷歌聲東擊西的秒策,因為安卓是移動端提升其核心搜索和廣告業務的載體,而阿波羅自身的商業模式還沒有浮現,與今天百度的核心業務也尚未有機結合,作為一個 “ 燒錢 ” 的業務是否能夠得到股東的支持、長期走下去?

  • 阿波羅生態的繁榮,不在於百度的慷慨,而在於生態成員是否也能全情投入,尤其是那些汽車產業的 “ 老炮 ” ,是否認同 “ 以數據換代碼 ” 的這條路徑?

  • 阿波羅的開源,對初創公司是禍是福?尤其是那些百度系的初創公司?

毫無疑問,對於初創公司來說,阿波羅降低了做演示的門檻,但同時也提升了做大做強的門檻,必須做到比阿波羅的技術有差異化提升才能生存下來。在整個下半年,百度系創業公司三傑景馳、小馬和 Roadstar.ai 都在做技術的差異化。很多創業公司的差異化是垂直化、場景化和加快商業化落地,從卡車物流到末端配送,從載人、載物到載功能(比如環衛清潔),從礦山到港口,從園區到機場和最後 1 公里。

在 2017 年,值得一提的商業化落地事件有三個。

  • 第一,4 月份馭勢科技與白雲機場在航站樓與停車場之間的擺渡,是國內第一起公開的無人駕駛運營,雖然僅僅一週,但與演示有本質的區別,如果說演示是規定時間、規定路線,運營則是面向終端用戶和開放環境、全時態工作。

  • 第二,6 月份馭勢科技與凱德集團在杭州來福士地下停車場的擺渡服務,是國內第一起長達數月的多輛無人車常態化運營,開放的人車環境、狹窄的車道、沒有 GPS 的定位,都是技術亮點。

  • 第三個事件是年底深圳的阿爾法巴,4輛經過改造的大巴在設計好的公交路線上展示了不錯的能力,這是創業公司和高校合作的結果。讓人始料不及的是大量 “ 震驚體 ” 文章的刷屏,這與幾十年前羅森在Shakey 上碰到的問題如出一轍,在技術還在演進的過程中,管理媒體和大眾的預期至關重要。

當然,2017 年最有意義的事件。

10 月中旬,Waymo 宣佈,沒有前排安全司機的自動駕駛汽車已經開始上路試運營。

對於一家非常重視安全的大公司來說,這需要巨大的勇氣,以及對技術絕對的信心。當然,為確保安全,Waymo 仍有安全員在後座以備不測。2018 年年初,加州的車輛管理局進一步宣佈 “ 允許車內不坐安全員、只需遠程安全員 ” 這個巨大的跨越,相信與 Waymo 所帶來的信心有關。

安東尼·福克斯(Anthony Foxx)和趙小蘭連續推動《自動駕駛汽車聯邦政策》、《自動駕駛系統 2.0:安全願景》和《準備迎接未來交通:自動駕駛汽車3.0》,在法律空間裡增加豁免,為行業鬆綁。

幾乎同時,德國也推出了首部與自動駕駛汽車相關的法律——《道路交通法第八修正案》,允許自動駕駛系統在特定條件下代替人類駕駛,同時全球第一部自動駕駛道德準則也應運而生。這些立法活動為世界第一款 L3 級自動駕駛產品——奧迪 2018 年款A8 的擁堵巡航(Traffic Jam Pilot)掃清了障礙。

2017 年的一頭一尾,有兩場官司引起很大的關注。年頭是 Waymo 告 Uber/Otto,年尾是百度告景馳。兩場官司,都以被告公司的創始人被迫出走為結局,但實際的影響更為深遠。

Uber 進入了後卡蘭尼克時代,新 CEO 對自動駕駛舉棋不定,而景馳在與百度和解後出現了分裂。

2017 年的 “ 雨水 ” 過後,2018 年或許是 “ 驚蟄 ” ,既有商業化的隆隆春雷,也可能有倒春寒。

2018 年的開始讓一些人快樂,一些人難過。Velodyne 降價了,而且降了一半。2017 年對很多無人駕駛公司來說,很痛苦的一件事情是買不到激光雷達,要等好幾個月,當年底終於買到了,並囤了一部分貨時,結果市場上的激光雷達已經降價了。

