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煙:我在農村放電影(劉夫勝)

往事如烟:我在农村放电影(刘夫胜)

很長時間沒有看過電影了。

最近,有幸和朋友一起在電影院裡看了一場電影。電影內容我一概不記得了,眼前晃動的竟是那寬闊的銀幕、舒適的座椅、震撼的立體聲音響、鋪著地毯的大廳、開著空調的房間和那變幻莫測的燈光......簡直把我帶到童話世界一般。

作為一個老電影放映員,我不由得感慨萬千。

一九七五年高中畢業之後,我有幸被公社(鎮)水利站抽去做了一名測量員。工作不累不說生產隊還能照計工分,水利站還免費供應一日三餐。一九七六年毛主席他老人家逝世,各單位都要寫悼念他老人家的標語,那時會寫美術字的人不多,正好我在學校美工組學的本領就派上了用場。本單位寫完就到社屬各單位去給書寫,打那以後我在我們這個較為偏遠的公社就成了能寫會畫的“文人”了。

那時公社電影隊剛組建不久,正好想招一名美工,所以我也就如願以償進了公社電影隊,通過兩個月的放映技術培訓,成了一名美工兼電影放映員。

按照縣文化局和電影管理站的要求,在正式放映前都要利用幻燈機作映前宣傳。編寫幻燈腳本、繪製幻燈片是每個美工人員必做的工作之一。幻燈片有線描、彩繪、煙燻、單刻等多種形式,單刻是最容易做也是我們最常用的一種。就是在玻璃上塗上廣告色待幹了之後,用鐵筆或竹籤削尖在上面刻寫文字或圖案。再配上底色投射到銀幕上就成了顏色鮮豔的畫面。再一種是移花接木,選用小人書中的畫面用細毛筆沾墨汁描在透明膠片上,著上顏色也是省工省時又省腦的辦法之一。

幻燈內容主要是圍繞黨委政府中心工作,包括農業科技、安全生產、治安管理、防火防盜、好人好事、防洪抗災、公糧徵收、徵兵動員、節假日歡慶等等均在宣傳之列。宣傳形式更是五花八門,說、唱、相聲、快板、蓮花落、朗誦.....真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還有各村幹部也喜歡利用放電影開社員會,個別能說的有時一講就是個把鐘頭,直講的觀眾起鬨謾罵才算完。記得我們文化局的一位領導曾說過:電影放映員就是一個萬金油,放在哪裡都是一把好手。

我們放映隊一共四個人,配有一輛平車一輛公用長征牌自行車。平車上除了裝運發電機、放映機、影片等放映器材外,還裝運著我們四個人的鋪蓋行李。一個人騎著自行車提前聯繫好放映點,剩下三個人拉著平車(轉點)從前一個放映點轉到下一個放映點,基本上吃住都在村裡,因此我們也成了村裡最受歡迎的人。

那時一個自然村平均得兩三個月、有的要四五個月才能輪到放一場電影。當然鄉駐地放的要多很多,因為這裡鄉機關企事業單位比較集中,一些有錢的單位每個月也要放一場電影。一開始放映8.75毫米影片是每部影片收9元放映費,換了16毫米每部收16元,每場平均放兩部故事片,另加一個短片(也叫加映片),個別村還嫌不過癮,非要放三部故事片,放完電影都到了清晨四五點鐘。聽著發電機那有節奏的“嘟嘟”聲和放映機那“啪啪啪”聲,猶如美妙的交響樂在耳旁迴響......

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看電影就像過節一樣。為了看一場電影,人們不惜跑個七八里路甚至十幾里路也不嫌遠,像過節一樣蜂擁而至。每到一個村子,我們在調試機器、修整、倒影片時,大人小孩就把我們圍個水洩不通。太陽還老高我們就把銀幕掛了起來,銀幕前那些老人、孩子都忙著搬凳子、木棍,秫秸捆、有的乾脆就在地上畫圈等護地方,不然晚了連站的地方都找不到。放映時,旁邊的牆頭上、樹上、草垛上、屋頂上、銀幕的後面到處擠滿了人。後邊來晚的人被前邊的人擋住看不到,就拼命往前擠,呼呼啦啦的有時一擠擠倒一大片。這時每個村都會安排兩三個不怕得罪人的人,手裡分別拿著一根長竹竿在人群中,看哪裡有站著的、起鬨的,就用竹竿往下捂(抽打)。第二天在電影放映場地隨處可見人們擠掉的扎頭繩、手帕還有老頭的菸袋嘴、打火機、圍巾、小孩鞋、帽等......

