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第一国手彭述圣16——灾荒年间 脚行闪露侠影

凉州陈又来到兰州啦!真的吗?消息是从脚行掌柜李万福那儿传出的。

1926年孟秋,皋兰县突降大雹雨,片刻间,雨骤风狂,雹厚数寸。田禾林木大部被毁,不少飞鸟亦被击毙。逾万灾民外出逃荒,城市粮价陡然飞涨,一些粮商乘机发财,个别粮店遭灾民哄抢。惟独有家粮店既未发大财,也未遭哄抢。

这就是坐落在城西关的万福脚行(解放后一度成为庆阳县驻兰办事处,在今临夏路,现已拆除改建)。所谓脚行,就是旅店的别称。

万福脚行的掌柜名叫李万福,年近花甲,为人豁达,专爱结交江湖朋友,但凡落难之人求助,皆肯出手相济,人送外号小孟尝。

万福脚行的门面是临街的一间小粮店,里院才是脚行,狭长的庭院,两边有十几间客房。李万福开的粮店,与其说是外售,不如说是自销,因为他要考虑到旅客们的吃饭,如此一来,外售赚点钱,自销省点钱,岂不两全其美!因为囤粮不多,故逢灾年也未发财,他只图个自给自足。

“小孟尝”李万福除了交友,别无嗜好,但他的儿子李士林却非常喜爱象棋,因脚行距隍庙很近,一有空他就往隍庙跑,眼瞅着高棋们横车跃马,兴味盎然,却又不敢上场,只急得抓耳挠腮痒难耐。

也许是李万福人缘极好,也许是李士林棋缘来到,有一天,万福脚行住下了位道装打扮的古稀老人,束发无冠,脚穿麻鞋,青布长衫,须髯飘洒,好一派道骨仙风。李万福天生好客,对方外之士更是礼仪有加,见这道长气宇不凡,便主动攀谈,请教名号。道长见问,淡淡一笑:“方外之人,只知看日落日出,云卷云舒,久而久之,早忘了自个儿是谁,你就称我是一名山人吧!”(过去住店,又不要“身份证”,也就听之任之)

李掌柜见道长谈吐不俗,内心油然起敬,遂不再多说,只私下嘱咐店伙计好生款待这位“一名山人按说凡云游道士都要拜访或挂单于当地的庙观。

可这位“一名山人”却对近在咫尺的“白云观”和“金天观”不问不访,直把见多识广的李掌柜弄得满头雾水,也只好将此疑团暂存心底。

且说李掌柜之子李士林每天去隍庙看棋回来总要在脚行庭院摆摆拆拆,嘴里不时念念叨叨。有次摆棋时正好让“一名山人”看到,就给他随便指了几步。李士林年方二十,好奇心特强,见这位老道也会下棋,便缠着与他过招。道长无奈,只好先拿掉一车并让他先行。李士林一看先自乐了,嗬!敢情我碰上高手了,管他呢!有棋下就成,反正也没别人瞅见。谁知上得阵来,很快便成了败将,心中不服,再下再败。

李士林终于停手不下了,只痴痴望着老道。此景早被站在一旁的李掌柜看了个真,遂上前对老道抱拳说道:“道兄真乃世外高人,我这儿子资质愚钝,却非常爱棋,能否请道兄收个徒弟,指点一--?道兄如不嫌我这儿简陋,就请留下来不管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一应吃住我全包了,未知尊意若何?”

道长手捋须髯,沉吟片刻言道:“吾乃飘泊之身,向来居无定所,感蒙先生诚意,只好从命,只是收徒一说不妥,吾当尽心就是了。”

李万福闻言大喜,忙叫儿子磕头行礼,被老道止住,但李士林还是恭恭敬敬鞠了三躬。自此,李士林就在脚行跟“一名山人”学棋不提。

再说隍庙茶园有彭述圣坐镇,人气大旺,慕名攻擂者天天不断,看热闹的棋迷茶客更是场场不落。年过半百的彭述圣,常穿一身青袍青褂,头戴一顶青色瓜皮帽,俨然一副袍哥老大派头。后来,王和生又给老师送了一副茶色石镜,架在鼻上,又增加了几分绅士风度。

时过境迁,三十年前的刘番、陈八、于三爷已相继过世。此时的彭述圣,声誉日隆,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每天只应众两局,余下皆由弟子服其劳当时能与彭述圣分庭抗礼的还有一人,那就是雄踞滴水坝子茶园的王三,棋力略逊于彭,年龄也小几岁,也是一家草头王。随着岁数与棋力的同步增长,人们尊称为王三爷,姓名反而不传。

彭王二人各守其土,基本不相往来,但其弟子却经常交流,如后来曾获兰州冠军的黄占彪就是彭王二人的共同弟子。彭述圣坐镇时,身边常有七八位青年不离左右,人们戏称之为“八大金刚”,实际上并未真正排过。鞍前马后经常在场的青年有王和生、邵国雄、唐绍义、魏玉山、吴华堂、黄占彪、马骏和宋雨亭,李士林虽然年龄与诸“金刚”差不多,但因棋力较差,一直是他们的手下败将故常耿耿于怀。自经“一名山人”调教后,棋力进展飞速,连性情也似乎稳当多。

民国第一国手彭述圣16——灾荒年间 脚行闪露侠影

两月光景,已进步到被道长仅饶单炮或单马的地步,李土林喜不自胜,就想去隍庙试试身手,道长也不勉强,由他去吧!向怯阵的李士林这次居然直接找彭的几大金刚叫板,人们莫不惊讶,奇哉怪也!这小子从哪借来的胆?真邪门了。