這個時候,激光雷達的賽場已經不是 Velodyne 一枝獨秀了,Valeo 的 Scala 在奧迪 A8 上實現了第一個量產項目,傳統主機廠和供應商巨頭紛紛投資併購,僅德爾福(安波福)就押寶 3 家。幾乎所有公司都押注固態或半固態激光雷達,除了前兩年已經很火的 Quanergy 和 Innoviz,一些新創公司(如Luminar、速騰聚創和 Innovusion)也展現了性能更佳的產品原型。兩年前風光無兩的 Quanergy 在量產上碰到了一些麻煩,雖然它在光學相控陣技術這條路線上仍然領先,但基於 MEMS 微振鏡、光學二維振鏡和 Flash 技術的固態激光雷達在產業化上顯示了更快的進展,Innoviz 得到了寶馬的訂單,Velodyne 的新品 velarray 也似乎後發先至。

在剛剛過去的 2017 年,基於 35 萬英里的測試里程基數,Waymo 實現了每 5596 英里進行一次人工干預,緊隨其後的是 Cruise,每 1254 英里進行一次人工干預。相比 2016 年的每 5000 英里進行一次干預,Waymo 在 2017 年只提升了 10% ,讓人略感失望。細看 Waymo 的數據,積極的因素是,2017 年最後幾個月的每次干預里程數得到了極大的提高,2018 年是否延續這種趨勢,結果即將揭曉。

Waymo 的工程總監在麻省理工學院講座時,說了一句很深刻的話:

“When you are 90% done, you still have 90% to go(當你認為完成90%時,實際只走了10%)”

對於這一道路的艱鉅性和長期性,Waymo 深有體會。然而,這家公司又很擅長 “訥言敏行”。Waymo的 “ Early Rider 項目” 又向前邁了一大步。進入 2018 年,Waymo 在亞利桑那州的部分車輛中撤掉了安全員,早期乘客開始真正 “獨享” 無人車的空間。

2018 年 3 月,Waymo 與捷豹路虎簽署協議,請後者定製 2 萬臺無人車。Waymo 的高歌猛進,給 Cruise 帶來了巨大的壓力。此時通用汽車做出了一個巨大的決定,將 Cruise 推向資本市場,利用外部資本和資源來加速發展。5 月 31 日,軟銀宣佈將向 Cruise 投資 22.5 億美元。僅僅一天之後,Waymo 就給出了回應——將購買菲亞特克萊斯勒的車輛數目提升到 6.2 萬臺。8 月份,摩根斯坦利將 Waymo 的估值推到 1750 億美元,其中機器人自駕出租車業務估值 800 億美元,自動化物流服務估值高達 900 億美元。10 月 3 日,本田向 Cruise 進一步注資 27.5 億美元,也將 Cruise 的估值推到了 146 億美元。通用汽車以當初 10 億美元收下 Cruise,絕不曾想過兩年半後這一部分的估值已經達到通用汽車總市值的 1/3。聯想到英特爾以 153 億美元購買 Mobileye ,大可不必大驚小怪了。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雖然 2018 年一整年是資本的寒冬,但仍然不斷傳來無人駕駛公司融資的消息。無論是創業公司,還是風險投資(VC),都分裂成兩個陣營。

  • 一個是硅谷範兒的 “火箭派”,其理論依據是既然無人駕駛是登月,那就擼起袖子造火箭。既然未來的大方向是出行,就一步到位做無人駕駛出租車的運營。有人評論這是“沒有 Waymo 的命,卻得了Waymo 的病”。世界上還沒有第二家公司像Waymo那樣土豪、一買就是 8.2 萬輛無人車,卻有兩位數的公司在商業模式上對標 Waymo,沒有 Waymo 的 “富爸爸”,只能長年靠 VC 買單。殊不知,即使是Waymo 的 8.2 萬輛車,獲得數據的能力也是有限的,而且在 20、30 座道路乾乾淨淨的城市行駛,數據也不夠豐富和多樣化。這意味著,Waymo 的 L4 級商業化路徑存在可擴展性的問題。

  • 另一個陣營是務實的路徑,從垂直細分做起,“農村包圍城市”。用賽車領域的話來說,想要第一個衝過終點線,你必須完成比賽,哪怕是從維修站出發。可是,在“火箭派”眼裡,這是“梯子派”,想登月,先造梯子,務實是務實,但未來的天花板太低。業界有不少 “diss” 這類路線的說法,Waymo 說我要飛、整天學跳怎麼行,有些 “高大上” 的基金認為,現在旱季你為了生存進化成了仙人掌,等雨季來了,你頂多只能是更高、更肥的仙人掌,已經長不成參天大樹了。固然這些說法有點偏頗,但確實有些垂直細分領域的場景,與開放道路 L4 級自動駕駛不搭,而且因為市場規模有限,無法獲得算法昇華所需的大量數據。

看起來這兩條路徑都存在數據可獲得性的問題。那麼到底需要多少數據,或者通過多少里程來證明安全性呢?