我們鄉電影隊是1972年成立的。使用的是8.75毫米放映機,白熾燈光源,銀幕小、光線弱、畫面模糊,根本滿足不了群眾的需求。到了1975年換了南京產的長江F16-4型放映機,改用溴鎢燈做光源,放映質量有了很大的提高。1978年鄉里建起了第一個有1200個座位的電影場,而後又建了影劇院。放映機也換了氙燈光源放映機,再加上寬銀幕電影、折幅式電影的出現,放映質量更上一步。1982年全鄉相繼有五個村成立了電影隊,鄉電影隊也變成了電影管理站,我有幸被選為電影管理站的第一任也是最後一任站長。

電影在那時達到了鼎盛時期。《少林寺》《白蛇傳》《人生》《高山下的花環》等影片都連續上映五天之多場場爆滿。大幅的電影海報醒目又撩人,電影櫥窗裡不斷更新著新片的彩頁和內容介紹,高音喇叭還有新片情節的同步錄音......電影,幾乎成了那時人們娛樂生活的全部和中心。為了管好電影場,派出所每晚都要派幹警親自參與維持秩序。

有時一部新影片來了之後,大家都想爭著先放,那時拷貝少不能滿足要求只有跑片放映,一晚上最多要有五家同時放映一部影片。在放電影《人生》時,我就到地處運河南的趙墩去跑片,鄒莊和趙墩之間隔著運河和縣城相距上百里,可為了放映我們一點也不覺得遠。那會鄉里很支持電影事業,書記特批將鄉里剛買的、僅有的一輛“拉達”牌轎車給我們跑片用。晚上九點鐘我們到達趙墩的一個村子,誰知我們開著小車在漫湖裡迷了路,分不清哪是哪、也找不著放映點。我們只好把車停下來,靜聽哪裡有放電影的聲音,然後看哪裡有光亮的地方,判斷放映地點。好不容易找到趙墩電影站的徐中善站長,是他領著我們找到了放電影的村子及時取到了影片。

這一時期,我們還在上級領導的支持下,成立了農民影評協會,自己刻(油)印了影評小報《鹿鳴影苑》,吸收會員一百多人。還吸引了北京、上海及省裡的一些專家學者前來考察。《大眾電影》《江蘇影劇》等刊物還分別刊登了我們的作品和介紹,江蘇省電影工作現場會也在我們這裡召開。

1987年縣裡在我們鄉搞試點,把文化站和電影站合併成立文化中心,我也就順理成章的成了文化中心站的站長。後來,電影站的個別人擔心文化站要花電影站的錢,死活不同意合併,成立了電影公司,文化中心合併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由於大環境的衝擊和影響,電視機、CD機、投影儀等的出現和普及,電影這個曾經令老百姓最喜愛的娛樂形式逐漸地被人遺忘,以至於消失的全市鄉鎮幾乎沒有一家可營業的專業電影院。雖然現在省裡專門撥了經費和補貼、為鄉鎮配備了數字電影放映機,可是看電影還是寥寥無幾,有時竟出現沒有一個觀眾的尷尬局面——我們那就出現過這樣一個笑話:電影還在放映中可全場的觀眾都走光了,就剩一個觀眾還沒走。放映員就問:“你怎麼還沒走?”那個人一指放著放映機的桌子回答:“我在等著收拾桌子呢!”

.......

如今再次走進電影院,心裡真是五味雜陳。看著那鋪著地毯的大廳、開著空調的房間、喝著可口的飲料、任意選擇自己喜歡的影片、震撼的畫面和音響、還有那幾十元一張的電影票......無一不在昭示著時代的進步、事業的發展、社會的穩定、生活的提高和人們安居樂業的幸福.....

想想以前,看看現在,我的眼睛溼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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