茶园下棋一般都要带彩,叫阵有名气的还可能多带,技不如人岂不白白送钱?棋迷茶客都用疑虑的眼光注视着李士林。

这天恰逢肉架子金刚吴华堂在场(因开肉铺,人称肉架子),当然由他出面应战。吴华堂平日对李土林根本不屑一顾,这次应战纯属应付,满以为彩金已人囊中。孰料平素上不得台面的李士林竟然在众目睽睽下干净利落地拔了头筹。吴华堂这才猛醒过来,打起十二分精神终于扳回一局,总算未丢大脸。但这一来,李士林身价陡增,在棋场也有了一席之地。

初战成功的李士林回到脚行;立马给道长摆了刚下的两局棋。道长在得失关键细加点评,李士林获益匪浅。就这样,李士林频频进出隍庙茶园,几位“金刚”轮番出战,除王和生外,对其余几人居然胜多负少。

一个水平一般而又怯场的年轻人竟然越战越勇,岂非咄咄怪事!这个现象当然引起彭述圣的高度重视,此娃背后一定有高人点化。

有一天,李士林刚进茶园,便被彭述圣叫了过去。面对彭高棋,李士林还真有点发怵,没想到彭高棋和颜悦色问道:“小伙子,你能告诉我是谁在教你下棋?”

李士林很老实,见彭高棋发问,便一五一十告以原委,当说到“一名山人”

姓陈又是凉州口音时,彭述圣追问一句:“你看他有多大岁数?”李士林不加思索回道:“我看他胡子花白,大概快七十了吧!”这天晚上,彭述圣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李士林的棋,若无高人指点,其进步断无如此神速,这位道长确实是个谜样人物。

“一名山人”、凉州口音、陈姓、年近七旬……莫非是他一一凉州陈!一念及此,兴奋莫名,年过半百的彭述圣又忆起了于三爷讲的故事:想当年,于三爷的师尊长机爷在凉州收了个关门弟子,赐号“一鸣子”,那不正是后来大闹兰州的“凉州陈”吗?而今这“一名山人”不正是“一鸣子”的谐音吗?年岁也相当,我都五十多了,凉州陈当然快七十了。对!他就是凉州陈,当年无缘得见。

这次可不能再交臂失之了。他不露相,我去拜访:思绪已定,这才安然入梦。次官午时,亦徒亦友的王和生来到茶园,彭述圣知道这位大弟子足智多谋,便告知他关于凉州陈的出现和自己的打算,想听听他的意见王和生一听,极表赞同,他分析既然凉州陈不愿公开露面,自有他的苦衷与隐情,绝不可勉强,因此私下拜访最为妥当,并愿意陪同前往。

计议已定,彭王二人离开隍庙,直奔西关,出了西关城门,一打听万福脚行。原来就在前面不足半里的马路路南。

眨眼功夫,二人已来到脚行门前,一间小门直通里院,门侧则是一间不大的粮店,正巧李万福掌柜在坐,见有客至,忙起身招呼。王和生心中一动,很有礼貌地问道:“敢问老丈是此店的李掌柜吗?”李万福回道:“对对,小老儿正是。

不知二位……”

王和生截住话头,深施一礼说道:“原来正是李掌柜,幸会幸会,听说您这儿住着一位象棋高人,我们想拜访拜访,不知方便否?”用手一指彭述圣道:“这位就是坐镇隍庙的彭高棋,麻烦您老给引荐引荐。”

李万福一听是彭高棋大驾光临,“哎呀”一声道:“怎不早说,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常念叨您,这下可好。士林!士林!你快出来,看谁来了!”

李士林闻声从里院跑出,一看是大名鼎鼎的彭高棋,不禁愣在当地。李万福一看,不由笑骂道:“呔!真成夯客了,还不赶快行礼!彭高棋是来看望你师父的。快请里面坐!

彭王二人刚在庭院坐定,只见李土林兴冲冲陪着一位神清气朗,道装打扮的老者出来,一照面,彭述圣就有一种亲切感,

三十三年了!心仪已久的凉州陈终于见面了,他怎能不感慨,怎能不激动!

彭述圣怀着敬仰的心情对道长躬身施礼,并开言道:“敢问您就是凉州陈老高棋吗?可把人想死了,末学彭述圣这厢有礼了。”

道长见此情景,边还礼边答曰:“山野匹夫,算什么高人,几十年漂泊无定,早已忘了名姓,迟迟暮年又举目无亲,还不想把这副老骨头扔在外乡,只好返故地了此余生,不想惊扰了大驾,实在不该啊!”

彭述圣近前一步,紧紧抓住陈老双手,动情地说:“三十多年前,我刚出道,就听说您的神奇故事,可惜缘悭一面,今日得识,总算了却心愿,好不让人高兴!

凉州陈摇头道:“那时年轻气盛,做事孟浪,想起来确也可笑,不提也罢。说话间,李万福掌柜早已叫人端来酒菜,王和生、李士林也忙前忙后张罗。陈彭二人见此情景,相视一笑,也不推脱,遂相让就坐,把酒言欢。

凉州陈几十年养成的孤寂冷漠似乎为彭述圣的真挚感情所融化。也许人到老年有一种对往事不堪回首却又不能忘却的复杂情感,在几杯酒的催动下,陈老断断续续若隐若现地流露出他这几十年的流离生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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