就無人駕駛而言,Waymo 積累了最多的里程,2018 年 10 月時積累了 1000 萬英里。就算是加上 L2 級自動駕駛,我們前面說過,特斯拉在 2016 年的自辯,1.3 億英里、2 次人命事故,數據也是不夠的。美國著名的智庫蘭德公司給出了一個數學模型,如果要在統計學意義上證明無人駕駛開得比人好 20%,需要 110 億英里。那就意味著,100 輛車,1 天 24 小時、1 年 365 天不停地跑,要跑 500 年。

特斯拉的一個啟示是:要學會靠用戶的車去獲得數據、驗證算法,如果有 1000 萬輛車,1 輛車只需跑1100 英里,110 億英里就達到了。

因此,一個更合理的路徑是,用火箭的技術造各種飛機,然後用飛機的錢和數據來提升火箭技術。具體而言,是用基於開放道路 L4 級的技術(火箭的技術),降維到具有確定邊界的 L3 級 / L4 級商業化場景(各種飛機),大規模部署這些場景,獲得現金流和大量數據後,進一步突破開放道路 L4 級的侷限。馭勢科技採用了這樣的策略,在高速公路 L3 級、最後 3 公里微循環 L4 級、停車場自主泊車和機場無人物流拖車方面取得了商業化的突破。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馭勢與上汽通用五菱實現了全球首次自主泊車的終端用戶交付,一鍵實現遠距離泊車、一鍵實現召車。類似的技術在與首汽 Gofun 合作的分時租賃中也開始使用,讓用戶實現自動取車和還車,同時運營方又可以通過場站間的無人編隊調度降低運營成本。這些場景的部署帶來了大量交通場景的數據,從而反哺開放道路 L4 級自動駕駛算法的進化。

2018 年的 “灰犀牛” 是事故。當整個行業進入深水區,事故已經成為大概率的風險。Waymo、Uber 和特斯拉都出現了多起事故,且後兩者都出現了致命的事故。

自從 Uber 收購 Otto 後,一些變化在悄然發生。萊萬多斯基對安全的藐視使公司文化發生了變異,在舊金山的 Uber 辦公室裡有一條標語是 “安全第三”。路透社後來指出,Uber 的測試車改成沃爾沃 XC 90後,新的改裝設計擴大了傳感器的盲區,而高聳的 64 線激光雷達改變了車的重心結構,然而 2017 年的一次側翻並沒有引起太多重視。自萊萬多斯基離開 Uber,新 CEO 上任後對自動駕駛的態度開始模糊。

據 Business Insider 報道,團隊擔心項目取消,必須用快速進展取悅領導,又要迎合領導對平順性的要求,因此忽略了很多安全設計。這些因素積累下來,最終導致 3 月 18 日那起世界首例無人駕駛汽車引起的致命車禍事件(特斯拉的那幾次不算無人駕駛)的發生,一輛 Uber 無人車夜間行駛時撞死了一名推著自行車違章橫穿馬路的行人。固然有那位行人自己的責任,還有 Uber 安全駕駛員的重大責任(跟特斯拉的第一起致命事故類似,又是在看視頻),但 Uber 自身的諸多問題無從推脫,比如技術上為了平順性把原車的自動緊急剎車系統禁用,錯失了最後一秒的安全保障,而在管理上從車上 2 個人縮減到 1 個人。事故後 Uber 暫停了所有的測試,重新審視安全設計和管理,一直到年底才重新上路,教訓可謂慘痛。陰雲籠罩下的另一則新聞是 Uber 關閉了自動駕駛卡車部門,這使得當初對 Otto 的收購更加無一是處。

做無人駕駛,不可或缺的是對安全的敬畏之心,以及對行業基本規律的尊重。Waymo 也發生了幾起事故,包括一位安全員睡著導致的車禍。The Information 先後曝光 Cruise 和 Waymo 無人車在真實路況中依然不甚理想,一篇文章也指出 Cruise 達到 L4 級量產依然路途漫漫。。

Waymo 採取了 “進二退一” 的策略。10 月 30 日,加州車管所向 Waymo 頒發了完全無人駕駛測試牌照,即可以合法在加州公開道路上測試沒有安全員的無人車。然而 11 月底,經過深思熟慮,Waymo重新又把安全員放回了駕駛座。同時,Waymo 任命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前主席貝博拉·赫斯曼(Deborah Hersman)為首席安全官。

12 月初,在亞利桑那州鳳凰城郊區,名為 Waymo One 的無人駕駛出租車付費服務正式開始運營。在此之前,克拉夫西克照例大談了一下困難,認為無處不在、無所不能的 L5 級自動駕駛還需要等幾十年,希望媒體和大眾降低對它的期望。

回到這句話 “When you are 90% done, you still have 90% to go(當你認為完成 90% 時,實際只走了 10%)”,如果今天的技術和成本要求無法快速解決最後 10% 的問題,有沒有可能通過人-車-環境的整體思路去解決呢?這就是車路協同的概念。

2018 年,中國正孕育著全新的基礎設施,阿里和百度等都提出 “車路協同” 的概念,基於 LTE-V2X 和 5G 帶來的超視距感知能力和高可靠低延遲鏈路,可以把一部分感知和決策能力放在路端,利用邊緣雲的思路去解決環境和基礎設施的問題。馭勢科技也與三大運營商和四大設備商展開了 “5G+ 自動駕駛” 的合作。

車端計算是價值鏈上另一個重要的元素,尤其是芯片。高級別無人駕駛採用的主芯片要麼來自英偉達,要麼來自英特爾/Mobileye。自從出現中興被封殺事件,美國又祭出商務管制清單,對於中國的業界來說,需要未雨綢繆。華為、寒武紀、地平線等國內芯片商正加速開發適用於無人駕駛的 AI 加速芯片。隨著無人駕駛算法逐漸固定下來,專用的加速芯片將扮演更為重要的角色,特斯拉也採用了這個策略。

價值鏈上還有一個不可忽視的要素是數據,無人車要想變得越來越聰明,需要數據。歐盟在數據立法上一向走在前面,(GDPR)號稱史上最嚴格,讓無數互聯網公司焦頭爛額,數據是資源、也是燙手山芋。對互聯網公司如此,但對車廠卻很寬容。歐盟最近一次關於自動駕駛車輛註冊的投票中,7A 條款確定 “自動駕駛汽車產生的數據是自動生成的,其本質不具有創造性,所以不適用於版權保護或數據庫權利”。這意味著,無需車主同意,車廠就可以收集自動駕駛汽車產生的數據(包括 GPS 軌跡信息在內的遙感信息),並可以將其出售給第三方。這可以說為車廠做了最佳助攻。

深度|萬字長文回顧智能駕駛進化史

2018 年結束,距 2021 年還有 3 年,業界的目標是能夠實現確定區域(比如城市的一個區域)L4 級無人駕駛的規模化應用。從目前看,我們可以保持謹慎的樂觀。

2022 年 ~ 2027 年——第四個 6 年:結果

如果第 3 個 6 年的目標順利實現,第 4 個 6 年將是開放道路 4 級無人駕駛的大興之時。

無人駕駛帶來的變化遠遠不止是汽車產業,它將徹底改變出行和物流,改變這個世界原子的移動。

到第 5 個 6 年( 2028 年 - 2033 年)時,路上川流不息的車輛大多數將是無人駕駛共享汽車,汽車數量減少一半以上,但汽車的利用率得到極大提升,堵車將成為過去,天空重歸於藍,停車位被改成公園、活動空間和住所,車禍幾近於零。

交通流、信息流、能源流三流合一,所有與人或物相關的交通將被重新定義,保險業需要涅槃重生,而服務業將找到新的爆發點 ——上述的無人駕駛出租車是除了家和辦公室的第三空間,是移動的商業地產、移動的影院、移動的辦公空間、移動的咖啡館。

智能駕駛是人工智能與傳統汽車相結合的創新產物,是汽車行業發展的未來。作為一項變革性的技術,智能駕駛既是技術創新又是社會創新,無論是法律、法規和政策,還是道德倫理爭論,我們都要有勇氣和耐心,呵護和引導其健康發展。

熱切期待道路不堵、天空很藍、自由出行的那一天早日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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